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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十几秒钟,杭文治也跳进了井内。这时井里的空间已非常狭促,很难再容下第三人去。为了保证人员不在井口停顿,现在必须有人钻进甬道内,给后来者腾出空间。按照计划仍然是杭文治在地下打头阵,因为只有他最熟悉整个地下管线的分布。
  杭文治也不含糊,立刻跪着爬进了甬道中。他身上缠着那根二十多米长的布带,拖在后面像是一条长长的尾巴。
  随后平哥和阿山也先后跳入,并且按顺序跟着杭文治爬进了甬道。杜明强留在最后,他仍然以牙刷为工具,把那井盖又拖回到原处。当井盖封闭之后,整个地下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这个时候缠在杭文治身上的布带就起了作用,他身后的三人都抓着那根布带,保证了在黑暗中大家也不会在岔道口走散。杭文治当先领头,完全凭着脑子里的管道图爬跪前行。雨水湍流,搅动起管道内陈年的腐臭,令人闻之欲呕。而四人甚至需要昂起头,才能避免那肮脏的水流浸漫口鼻。
  这一路的行程缓慢而痛苦,但众人都明白,要实现自己的目的,这又是一段必经之途。他们顺着水流爬了有近半个小时,前方依稀透出些许光亮来。
  平哥知道光亮意味着又一个井盖,于是便问了句:“到哪儿了?”
  杭文治道:“应该是三监区监舍楼。”
  “怎么跑到三监区了?”平哥诧异之间,不提防喝了口污水,忙不及地连啐了好几下。要知道,从四监区到办公区最近的道路应该是直线往南,穿过中间的一片农场,而三监区则在农场西北侧,走到这里来显然是兜了一个大圈。
  杭文治尽量把头抬高,解释道:“雨水管道不会经过农场下方的,我们只能顺管道绕过农场。前面要依次经过三监区、二监区、一监区和监狱医院,然后才能到达办公楼群。”
  平哥听明白了。确实,农场的土地是不需要通过管道收集雨水的,只有铺设了路面的地方才会设置雨水管道。所以他们只能沿着监狱内的建筑前进,绕过整个农场。这样算起来,他们才爬行了四分之一的距离,前方依旧“路漫漫其修远”。
  好在经过三监区雨水井的时候,众人可以依次在井里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这一路跪爬下来,膝盖都好像要磨断了!
  如此一段一段,艰难前行,每过一个井口时才能稍事休息片刻。这一爬估摸有两个小时,当抵达沿途的第五个井口时,才终于听得杭文治说了一声:“到了!”
  杭文治身后三人心中均是一喜,知道所谓“到了”就是到达办公区的意思。这么说来,他们已经顺利突破了监狱内的第一道防守关口,越狱之旅可算完成了一半!
  马上就要进入办公大楼,此后的路程虽然不像从地下穿越农场那样漫长,但论困难和凶险却要远远胜出。因为众人的行动将不再受到地表的掩护,这意味着他们随时都可能被警卫或者监控头发现,从而前功尽弃。
  根据杭文治绘制的地图,他们现在所处的坐标应该位于办公楼群东南角。从这个井口钻出地面,往北方跑十米左右便可抵达主楼脚下,而在那里应该能找到主楼的消防风口。这个消防风口直达主楼地下室,从建筑意义上来说,当楼内底层或地下室发生火灾的时候,该设计将起到快速驱散浓烟的作用。而在杭文治设定的越狱计划中,这个风口将成为众人秘密潜入楼内的不二通道。
  从监狱建设时的功能分区来看,此刻众人所处的位置已经到了办公楼群的南侧,属于监狱内相对敞开的一个区域。来探访犯人的亲友、监狱内的普通服务人员以及与监狱有合作关系的外单位人员都可以在这个区域内自由活动。而犯人们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是无法涉足到这个区域的。正因如此,该区域的警戒便不如办公楼群北面的监区那样严密。至少这个区域是不设岗楼和探照灯的,而北面的探照灯光会被办公楼群遮挡,也无法照射过来。
  不过这绝不意味着该区域便是一块不受监管的自由地带。虽然没有高强度的探照灯,但楼群前方的广场上却矗立着一溜路灯,彻夜通亮。而巡逻的警卫和值班管教亦会不时来往,随时有可能撞破发生于此处的异常。
  越狱四人对这般状况早已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们深知:在接下来从下水口转战通风口得过程中,众人不仅要保持极端的灵敏而警觉,良好的运气成分也必不可少。因为他们此刻藏在地下,对地面上的情形便一无所知。如果就在他们移动井盖的同时,一队巡逻警卫正巧从旁边路过,那他们就只能沦为一群束手待擒的瓮中之鳖了。
  好在从整个巡逻路线折算下来,这种倒霉事发生的概率并不算大。而此刻夜色已深,值班管教或其他人员也不太可能再外出活动。他们头顶上的地面应该正是空荡荡的,无人打搅。
  保险起见,杭文治先把耳朵贴在井盖内侧听了片刻,感觉外界并无异常,他便低声说道:“我准备出发了。大家跟紧着点!”
  “你确定这里是监控死角?”平哥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因为空间所限,现在只有他和杭文治两人在井里。后面的阿山和杜明强则尚在甬道之中。
  “没问题的——我出来装货的时候观察过。”杭文治一边说,一边用双手顶住井盖往上撑。平哥连忙说了声:“慢点!”同时凑过来帮手。他担心杭文治压不住力道,那井盖若被推得过高,落下时难免要发出声响。
  在两人合力之下,井盖平稳上移,离开了井口的箍限,随即又紧贴着地面,缓缓向水平方向移去。路灯的光线从井口折射下来,照出两人身上污水淋漓,肮脏不堪。
  杭文治把半个脑袋探出井口,先四下观察了一圈。却见劭师傅的车正停在西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之外视线内便没有什么值得关注之事。杭文治知道杜明强早已和劭师傅打好招呼,即便后者在车内发现异常也不会声张。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他果断地说了声:“走!”然后便率先钻出雨水井,猫腰向着楼脚下的通风口蹿了过去。
  遮住通风口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铸铁栅栏,拆卸起来要比实心的井盖方便多了。杭文治一人便搞定了这个工作,然后他便匍匐着身体向风口内爬去。爬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身后在推自己,速度明显加快。不用回头看,心知是平哥已经跟了过来,在通风口处等待太过危险,于是就帮了自己一把。
  杭文治往前方又爬了片刻,隐隐听见身后的铸铁栅栏轻响了一下。他心中一宽,知道通风口已被重新封好,这意味着最后压阵的杜明强也进入了通风管道内。
  在其余三人看来,前方尚有不少凶险的关口,只有杭文治心里清楚:他真正的计划距离成功已是如此之近。如果说此前的那番征程尚且存在着变数,现在既已进了办公大楼,一切便在他和张海峰的共同掌控之中了!
  通风管道虽然狭窄难行,但和污水横溢的雨水管道比起来还是要好很多。而且这段路程短得很,不消十分钟,前方带路的杭文治已经抵达了管道出口。他卸掉阻拦的隔栅,轻手轻脚地爬出了楼体内部的通风口。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开阔的室内空间,借着昏暗的吸顶壁灯,可见纵横的管道和诸多密密实实的大型金属柜——正如杭文治的事先设计: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楼底部的地下管道层。
  平哥三人也陆续钻出通风管道,他们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脸上均有欣慰的神色。这一路过来竟如此顺利,难道今天真的会成为他们的自由之日?
  这里虽然没有监控设备,深更半夜的更不会有人涉足,但无论如何也并非久留之地。平哥大致看了下地形后问杭文治:“出口楼梯在哪里?”
  杭文治伸手往右边指了指:“应该是那边。”说话间便欲迈步而行。平哥点点头——对方的指向正与自己的判断相吻合。他极为谨慎,考虑到杭文治经验不足,遇到突发情况恐怕无法处置,便拉了对方一把说:“这里不用你来开路了,你跟在我后面吧。”
  杭文治明白平哥的用意,自觉往后让了一步。于是队伍变成了平哥打头,杭文治和阿山紧随,杜明强依旧断后。四人借着管道和设备的掩护,在地下室内摸索前行。走不多远,掠过了右手边一个拐角,向上而去的楼梯口果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楼梯口很窄,被一扇铁制拉门封着,门栅上挂着把链子锁。这种情况杭文治事先便和众人打过招呼:一般地下管道层是会上锁的,主要是防止无关人员误入,否则不管是对设备还是对误入者来说都是不安全的。因为链子锁本身比较长,锁门者为了不给门栅留下能推开的缝隙,特意将锁链围着栅条绕了好多圈,等锁链缠紧才将锁头扣上。
  不过这样一道链子锁在江湖老手眼中完全就是个摆设而已。平哥转头对阿山一努嘴说:“找个家伙给它开了!”
  阿山低头往地上寻摸了一会,很快便拣起一截废弃的铁丝。他走到门边,将那截铁丝往锁眼里捅去。也就三四秒钟的当儿,锁扣上的簧口便往外弹了出来。阿山甩手把铁丝扔掉,开始将那链子锁从门栅上绕拆下来。这个工作本身已毫无难度,只是阿山不想让锁链与铁栅条撞击发出声响,所以拆的时候一圈圈地,动作小心而又缓慢。
  杭文治和平哥站在阿山身后。杭文治专注地看着阿山开锁的过程,平哥则分心二用,仅用余光瞥着阿山,主要的精力却在关注着周围环境,时刻防备有异动发生。在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都忘记了站在最后面的杜明强。
  就在平哥的注意力飘忽不定的时候,杜明强忽然抬起右手,以手掌为刀,掌根部重重地击在了平哥的后颈上。这一击又准又狠,平哥哼也没哼一声便软软地晕瘫在地。
  杭文治和平哥并排站着,后者的突然倒地让他吃了一惊。他蓦地转过头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着杜明强低声讶道:“怎么了?”
  杜明强顾不上搭理他,手刀又向着阿山挥去。但杭文治的惊叫已经提醒了阿山,后者猛然回头,刚刚转了一半的时候便感觉脖颈处冷风袭来,他急速地缩头一躲,杜明强这一掌偏了方向,只击中他的耳根,虽然吃痛,却未致昏厥。
  杜明强前招未绝,后招又至。阿山既然缩头躲避,他便顺势撤回右掌,同时借着前臂回收之力将肘部向前速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这一肘正好命中了阿山闪避时暴露出的额侧太阳穴,那家伙身子一软眼看要倒,杜明强跨步欺前将其扶住,避免他的身体撞击在铁门之上。
  这几个动作兔起鹄落,迅捷无比。杭文治似乎是刚刚问完那句“怎么了”,转眼间阿山也晕倒在了杜明强的怀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杭文治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同时瞪着眼睛又问:“你干什么?”
  杜明强将阿山的身体慢慢放倒在地,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杭文治说:“这两个人恶贯满盈,你难道真的要带他们一块越狱?”
  杭文治心念一动:“你是想……”
  “别多说了。”杜明强打断对方的猜测,招呼道,“快帮忙把这两人捆上。他们晕不了太长时间,很快就会醒的。我倒不怕他们,但要想悄无声息地制服这两个家伙也不容易。”
  杭文治露出恍然的表情,自觉已完全理解对方的用意。确实,杜明强自诩为代表着正义的制裁者,他怎会容忍两个恶行累累的重刑犯从监狱中逃脱?杭文治甚至觉得有些后悔:自己此前在和杜明强密谋的时候,应该主动提出甩掉平哥和阿山的方案。这样会更加赢得杜明强的好感。不过这样的后悔只是一念之思——反正杜明强已经如自己所愿踏上了越狱之路,这好不好感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脑筋这么速转了几下之后,杭文治连忙凑上前,将缠在身上的布条撕扯了一些下来,配合着杜明强去捆绑平哥和阿山二人。同时他还在暗自盘算:将平哥和阿山抛弃在此处也好,这样只留自己和杜明强上楼,局面反而简单了,当然也就更容易把握。
  杜杭二人将平哥和阿山捆扎得结结实实,然后又扯下布团塞在他们口中。平哥那一下被击中后颈,只是被暂时切断了动脉供血,由此引起大脑缺氧而导致休克。在被布团封口的同时他已经悠悠醒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脑子还不太清楚。
  杭文治检查了一遍捆扎效果,确信那两人都无法动弹和呼喊之后,这才起身对杜明强道:“行了,我们快走吧!”
  杜明强也起身了,但他并没有像杭文治想的那样转身疾行,而是忽地问了句:“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