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药发烧的那段时间，陆泉的记忆始终很模糊。可些微清醒的碎片里，竟总会出现同一张溢满关心而近乎陌生的脸，握住她的肩膀支撑她，有力地抱住她，在半夜里耐心地给她喂水。
“怎么样，你答应吗？”
劈开虚弱的混沌，那个声音此刻在近处轻快地问到。
陆泉目光险恶地盯了他好一会儿，起身离开，再回来手里多了只电吹风。
走过去，插到书桌的排插上。
周翎下巴搁上椅背，眼睛跟着她走过来走过去，“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下一秒，他的余音猛地淹没在劈头盖脸的嗡嗡声中。
什么吹风机声音竟然这么大？在高贵的皇子殿下忍不住怀疑人生并准备表达强烈抗议时，一只手无情地插入他的发间，还没等他反应，就是一阵粗暴地乱揉！
“你、住手！烫、耳朵好烫！啊！”
陆泉趁乱卡住他的脖子，又揉又吹，把他的一头柔顺长发飞得漫天乱舞，立地把刚才被咬被压的仇报够了，才放开闭着眼乱扑腾的周翎。
她神清气爽地关掉开关。
周翎娇贵的耳朵和脸皮实在没能承受住这般残酷的双重攻击，大脑好像还在嗡嗡作响，双脸发烧，整个人毛茸茸地蓬松在椅子上发愣。
陆泉趁机空出双手，使坏地插入他乱发纠缠的额前一路往后梳，露出周翎被吹迷糊了的脸。
本来玻璃珠似发凉的眼，不正常地闪出水润的光泽，耳朵连着脸颊、嘴唇可爱地红了两大片。
陆泉的手越梳越顺，越玩越来劲，忽然就明白了小孩子们喜欢玩洋娃娃的原因，能随意摆弄一个漂亮的人偶确实能满足天性中恶劣的控制欲。
她举起他一簇长发，再一点点松手，欣赏它们如同流沙般在灯光下粼粼反光，再顺滑地飘落肩膀，还有一些依依不舍地粘在她手心。
“哇——周翎，你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天生硬发质的陆泉小声惊叹道。
这时，半垂眼的红脸娃娃突然抬眼！
吓得陆泉连忙收手后退，生怕他冷不丁扑咬过来。对峙了几秒，被周翎沉沉的眼睛控诉着，陆泉终于自觉有些过分，干咳了几声，从床底下拿出个东西，试探着朝他递过去。
“我要洗澡了，喏，你要是闲，就拿这个在地板上滚一滚。”
她移动到哪，周翎的黑眼珠就一眨不眨阴沉地盯到哪，转着脖子，长发遮脸，浴衣宽大凌乱，比恐怖片里的杀人分尸人偶还恐怖！
昏黄狭小的出租屋，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打住！陆泉被突然想起来的恐怖片吓出一个激灵，连忙把滚筒朝他那一扔，飞速抓起睡衣，嘭地一声跑了！
“……”
“……”
“？”
周翎歪头盯着门，不解地直起身，习惯性反捋起长发，只是指尖刚碰到皮肤，就忍不住一顿。
脸上又痒痒地有发烫的趋势，头皮上好像还残留着她手指胡乱碰过的霸道触感，弹弹软软地即将浑身乱爬——可恶！脸红什么啊！不许红！
他又羞耻地扑腾几下，不小心踢到滚筒发出声响。他奇怪地嗯了一声，起身拉正了身上的床单浴衣，拿起滚筒，用手指使力一梭，滚筒立即唰唰地快速转起来，他忍不住笑了。
看了看地板上自己的头发，又看看旋转中的滚筒，他竟真的乖乖蹲到地板上，开始仔仔细细地粘头发。
头发很快粘完了，周翎研究了一下，撕掉用过的，再把它放回原处。还顺便探头打量了下床底，里面有只收纳盒，放着清洁用的小工具。
一个个看完了，他又在卧室转了几圈，就把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了。
这里实在太小，不提皇宫，他酒店套房的卫生间都是这里的几倍大。东西也简单，非要说的话，只有一体式的书桌书柜上最丰富。
他记得她总共也没独立出来多久，怎么靠墙的书柜上都快放满了？
大概一扫，就能看见不少系列的推理小说、游记小说、名着读本、漫画、几本法律政治相关，还有动植物图鉴，忽然，他看到了一本《思辨设计》。
他微微睁大了眼，抬手拿下来，随手翻开。
发现里面夹着一竖对折着的纸，看上去是从笔记本撕下来的，上面有字，应该是一边记笔记一边用作书签了。
莫名的，周翎忽然想起校园祭上，陆泉看向突然闯入谈话的女孩的眼神，好奇而机敏，谈着话，转瞬间就想出了一个帮好朋友的乐队获得曝光的点子。
虽然她之前在便利店说，她从咖啡杯才开始发现生活的细节。他觉得不是，她是一直很善于发现和思考，不为自己设限，近乎本能。
翻着这本设计书，他几乎能想象，因为咖啡杯这件小事，她忽然对设计产生好奇，于是趁兴去书店，一边挑一边看，说不定还会站在书架前读了好久。
等陆泉洗完澡，偷偷摸摸打开门。
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皇子读书图。
他正侧坐在她的书桌旁翻书。长发一半夹在耳后，脸也一半明一半暗，阴影附着，勾勒出他真实微笑着的嘴角。
陆泉无言凝视了一会儿，像被引诱了般慢慢走过去，跟着低头去看那本书。
“你感兴趣？”她问。
“嗯，因为你。”他的声音里有笑。
陆泉快速盯他一眼，“那你原来、喜欢什么。”
“嗯——恐怖小说，”周翎抬起脸，“经常会想象世界末日，人类变成丧尸后，我该怎么活下去。”
陆泉顿时提起眉，好奇地看向他。
周翎又忍不住笑了，玻璃珠似的眼睛被些许昏黄的灯光染亮，泛出水色，“比如说，晚上睡觉前，会认真对比身边有哪些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一开始肯定会先想刀，可是，水果刀的话，不觉得太小了吗，杀丧尸的时候溅到身上怎么办。”
陆泉赞同地点点头，“是很危险，丧尸的体液很容易感染的。”
“对吧。想来想去实在没有长武器，然后有一天，我看上了老神官的鸟头手杖。”
“哦！感觉长度正好。”陆泉下意识比划了下大小。
“所以呢，从那以后我就盘算着怎么把它抢过来。”
在陆泉好奇期待的眼神中，周翎娓娓揭晓了谜底，“终于，在我过成年礼的典礼上，他走过场时，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当面问他要了那只手杖，说是为了纪念他对我多年的教导，也不知道他是真感动还是什么，当时他哭得可激动了。”
“哇，你这个没有一点良心的人。”
“良心又不能保护我，那只手杖现在还靠在我床头呢。”
天哪，单拿出来都是一段能上新闻的“皇室佳话”了。位高权重的神官大人要是知道皇子的真意，怕才是要气得原地变丧尸！
“你、哈哈哈哈哈，”陆泉一想象那个画面，就笑得不行，接着忽然一停，“啊，我家窗台外有根不锈钢晾衣杆，挺结实的，说不定也可以。”
说着，她似乎想去拉开窗帘确认，但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握住拉回，眼前一暗，被周翎捧住脸，结结实实地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