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属蟑螂的女人啊,那是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做掉她了,但转眼她又突然窜出一窝的人啊。她怎么可能会有事,怎么可能……会死。
几乎每天都有擦着她身子划过的子弹、那么多仇家想要她的命、那么多人馋她的身子馋她的钱……可她怎么会死呢。
她不信,她才不要信。
下一刻,余烬突然被人抱住。熟悉的气息和温度抚平她的惊惧她的惶惑不安,余烬才发现,她竟然在发抖,控制不住的发抖。
但下一瞬,余烬怔住,抱住她的人,这熟悉的一切做不得旁人。
“方珩……”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这两个字像是抽空了她全部气力。
余烬的反应很奇怪,但她刚刚的样子更让人担心,整个人木在原地全身发抖,像是失了魂。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担心到勉力起身。不过好在,她的腿还算争气。
方珩紧了紧抱住小孩儿的手:“嗯,我好多了,可以站起来了,本来想等到彻底好了在和你说的……我没事,刚刚多亏有你。”她顿了下,察觉到余烬似乎不止因为担心她这事。一种莫名的悲伤从怀抱里散出来,挣扎着不舍,小孩儿用力的回抱住她,她感到她慢慢倾过来的重量。腿有点疼,但她终究没有推开她。
方珩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感觉,怀里的人,正无比艰难的告别着什么,像是压抑了极大的痛苦。于是鬼使神差的,她说:
“别舍不得。”
方珩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儿。但无论是什么,这一刻她只想将她从痛苦的泥潭里拉扯出。可怀里的人明显僵住。余烬松开了抱着她的手,抬起头,目光刺向她的眼,里面满是受伤和难过。
很久之后,方珩才知道,她是在和她告别。
*
深夜,网吧客人不减反增,有着白日少有的喧嚣光景。
一个绑着七彩色辫子的女人叫网管给她送桶面,左右等不来。女人恶狠狠地骂一声,一抬手把耳机掀了。旁边机器上的男的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屏幕里的小人原地一个反向翻滚,滚到对手银光落刃的剑光里,被人一波带走了。他来不及心疼损失的经验金钱,屁股已经从凳子上挪了下来,摸出根烟递了过来:
“心姐咋了?”
周围不少人抬头,对面也有人探着脑袋看。
郑子心没接烟,扭头大步向着包间外走。男人忙不迭跟上,心说这姑奶奶刚刚网游里被人接连爆头,不知道这怒火要泄到哪去。
郑子心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叼着烟的黄牙小青年一拍桌子,骂骂咧咧的从台内站起来,而自己的泡面正乖巧的立在前台桌上,热气儿都没了,估计桶里已经是一坨坨胖大海了。她还没发作,就见到旁边一个穿着学生服的人抄起自己那老坛酸菜,糊到了对方头上。
汤汤水水私下奔流,空气里都弥漫起了一股酸爽味儿。
卧槽,牛逼。郑子心的眼睛圆了圆,感觉自己应该高看这女学生一眼。对方这身衣服她熟悉,她正交往的女朋友也有这么一件,系服还是院服?今天她们那个学校有活动来着。
“我操你妈个……”前台里面的人叫的更大声,然而一句脏话还没说完,面前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已经扭着他胳膊,拽他出了前台。
“你他妈的有……”
嘭——
颅骨和墙壁撞出闷响。
卧槽。郑子心看着女学生一双净白的手,像是钳住猎物的巨螯,出的却是要人命的狠招。心里已经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这片儿她熟悉的很,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路硬茬。
然而,当她看清楚了那人的脸,下巴差点儿没托住:
“余烬!”
一旁被磕傻了的小青年见到郑子心,嗷了一声,却是不敢在骂:
“心姐……你……你面让人掀了……”
郑子心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说我不瞎我已经看到了,看来脑袋没磕坏,还知道祸水东引了。她没搭理小青年,却是转向了余烬。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几圈,突然乐了,伸手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余烬的肩膀:
“行啊你余烬,下手够黑的呀你。”哐哐拿人脑袋撞墙玩,是个狼人。
“这个你不该最清楚了么。”余烬没给她好脸色。
“……”
郑子心的表情僵在脸上,一万句曹尼玛化成一个甜美的笑脸,当面被余烬揍得往床底下钻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她咬牙:
“是、呢。”
出来这么久了,在道上也算是一方王霸了,早几年刚和余烬重逢的时候,她还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自己混的风生水起,终于能在这小丫头面前扬眉吐气了呢。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是不是和余烬说要罩着人家来着?当时余烬说什么来着?谢谢,但不需要?
不需要?
郑子心觉得当时余烬就是和她客气,是嘴硬来着。余烬那时候穿着学生服,人模狗样乖乖巧巧的,一副好欺负的小样儿。当时也确实是有个不长眼的撞枪口来着,她自作主张的给教训了。大有种姐姐不仅不计较当年床上暴打之仇,还大度的恩将仇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