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都听着。”天色暗淡了下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暗笼罩了一切。
沧州这两日都是阴天,郑芝龙也使人询问过当地老农,都说是要下雨的样子。军中就有人提议说等老天爷下雨了再进攻也不迟。
郑芝龙没听。
“鞑子以为挖几条沟把自己围起来就没事儿了,他们这是痴心妄想。咱们就要悄悄的摸到他们跟前,只管把手雷一窝蜂的投出去。炸的他们底朝天,看他们还怎么守住战壕。”
李士玄舍弃了铁甲,后者一走动就哗啦啦响,他还如何去偷袭清军?此刻穿着皮甲,站在五百人的投弹部队面前大声的高叫着。
郑芝龙等人在远处看着他们,这是今夜作战的前军,他们唯一负责的就是投掷手雷。跟在他们背后的兵马才是负责突击的主力。
两个营的后续部队,再接着才是铁人军这些个根本隐藏不住行踪的部队。
“啪啪……”两朵烟花升上了天空。郑芝龙首先用出的法子,清军学的真的很快。唯一的问题就是鞑子们释放烟花的时间太有规律了。
至少在丑时末刻到寅时初刻的这段时间里,这是鞑子们换岗的时候,那烟花燃放相当有规律。
如果之前几日里观察到的情况没有问题的话,郑军至少有半刻钟的安全时间。
而半刻钟的时间,也足够五百人奔到清军的阵地前沿了。
明亮的烟花照出了豪格的脸庞,立在城头的豪格看着城外在刹那的光亮中显露出的营垒,眼睛里闪过一抹忐忑,自己的布置真的能守住沧州吗?
沧州城外他足足布置了三万多绿旗,四面拥簇着沧州,围的水泄不通。一条条的壕沟里藏着一波波的火枪兵、炮手和弓手,远近都在火力覆盖之内。其后筑有胸墙,间隔只十步就又有沟壕,沟里头藏着大量的刀牌手、刀枪兵……
一旦前方遇袭,后头的刀牌手、刀枪兵就能迅速的涌上增援。
巴克豪斯说如此的布置就是一支铁桶,虽然没有棱堡坚固可靠,却能在短时间里布置完成,却又是坚固但工程量巨大的棱堡所不及的。
豪格也觉得如此布置就如铁桶一般牢固,他根本想不出招数来打破它。
要说这铁桶阵唯一的缺陷那也就是无法移动了。
这一点说起来都叫他觉得丢人。先前满清是野战无敌,打的尼堪抱头鼠窜,八旗铁骑纵横来去,汉儿只敢龟缩城池。可现在,却是大清的雄兵摆出乌龟壳来,一切都颠倒了个个。
但不管再丢人,不管怎么说,他在沧州只要能挡下了郑芝龙,这对大清而言就是一大殊功。
可也正是因为他面对的是郑芝龙,豪格才感到心忧的。
这可是郑芝龙啊!
这几年的时间,满清与郑军一场场战事打下来,谁个还敢小觑郑芝龙的能耐?谁个还敢继续把他当做海匪海寇看待?
这是一个能能常人所不能的人。
不管是组织大规模的火器部队,还是组织人力物力在觉华岛,在津门,在齐鲁修筑一处处坚不可摧的棱堡。这都是能常人所不能。
豪格面对着这样一个人,心中真的很怕郑芝龙再来一次能人所不能啊。
而就在豪格心中忐忑难以安定的时候,沧州城内的巴克豪斯正在油灯下写着一封信:尊贵威严,勇敢睿智又富有远见的总督阁下,看到这封信你可以安心了,这证明我至少还活着。但我却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鞑靼人建立的清帝国正在陷入被动当中。郑芝龙的突然发力打破了清帝国早前的大好局面,现在他们似乎有与南方的明帝国回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郑芝龙派出了一支强大的军团去急袭清帝国的老家,摄政王阁下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威和尊严,他已经抽调了超过两万骑兵增援关外。可是这并没有缓解他们的被动。
郑芝龙亲自率领另一支军团北上进攻,这支军团同样很强大,而清帝国在燕京地区的兵力严重不足,他们从内陆调回的兵力还在途中,所以,我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巴克豪斯惯例一样的给巴达维亚去信,并且在信的最后写上了请求回家休养的文字,虽然他知道这根本就得不到总督的回复。
作为一个在中国已经呆了几年时间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巴达维亚是不会将他撤回去的。
所以,巴克豪斯的信也越来越敷衍了事,横竖这支队伍里也不只他一人在英明睿智的总督阁下写信。
夜幕下的沧州城外一片漆黑,站在清军所在的位置往南望去,郑军大营方向增闪烁着无数星星点点的暗弱亮光,那是郑军士兵在抽烟。
郑军里头,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好这一口!
不少清兵看着对面忽明忽暗的点点火头心里头就觉得安稳。郑军在抽烟,在消遣,这很安逸不是么?
两个队的投弹兵已经悄悄摸出了阵地!所有人都穿着黑衣黑裤,就连后背背着的斩刀也被黑布包裹着刀鞘。他们现在大概有半刻钟的时间,如果今天放烟花的人跟先前几日没什么不同的话。
稍后甘辉、施琅也将自带队出阵,洪旭则指挥后续部队做好准备。
说实在的,豪格现在摆出的壕沟加胸墙的乌龟阵真不算什么。在机关枪这玩意儿还没有诞生的时代,他们也没有铁丝网和地雷为清军战壕提供保护,这壕沟也就个象征性的意义。
被壕沟的宽度限制了单位面积范围内的火力投射密度的清军,先天上就有着火力单薄的缺陷。要是不玩偷袭,等明个天亮了,郑芝龙叫人掘土挖沟,直接通到清军阵地前沿,后者又能有什么手段反制呢?
不过是双方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时,互相投掷手雷,看哪个先撑不住罢了。
不过这投弹兵夜袭也是可以的,手榴弹雨从天而降,二鞑子们有的苦头吃。
看着一支支队伍开出郑军大营,郑芝龙自然不会打道回帐篷里歇息,就那么看着黑夜中一片片枪声和爆炸声响起,黑夜中一片片喊杀声响起。
“怎么?不担心我们吃了败仗吗?”暂时还没收到前面的信报,郑芝龙也不着急,洪旭已经带着铁人军为首的后续部队杀上去了。
他索性就跟身边的郑森聊起了天。
“孩儿以为我军不会败。”郑森斩钉截铁道。
“这又怎么说?战场上变幻莫测,谁都能赢,谁都会败。我军为什么不会败啊?”
“因为我军比之清军绿旗训练更有素,身体更强健,士气更旺盛,着甲率也更多。”郑森立刻说出了理由,有了这四点,今夜里的郑军真的没有失败的可能。
“那只是鞑子的绿旗,沧州城内还有不少八旗。”
“鞑子的八旗是在沧州城内,匆忙集结一处后再来增援,孩儿以为我军已经当败敌。”
手雷加刺刀,这杀伤力真的是很强的。豪格把三万多人均匀分布沧州四周,就算稍微的重视了下南面的防御,也顶多是一万人。
这当然比郑军投入的兵力多上不少。
只不过一条条沟壕让这一万清军呈线型分布在沧州之南,而郑军采取的投弹兵夜袭也好,随后的进攻也罢,那都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重点突破,是纵型突击队。
这样的战斗要还能出问题,那就是郑军内部出大问题了。
而兵锋一旦突破了清军的拦截,这些个绿旗兵就唯有败退一个结果,甚至都可能是溃败。
“这,这……”今晚对豪格来说绝对是一个不眠之夜,郑芝龙王旗的出现就已经表明了原因。郑军的夜袭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此刻已经披挂整齐,拄着腰刀端坐在沧州的南城门楼上,随时准备指挥大军打反击。
可是这此起彼伏的密集爆炸声和枪声之后,清军防线的骤然崩溃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只要前方阵线能够挡住郑军的突袭,那他就可以调集其他方面的兵力合围城南。
然而城南清兵防线的骤然崩溃却叫这一切都落到了空里。
豪格太小看郑军的韧性了。
在前方五百投弹兵们摸到清兵阵地前沿的时候,清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然后枪炮全开,真是把前排几列郑军都打到地上,然而前面倒下了,后头跟上去。就在枪炮弓箭中,郑军冲到了清军阵前三十步距离,一颗颗手雷投了去。
这批从全军中精选出的投弹手,竟还能多把手雷投到清兵战壕前后,自然不可能全都落进战壕里头,可哪怕是两中一,甚至是三中一,就已经能把当面的绿旗兵给报销干净了。
将手雷直接往壕沟里面扔的——这绝对超乎了鞑子们的想象。
在豪格他们看来,这手雷就是标准的防备利器。双方摆开阵仗,守军一颗颗手雷投出去炸死炸伤敌人可是容易得很,但敌人如何能把手雷头巾壕沟里头?这就跟炮弹打进壕沟里一样,不是不可能,但太难也太没效率了。
清军根本就不做这方面的训练,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一点。
一颗颗手雷当即就把当面壕沟里的清军清理个七七八八,哪怕是稍后十步的冷兵器绿旗兵,一颗颗手雷继续飞过去,那也是小菜一碟。只要他们上前几步就是。
如果后头的冷兵器绿旗兵手里拿的不是刀枪,而是火枪弓箭,那还能给郑军不俗的杀伤。但战场上是没有‘如果’二字的,有的只是落子无悔,有的只是胜败存亡!
被手榴弹炸得损失惨重的清军绿旗兵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投光了手雷的郑军投弹兵们已经抽出背后的砍刀,涌进了战壕,喊杀声、惨叫声顿时就在清军阵地上响了起来。
一些个在刚才的爆炸中幸存下来的清兵,死里逃生的欢喜都来不及高兴呢,如何还有勇气前来抵抗?一个个都飞也似的跃出战壕,往沧州城跑去,或是往两侧的清兵人群逃跑。
“杀啊……”背后的郑军大股兵马已经高喊着呼杀声冲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