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她不以为省,却对汪印和叶绥更为怨恨,恨不得缇事厂立刻崩灭了才好。
若非仗着缇事厂,汪印这一对夫妇,有什么本事这样咄咄逼人睚眦必报?
可恨,太可恨了!
听了崔氏的话,卢璜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族中子弟这些丑闻,他是顺利压下去了,虽有波折,却总算平息了。
然而这也太顺利了些。
若真的是汪督主出手,事情会这么容易平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缇事厂何以令人畏惧,汪督主何以震慑朝野?
这些丑闻,颇为像小风雨一样。小风雨有可能很快过去,也有可能是狂风骤雨前的征兆!
一定有哪里不对……哪里遗漏了?
不知为何,卢横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心突然跳得厉害,额头也渗出了一些冷汗。
他刚拭去额头冷汗,府中的管家便匆忙进来,急急禀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出事了!少爷打伤了懿王的孙子,现在被困在了分甘楼!”
卢璜大惊失色,什么?打伤了懿王的孙子?!
第278章 冲突
在赶往分甘楼之前,卢璜做了两件事。
一是令人立刻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范阳,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送信或等待回音了,而是敦请父亲卢希严尽快赶来京兆;
二是令人往长隆大街某处宅子那里送了一个口讯,前去送口讯的,还是卢璜身边最得用的随从赵济,口讯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在匆匆前往分甘楼途中,卢璜将管家所禀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心头满布担忧和震怒,最终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低声咒骂道:“该死!”
这一次惹事的,不是他的堂侄或堂弟,而是他的儿子,嫡长子卢简!
卢简年已及冠,去岁才出仕为官,而且还不是凭借家族荫蔽,而是走科举入仕一途,如今正在秘书省弘文馆任校书郎一职。
校书郎是个八品下官职,多授予新科士子,是士子门的转阶之职。这个官职品阶虽低,却是士子们出仕后极好的极好去处之一。
因为在弘文馆订正后的书籍,是能够呈至御前的,若是皇上心血来潮询问一二,说不定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再者,弘文馆的校书郎,会经常被选拔至中书省,进行史书的初校。——要知道,在大安朝,主持史书编纂的,乃是中书令。
一步登天的机会太难得了,但能够在中枢权臣面前露脸,为官途攥下一点香火情,才却是能够得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初为了将卢简安置在校书郎位置上,卢璜还奔走打点了一番,花费了不少心思。
卢简是他的嫡长子,也是卢家以后的栋梁,承载着卢家以后的希望,其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卢希严这个族长再三思量过的,就连卢璜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能轻易插手。
幸好卢简不负家族厚望,为人知机懂分寸,表现一直很好,甚得秘书省主官的赞扬。
对这个儿子,卢璜向来是放心的,还隐隐引以为傲。
可是,这个令他最放心、感到骄傲的儿子,怎么会打伤懿王的孙子?怎么会闯下这么大的祸害?
据管家所禀,卢简今日是约了几名交好的同僚在同甘楼宴饮的,许是卢简多喝了几杯,又许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卢璜一行人便与懿王的孙子申万仪起了冲突。
混乱之中,卢简便将申仪打伤了。
事发突然,随侍在卢简身边的小厮见势不妙,迅速请人将消息送回了卢家。现在,卢简及小厮等人都被缠住了,滞在同甘楼。
再多的情况,卢璜却是不知道了。
事关自己的嫡长子,事关卢家以后的栋梁,任凭卢璜如何平息镇定,在下马车的时候手脚还是不禁有些颤抖。
懿王府,简儿怎么会惹上懿王府呢?
惹谁不好,偏偏,是懿王!
懿王申不虞是皇上的叔父,是皇室宗亲,当然是卢家不能得罪的人,简儿怎么会打伤其孙子?
懿王府敢将卢家的人明目张胆扣下来,可见事情不会轻易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站在泰丰楼前,卢璜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大声的喧哗和挣扎,背后忍不住起了一阵冷汗,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待他走进泰丰楼、了解到具体事态后,脸色都微微发白了,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事情,比他所预料的更为严重。他的儿子不是打伤了懿王的孙子,而是……弄残了懿王的孙子!
卢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申万仪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全部是鲜血,而且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那是正常不可能出现的弯度。
很明显,申万仪的左腿已经断了!
申万仪的身后,站着不少人,里面有穿着锦衣的公子,也有随侍的仆从。他们衣衫不整,个个怒目圆睁,正死死盯着左前方。
左前方,同样有一群人,正在与申万仪等人对峙,而为首的人,正是他的儿子卢简!
此刻卢简衣衫凌乱,袖子都被撕掉了一截,他满脸通红,眼中全是赤色,嘴角乌青流血,身子还不时摇晃两下,正挑衅地看着申万仪。
卢璜尚未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他几乎欲呛鼻。
很明显,这两方的人都喝醉了,而且也激烈动手了,应该是谁都占不了上风,现在已经分开了。
卢璜一步步走近儿子挤出沙哑的一句:“简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卢简眯了眯眼,努力聚集神智,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自己父亲来了,断断续续答道:“你……你是父亲……父亲,您来了……是他们……是他们仗势欺人……儿子……儿子不饶了他们……”
边说着,他边朝卢璜走去,谁知却是摇头晃脑的,脚下踉踉跄跄,才走了两步便猛地朝前扑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卢璜了。
幸好卢简身后有几个人眼明手快,一下子抱住了他,再拽了一把,才令卢简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在地。
“简儿……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卢璜眼神微缩,话音落下便满是震怒了。
简儿究竟喝了多少酒,醉成了这个样子?
还有,申万仪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简儿所伤吗?还是旁人所为?
若是旁人所为,那么事情还不太糟,若是简儿动的手,那么……
卢璜脑中飞快思索着,试图想出一条合适对策,想趁着懿王府的人还没来到的时候,将儿子挣脱出来,撇清与申万仪伤势的事……
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句声音:“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让本王也知道?”
卢璜身子一僵,慢慢地转过头去,浑身都觉得冰冷。
懿王,怎么是懿王亲自来了?!
第279章 加剧
卢简在深分甘楼打伤申万仪、令其致残的事情,飞一般传了出去,闻者无不哗然。
一个是范阳卢家的嫡长子,一个是皇室宗亲懿王之孙,两者都是显贵之人,他们竟然起了冲突?
更重要的是,卢氏的人将懿王孙子弄残了?这可不得了!
“是呀,据闻在分甘楼,两个人都喝醉了,卢大人在下楼的时候,与申大人发生了争执,混乱之中,卢大人拿凳子砸断了申大人的腿。”有官员这样说道,将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可不仅仅是如此呢,好像刚开始时,是申大人一行人对卢大人言出辱骂,才起的冲突,不想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有官员补充道。
朝中不乏消息灵通的官员,还透露了最新的进展:“可不是吗?这都是喝得大醉了,若非醉得厉害,双方怎么会如此呢?听说事情发生后,懿王立刻就请了太医前来,只是可惜了,那腿却是断了,连太医也毫无办法。”
听到这里,官员们都忍不住唏嘘。
要知道,申万仪虽然不是懿王长孙,但因其能力卓绝,是懿王最疼爱的孙子。
就连皇上,都曾经笑着夸张过申万仪,赞道:“此子勇猛,甚好,甚好!”
如今,被皇上称赞“勇猛”的人,被人砸断了腿。无论有多勇猛、多能干,那都是已经过去了事,以后……
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朝官们唏嘘过后,不免感叹可惜一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不然,皇族将来定会多一位勇猛之人。
懿王府遭遇此重创,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定会向卢氏讨回公道。
然而卢氏是世家望族,还有崔氏、李氏等众多姻亲,怕也不会容易相让。
如此一来,这件事肯定不会轻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大家都知道了申万仪的腿是好不了了,懿王痛愤交加,扬言一定要卢家付出代价,暗地里愤怒开口:“卢简的一条腿,懿王府要定了!”
若是一般子弟伤了申万仪,卢家早就将人交出去,任由懿王府处置了。但是,卢简不一样,是绝地不能交出去的
卢简是卢氏未来的栋梁,是卢家寄予厚望的子弟,怎么可能任由懿王府报复呢?卢简这个人,卢家势必要保住的。
现在卢简请病不朝,不知是为了养病,还是为了躲过懿王府的报复。
在伤人事传得纷纷扬扬的同时,先前被卢璜强力压下去的事情,再一次被人翻了出来。
这些事情,不管是当众抢花魁,还是与佃农流血冲突,所反映出来的,都是卢氏子弟仗势凌人、卢家治家不严、家风不正,以致种种欺凌侵占的事情不断。
还有人说,卢家嫡长子卢简,本性便是那傲慢仗势之人,只是平日里掩饰得好。这不,只要醉酒了,便掩藏不住真实的本性了。
所谓酒后知人品,卢简竟然连懿王之孙都敢打残,可见张横傲慢成什么样子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朝里上下似乎都对卢家有了指责。
毕竟,懿王孙子断了一条腿,而人们,总习惯同情不幸者为多。
长隆大街这里的宅子,大多是前铺后宅的格局,如今在其中某处宅子内,一个年轻人正温声说道:“二叔,卢家与懿王府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看样子,时机已经到了。”
这个年轻人,长相清俊,温润如玉,身上带着一丝世家子弟的骄矜气息,这骄矜非但没有折损他的气质,反而为他平添了一股贵气。
若是汪印和叶绥在这里,便会认出:这个年轻人,正是早就离开京兆的顾璋。
他称之为二叔的人,当然就是顾敬止,顾家第二代里最有谋略之人。
顾璋之所以出现在京兆,便是遵祖父顾崇的吩咐,跟在二叔顾敬止身边学习谋略之术。
顾敬止点点头,道:“现在情势对卢家很不利,卢璜是个聪明人,第一时间便将同意联合世家的意思传到了我这里。若是卢家、崔家等世家联合起来,懿王府又算得了什么?”
顾敬止捻了捻须,略有些阴鸷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暗中来京兆已经几个月了,所为的便是将各大世家联合起来,多日的苦心经营,如今终于见到成效了。
范阳卢家因为卢简与懿王府冲突一事,率先表态了,成为最早同意世家联合起来的人,也是顾敬止这番经营的成功之一。
“我原本还想着,给这些世家们找个什么由头,好打破当前的局面、促使世家作出选择的。如今有了懿王府一事,倒是省却了不少功夫。”顾敬止这样微笑着说道。
虽然懿王府这个事情,不是由他出手,但当前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结果,顾敬止当机立断,立刻就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
只是,时机虽然到了,火候却还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