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杂的念头只在电光石火间,却又像是一个永远无法逃避的诅咒,她终究与她们不同。
行至楼与楼的接驳口处,余烬思考了一秒钟,果断调转了方向。
上楼。
身后的脚步声断了一拍,余烬在转角处偏头往楼下看,却没见到人。
其实也不是不能猛然回过头去,像个愣头青一样大喝一声“谁”的,但她是个相当谨慎的人,那个人带给她的习惯并没有随着岁月静好日渐消弭,反而历久弥新。
手中的热饮在一分一秒的失温,余烬作出决定。她放轻脚步,把身子压进墙后的阴影里,然后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
熟悉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但这一次似乎更急。
余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在那人的脚步声落在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她突然窜出,像一只猎豹,屈肘撞向男人胸腹。
只是下一刻,她动作急顿,堪堪在男人身前定住。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大概会以为某个不检点的女生扑进男人怀中。事实也是这样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抱了抱她,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但他们没能看到的是,在二人交错的阴影里,一把森冷的枪,正抵住她胸口。
第189章 溃败
“小孩, 真是,好久不见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少女,一直僵硬的表情也终于显露出些许人类特有的复杂情态。
玩味的、嘲弄的、或许还带着一丝怜悯。
“……”
余烬沉默着,缓缓把双手举起, 放在脑后, 然后垂下头。这动作勾起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于她而言, 这是个无比卑微又屈辱的姿势。可更多的时候, 人根本就没有选择。
多年之前那个小小的自己立在她对面,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着她身后那名为命运的傀儡线, 表情讥讽而戏谑:
——你还有的选啊?
——有的选啊?
——选啊?
余烬看着指着她的冷枪,它化成漆黑的十字架, 又像是过往人生里无数个可以选择的十字路口。
是啊, 她哪有的选呢?
她想活着,哪怕卑微的, 苟延残喘的,蝼蚁一样的活着。
“看看, 余烬,你都这么大了……”
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对方似乎对这种“对等”的交流心满意足。他眯起眼睛, 语气都带着长者的慰抚:“都长这么高了, 也更漂亮了……”
余烬嗤笑一声, 只是指尖却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急怒。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笑里的奚落, 反而举起另一只手,老朋友似的拍了拍她肩膀, 虚虚的在空气里比划着:“那时候,你才这么点点儿大,这许多年不见,都这么大了……嗬,真是女大十八变。”
男人面相很凶,衣着毫不讲究,看起来有点儿邋遢。他平常总是少言寡语,对周围的人大多以“嗯”、“啊”作答,今日却格外的话多。
但他的声音像是老式风烟管“呼哧呼哧”的抽气,嘲哳刺耳,却偏要硬挤出几分温润平和来,那声“嗬”更是没有半分直抒胸臆的畅然洒脱,反像是含着半口黏痰似的令人作呕。
可余烬却知道,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
在她还小的时候,是见过这个男人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的。
那时候,她站在那个女人身后。而男人也如今天一般单手持枪,另一只手上是一副银晃晃的制/式/手/铐,在空气里碰撞出清脆的叮咚声。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咬紧那个女人,双目赤红:“你、你竟然用小孩来……”
女人一挑眉,神色全不在乎,也完全没有想要分辨的意思:“那又如何。”
男人目眦欲裂,女人的目光却落下来,落在了她身上。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阻止了她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
——不是她,是我要跟来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余烬很清楚男人在指责她什么,但她并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全不反驳。就像毫不在意身上背了几重业障,也毫不顾忌对方是怎么看她似的。
但男人很愤怒,那时候他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女人!”
余烬想起很久之后白苏勾起唇,冷冷的讥讽:乳臭未干的小鬼么,才总把情绪外露的淋漓尽致。
男人冲着身边三四个也同样举着/枪/瞄/准的年轻人命令:“别伤小孩子,把她给我铐上!带走!”
女人眉眼轻慢,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她指尖一弹,半截香烟弹跳着落在几人之间。几乎是在同时,周围枪声大作,像是齐鸣的锣鼓。而刚刚落地的细烟周遭金星四溅,腾起飞扬的尘土。
狙击手!
她竟埋伏了狙击手!
所有人面上都是惊恐,只有男人稍显镇定,可拿着镣铐的手却也在不住的颤抖。他瞪着女人,表情扭曲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有女人眉眼如斯,她向着众人抬起一只手,仿佛婚礼即将被套上戒指一般镇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