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男人看着少女紧紧皱着眉,目光死死咬住他不放。哪怕刚刚被自己拿枪指着,都没什么反应,此时却显出慌乱来。
他声音突然冷下来,言语像是裹着冰壳:“看看你,人模人样的呵?还学人家考大学?哈,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你以为,如果不是那个疯女人一直护着你,拼了命放你走,把你摘出去,洗干净……就你?你能有个屁?”
多少年前古怪的闷痛又一次满上胸腔,血管里像是穿过带着倒刺的毒钩,余烬只觉得呼吸开始艰难。那恐怖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
鲜血,大火,红色的月亮。
明明男人多半是哄骗她的,他的话荒唐而无稽,空洞的像是最最拙劣的谎言。
可偏偏,从他一开口,余烬身心都在颤抖。
“你……你胡说……胡说什么!”
男人勾起一抹冷笑,像是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就算你蠢,也是时候该睁开眼睛看看了吧?余烬,来,好好看看,看看她为你做了什么,再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你以为,像你们这种人,真的可以放着一地狼藉不管,拍拍屁股走人么?你以为是谁让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听我说这些话的?”
“我没有。”余烬声音冷下来,可细听之下却在发抖:“那时候,我从没想过要逃……”
“没有?”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是啊,‘我没有,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也听不到’……”
他捏着嗓子,原本就粗粝的声音更显的阴森可怖:“余烬,你当然可以这样,你大可以这样,缩进你的壳里旁人的死活全都与你无关。你只负责好好活着,无忧无虑的活着,什么心理负担都不用有,啊,你本来不就是这样么?来!看看你过得有多好。”
“是——她!不——要——我——”余烬一字一顿,声音压低近乎嘶吼。
“是她!舍不得你!在臭泥塘子里一天天沤烂!”
手枪突然被人抓住,向着一旁的方向狠狠掰扭过去,仿佛破铜烂铁。下一瞬,老旧外套被人一把揪住:“她送我去监狱!她要我做替死鬼!她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一脚踢开!”
男人这一次反常的没有接话,他看着死死瞪着他肩膀起起伏伏的人,眼神有一瞬间的嘲弄,却又倏尔冷硬下去。
他开口,声音平缓,可听在余烬耳中却像是恶鬼的足音。
“你去过动物园么,看到过那些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么?你想给它们自由,的确可以直接打开笼门,放它们离开的……”
握住外套的那只手渐渐失了力气一般滑落。
“……可是,逃出去的猛兽终究是猛兽,在外面等着它们的,只有看兽憎恶畏惧的目光,和冰冷的枪口。你给予它的从来就不是自由……”
余烬慢慢蹲下去,双手抱住了头,蜷成小小的一团。但那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停止。
“……是死亡。”
第190章 异类
虚掩的门里漏泄出压抑的痛苦来, 偶尔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惊异和猜疑交错,探寻的视线妄图挤破罅隙,又被挡在男人背后。
这……
我靠……该不会是……
这也太疯狂了吧……
我去……出去开个房怎么了……
可屋里的人却对外界的风言风语毫无所觉。女孩蹲在地上,头埋进手臂, 极尽防御姿态, 可溃败却从里向外蔓延开来。
“去……吧……”男人的声音罕见的轻柔, 模模糊糊的揉碎在渐起的黑暗里, 像是蛊惑, 又像舐犊情深:“你是……她……你得……”
长久的沉默,时间漫长的男人几乎以为余烬不会答他了。
“不……”
“你说什么?”
“不行……”余烬抬起头,眼睛通红, 声音嘶哑:
“不行……我不能……”
这句话像是抽干了她所有的气力。
这个拒绝多少还是令男人有些错愕,他以为在刚刚的心理战中, 他是大获全胜的。
他和余烬对视, 盯住她每一瞬的表情,试图在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可是他失败了, 他什么都读不出,哪怕男人谙熟这些把玩人心的路数。可殊不知这张年轻的面孔之下, 有着千疮百孔的沉重灵魂。
生活予这个女孩的洗炼其实也未必比他少几分的。
让自己成熟,让自己改变的, 从来也不是时间, 而是那些经历不是么?男人心想, 可有些人没能熬过来, 也没能挺过这一切。他眯起眼睛看着余烬,从前那个像是小太阳般的小孩儿还依稀可见, 他突然想起那个女人,胸口猛地一阵凛冽。那个女人的眼光, 可以说是相当的毒辣了。这个小鬼,也不愧是她为自己物色的候选,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
但他这次过来,就没打算铩羽而归。既然命运把那个女人的软肋送到他面前,他就绝对不会放掉这个机会,哪怕行不齿之事。
“方珩。”
男人冷呦呦吐出这个名字,话音还未落,就看到眼前的人像是察觉到危险的猫,她慢慢直起身体,眼神锐利,背毛炸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射出去,一口撕裂敌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