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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姆发现,虽然爱茉尔跟着并不是麻瓜的母亲长大,但霍格莫德魔法村的一切对她似乎都很新奇。姑娘极力维持着表情和行为举止的成熟稳重,但却常常偷眼去看路边的各种小摊子、露天戏团、魔法表演、圣诞合唱团,眼神里难以掩饰地带着那种几乎像小孩子般的惊叹和好奇。
  他想起来在她回忆里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儿。六岁的小姑娘因营养不良而头发软黄,抱着个比她上身还高的大纸袋,里面全是从dollar store(一元店)买来的罐头,费力地小跑着,追在同样抱着个大纸袋的母亲身后,终于在死胡同尽头的一堵砖墙前追上了止住脚步的母亲。
  女巫没有抽出魔杖或用手指去敲砖,而是干等在墙的这一面。过了好久,砖块移动,终于有人从墙的另一面走了出来,女人赶紧走进豁开的入口里,小女孩儿连忙跟上。刚刚走出来的男人鄙夷地扫了她们一眼,骂了句 “Damned squibs.”(该死的哑炮。)
  墙内的魔法街与霍格莫德的温暖明亮完全不同,反倒像汤姆小时候待过的poorhouse(济贫院)。黑暗狭窄的小巷里,房屋多由破旧砖石和朽木搭建,窗户破旧不堪,墙壁上满是开始剥落的魔法涂层,像是随时可能倾塌一样。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腐烂的臭味——那是魔法失败后的各种残骸散发出的。阴影里,戴兜帽的巫师从事着黑市交易,有些则在做收入微薄的工作,如魔法物品修理和缝补。得了龙痘和妖精疹的巫师在路边乞讨,吐得满地都是酸臭的污秽。
  无论魔法世界还是麻瓜世界都一样——贫穷是原罪,寒门难贵子。有钱人心安理得地做着善事,成为精神的贵族;如果子女上进,就为他们提供各种学习文化、技能的机会,小提琴、油画、马术,不遗余力;如果不上进,说到底也真没关系,只要他们快乐就好,反正未来的机遇是源源不断的。而穷人也大多与麻瓜电影中的那些有梦想、有精神追求、品德高尚的年轻人大相径庭。他们大多会喝完酒打场架,偶尔打打老婆孩子,小便宜能占就占。信誉和诚信是留给有钱人的东西,而监狱里住着的,往往是穷人家的孩子。
  贫穷,与笨、懒、自制力差都毫无关系。贫穷的本源,是它一代复一代地禁锢住了它的受害者的思维和想象,让他们以为:从来如此便是对的、身边人都如此也便是对的、也便是常态。
  所以,汤姆和爱茉尔是幸运的——因为霍格沃茨。它给了他们温暖、安全感、关怀,给了他们知识和力量,让他们有了拓展自己的机遇,让他们见识到了巨大的阶级鸿沟的彼岸——以及那里的人所过的生活——让他们不仅仅是去追逐那种生活,并且也会在追逐的同时,回过头来,尽可能地向仍在泥淖里挣扎的人伸出手。相反,有些人冷漠,不是因为经历过什么,而恰恰是没经历过,却偏要傲慢地显摆,表现出自己在经历那些事的时候,一定能比别人做得更好。
  女孩儿尽力跟上母亲的脚步,小心翼翼避过一个得了Half-Body Hex Infection(半身咒感染)、在地上匍匐爬行的女巫。随着母亲走入一家拥塞破旧的小卖部。瑟尔女士付了几个银西克,前台坐着的男巫就推给她一个小盒子。女人迫不及待地打开小盒,扣出一点儿绿色粉末,往鼻腔……
  这时候,小姑娘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看见了一旁挂着的一个彩色牛皮纸袋。那包滋滋蜜蜂糖已经被笨拙地撕开过,显然是被某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或小公主遗忘在了路边,又被Grayshade Alley(灰影巷)贫民区的小贩捡回来,打算一颗一颗地贩卖。
  袋子里的糖果那么五光十色,香气那么甜美诱人,小姑娘忍不住将手——
  女孩儿脑袋上挨了狠狠的一巴掌,女人甚至都没说一句话——好像用巴掌教训女儿比骂她还正常一样——摁着女孩儿的脑袋走出了小卖部。
  .
  汤姆抬起手,
  轻轻拂去了飘落在少女鸦发上的几朵白雪。
  .
  爱茉尔抬头望着她的教授,但她还未出口的话被打断了。一群女孩儿嬉笑叫嚷着从蜜蜂公爵跑了出来,追逐着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儿。在跑过他们身边时,领头那女孩儿撞在了爱茉尔身上。有什么东西啪地摔在了雪地里,但汤姆没看清,他只来得及扶住踉跄着站稳的爱茉尔。
  那女孩儿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丢了东西,脚步丝毫不减,只扭着头高叫了一句 Sorry!其他女孩儿一窝蜂地从他们身边涌过,一边大笑尖叫着道歉,一边推开狭窄小径上穿梭来往的行人。
  汤姆低头看爱茉尔,想问她是否还好,只见少女正微垂眸,侧眼斜睨着雪地,表情僵硬,像原地定住了一样。
  汤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鲜艳的牛皮纸包装已经被踩烂了,一半埋在雪里,另一半在寒风中无助地扑棱,宝石般漂亮的糖果凌乱一地,四纷五落,多数被践踏进了雪里,日光下,反射出的华彩像他见过的麻瓜小孩们手里的万花筒。
  她重新望向他,脸上又戴回了那个他熟悉的得体微笑。
  “I heard that Tomes and Scrolls just got some new additions. Could we check it out please, sir?”(我听说狗头书店进了一批新书。咱们能去看看吗,先生?)
  两人一言不发地往狗头书店前行。路过蜜蜂公爵门口时,某种盛大的活动正在进行中。糖果店门前的半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的烟花,组成各式各样的糖果图案,火龙在空中盘旋飞舞,时而喷吐出的小火球变成翩跹的火焰蝴蝶,一只只轻飘飘落入观众手里,化成一颗颗糖果。
  汤姆慢下脚步,以为爱茉尔会想要进去看看,但少女连店门都没瞅一眼。
  他默默看了眼欢呼雀跃的人群,忽然想起几天前和邓布利多的一段对话。魔法部神秘事务司请老头儿去做某种研究,一走就要好几天。
  “You shouldn’t be leaving Hogwarts at such a critical juncture, sir. Has it ever crossed your brilliant mind that this isn’t the wise thing to do?” (你不该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离开霍格沃茨,先生。你那个聪明的脑袋里有没有想过,这并非明智之举?)
  老头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眯了眯眼,但没生气,低头继续收拾桌子上的文件。
  “Do you know why I am going, Tom?”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吗,汤姆?)
  “Some…kind of new research project on some kind of…archaic magic. Look, now is not the time for thrilling academic adventures, sir. Hogwarts is under—” (某种……关于什么……古旧魔法的新研究项目。先生,现在不是进行激动人心的学术冒险的时候。霍格沃茨正在——)
  邓布利多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Not just any ancient magic, Tom, but the most powerful magic of all.”(不是普通的古老魔法,汤姆,而是所有魔法中最强大的。)
  汤姆差点笑出来,但他没笑,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巫师。
  “Seriously? Love, again?”(你认真的吗?又是爱?)
  老头儿缓缓站起身。他走到他身前,那双穿透一切的蓝眼睛静静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神色柔软了下来,才说话。
  “It is only natural, Tom, that we harbor contempt for what has been repeatedly denied to us in the past.”(汤姆,我们对往日一再被拒绝、被告知不可拥有的事物心怀轻蔑和不屑,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邓布利多一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朝他倾了倾身,声音更轻。两人相距不过几英寸。
  “But, my dear boy, take care not to linger for too long within that shell of safety constructed from bricks of scorn. It is but a false security that closes your mind to the many wonders life has to offer.”(但,我亲爱的孩子,请不要在那层看似安全的外壳里面逗留太久,因为它带给你的安全感是虚伪的;实际上,它只会让你固步自封,无法感受生活中许多美好的奇迹。)
  老巫师拍了拍他的肩,往楼上走去,继续翻找楼梯边的架子。
  “Now, I am quite certain there is a bag of Fizzing Whizzbees somewhere around here…”(唔……我很确定这里有一袋滋滋蜜蜂糖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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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注:
  我觉得原着里的伏地魔也未必是不懂爱的吧,我觉得更多的像是一种轻蔑,一种不屑,因为幼年时被repeatedly denied(一再被告知不可拥有)这样东西,所以长大后不屑去拥有。我发现这种不屑是维护自尊和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不过,我还是觉得,真正的成长,需要我们学会克服这种不屑,以平和的心态对待年少时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