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何尝不喜欢她?聪慧灵动,善良美丽,在他要床边女子学堂时义无反顾地帮助他,没有任何怨言与要求,好多次他经过女子学堂看着她在里头教女孩子们读书,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他那时候想,要不是家穷,他是一定要娶福妞的。
有时候也想,他毕竟是知州,虽然说是两袖清风,但也比寻常人有面子太多,若是要娶福妞,说不准福妞也愿意,可是,她都已经要订婚了。
郑启申瞻前顾后,下定决心去阻挠福妞的亲事时,却发现福妞一家都消失了。
几乎是凭空消失,留下一家包子店。
他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日日去那家包子店等,派人去查,却不知道为何什么消息都查不到。
郑启申去问要跟差点跟福妞定亲的人,得到的答案是福妞死了一家三口意外身亡。
他失魂落魄暴瘦了三分之一,养了一年多才回过神,想到福妞与他说过的话。
福妞说他是个好官,说百姓都等着他带大家过上好日子。
她那时候笑着说:“郑大人,潭州若是没了你,大家可如何过呀。”
郑启申仿佛找到了力量,重新振作起来,把女子学堂越办越大,日日扑在潭州的百姓身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把那信合上,略微收拾了下行囊便进京去了。
中秋节,各地从四品以上官员齐聚京城,皇上特地命人办了一场宴会。
郑启申到了京城之后感叹当今皇上与前一任果真不同,他当年考科举是来过京城的,但如今与那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
既然到了京城,就要先拜访恩师,郑启申到了陆家,他老师陆幽岩见到他开始爱神叹气。
“难得你还记得为师,启申啊,为师如今在朝中已经不行啦,大势已去矣。”
自打他妻女得罪了皇上,他在朝中如过街老鼠,哪里还敢露头?皇上次次见了他都不喜欢。
郑启申恭敬地说道:“老师品德高洁,恩重如山,学生一生难忘。”
陆幽岩摆摆手,终究是有苦难言,安排他在家里住下。
郑启申连随从都没带,他虽然是从四品,但为人随性,一切从简,到了陆家有些不自在,但陆家丫鬟知道他是个从四品的大官,都想着若是被官老爷看中了那日后便发达了,赶紧地挤上去伺候。
就连回娘家来的陆婉宁看了郑启申一眼,都心里恨皇上把自己赐给了张庭林。
那张庭林倒不是坏人,但整日里只顾着读书,完全不顾家,家里紧紧巴巴的日子根本不好过。
她真是恨,跑到亲娘屋子里哭了一通,说日子多寒酸可怜,她娘也没有法子,这女子都已经嫁了,还能如何?
陆婉宁哭起来毫无顾忌:“都怪皇后娘娘!若是真心帮着我,如何不为我解释半分?若是不想让我去伺候皇上,只说便是!”
陆夫人也觉得不悦:“这样的女人真真的可怕,设好了陷阱引着咱们往里跳,可她是皇后,咱们都能如何?”
“天道好轮回,从古至今有几位皇后是从一而终的?今日她是皇后,来日还不知道是谁!更何况……”
更何况也不是没有皇上喜欢上已经出嫁的女子,只要扳倒了现在的皇后,她就还是有机会,皇上不是都称赞她跳舞好看么?
就算是无法得到皇上的欢心,能扳倒皇后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陆夫人捂住她嘴:“你呀!傻子!这话心里想想便是了,可千万莫要再说了!否则被宫里头那位知道了,又是大罪!”
他们娘儿俩说了一番,陆婉宁心情好多了,红着眼出来了。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两个丫鬟在叽叽咕咕的。
陆婉宁顿住脚步。
“这画像是谁呀?怎的知州大人身上带着女子的画像?还有这条帕子,你瞧,这上头还有字,这是什么子?”
“不认识,不过这女子真的好生漂亮,怪不得让人喜欢得都日日待在身上。”
陆婉宁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
那俩丫鬟吓了一跳:“回小姐,我们去给郑大人洗衣服,不小心瞧见了他衣裳里的东西。”
陆婉宁拿过来一瞧,她一眼就认出了,那画像是皇后!
而那手帕上绣着两个很小的字。
“福福。”
当今皇后,名讳正是王福福。
陆婉宁眸子一沉:“你们拿衣裳的时候郑大人可知道?”
“郑大人睡着了……”
“赶紧送回去,不要再动了,就当不知道。”
“是,小姐。”
两个丫鬟赶紧把衣裳给送了回去,郑启申车马劳顿,累得不行,睡得很沉,倒是没有发觉。
三日后,便到了中秋佳宴,百官群至,热闹非凡,简直是十年一遇。
且这回不仅是御厨做的饭菜,还有用各地官员带来的小麦作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吃食,精巧味美,寓意很好。
皇上的三个孩子也都会走了,虽然也才一岁多,但不知道为何,似乎是皇家子女比寻常人家的都更优秀,两位皇子小小年纪显得既帅气又高贵,而小公主玉雪可爱,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娇滴滴的像是雪团子,她会走路之后反倒不爱走路,喜欢被乳母抱着,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在吃。
郑启申遇到了小公主,他看着那张与记忆里有些重合的脸,微微愣神。
旁边的嬷嬷提醒:“这位大人,这是咱们皇上皇后膝下的公主。”
郑启申赶紧行礼:“微臣给公主请安。”
公主还在牙牙学语,懂得东西不多,她滴溜溜的眼睛看着郑启申,忽然咧嘴笑了:“甜!甜!”
郑启申瞧见那笑容,心里更是猛地一击。
这女孩儿跟福福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笑起来的神态,也许都巧合吧,或者,是他想太多了。
郑启申一路上都有些神不在焉,等到落座之后却被皇上点名夸赞了,赞他是少有的好官,又聪明过人,行事不凡。
同时,皇上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都正对郑启申的味口,比如一整套关于如何治理国家的古书。
郑启申跪下谢恩,可还未起来,旁边忽然走上来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便喊:“皇上!民女要告发这位郑大人与皇后的私情!”
群臣哗然,郑启申看过去,只见这位宫女似乎与陆老师家的女儿长得是一模一样,他神情并未有太大波动,只是觉得荒谬。
皇上更是猛地冷喝一声:“大胆!拖出去!”
陆婉宁猛地磕头,额头都破皮流血了:“民女是为了皇上好,为了社稷好!皇上难道是心虚!若是皇上您不查清楚,只会沦为世人的笑柄啊皇上!”
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即有人出来请求皇上查清楚。
可今日是什么时候?这么难得的相聚一堂的机会,齐昭分明不想破坏氛围。
他从来就不信福妞会与其他人一起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陆婉宁指天发誓,说自己绝无半句虚言。
郑启申只是觉得她一定是疯了,便道:“那你便拿出来证据吧。”
陆婉宁走过去,猛地从他怀里拽出来一块帕子,一张画像!
“这便是证据!”
立即有人来检查那两样东西,接着送到皇上的手里。
齐昭把画像打开一看,呼吸都要停住了,再看看那帕子,他熟悉的福妞的绣工。
没错,任谁看了都会怀疑,但齐昭依旧相信福妞。
“就凭这两样东西你就在此污蔑皇后?你到底是有几颗头够砍的?!”
陆婉宁大声喊:“民女死不足惜!但求皇上身边的人干干净净值得这豪掷一切的独宠!否则天下人都不服气这位皇后!郑大人,请你说说看,你是不是喜欢这画像上的女人?”
郑启申有些不解:“这画像上之人与皇后有何关系?下官从未见过皇后。”
陆婉宁呵呵笑道:“皇后便是这画像上之人!”
这下人人都在震惊地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婉宁道:“能送手帕之人,必定是私下都心悦对方,郑大人与皇后的这段风流韵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郑大人说说吧。”
郑启申笑了笑,忽然伸出巴掌对着她脸打了过去。
他本身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也不喜欢按照常理出牌,这会儿也明白了,怪不得自己找不到福妞的消息了,原来她竟然是做了皇后!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旁人污蔑福妞,这一巴掌,他想也没想便打了。
陆婉宁震惊地捂着脸:“你是我爹的学生!你敢打我!”
郑启申面容平淡:“我是爱慕画上的女子,但并不知道她做了皇后,何况她也不喜欢我。这手帕不过是她居住的旧屋子里落下的,我拿了私藏罢了。我郑启申一生穷困,没有资格娶那样好的女子,珍藏在心底还不行么?”
他说完,与皇上对视,丝毫不怕。
“今日既说开了,那微臣不免要多数一句,虽说王姑娘从未喜欢过下官,但若是哪一日王姑娘受了委屈,下官赴汤蹈火也要保全了她。皇上,您若是想砍微臣的头,便砍了吧。”
第56章
郑其申的话让其他大臣都出一身冷汗, 谁敢对皇上说这样的话呢?
那不砍头都不太可能,毕竟是觊觎皇后呢。
其实齐昭心里也非常不喜,他看得出来郑其申是个很不错的人, 也看得出来郑其申是真的喜欢福福, 而且是那种隐忍沉厚的爱意。
曾经的他不也如此?隐忍着就失去了她,成为了永远的痛。
但是齐昭也清楚地明白,福妞不会喜欢心胸狭隘之人。
郑其申与她势必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况郑其申又是一个一心为民两袖清风之人。
齐昭声音淡然:“皇后仁德聪慧, 对她心存爱慕实属正常。但爱卿要知道,她是朕的妻子, 朕爱她如命,她江山不分伯仲。”
若非碍于这么多大臣,齐昭只会说江山算个什么,他只爱福妞。
郑其申磕头:“微臣明白,祝愿吾皇与皇后娘娘洪福齐天, 百年好合。”
他清清白白不卑不亢让齐昭生出后怕,当初幸好他及时去了潭州, 否则说不定福妞便喜欢上这厮了!
末了, 齐昭不仅丝毫未曾斥责他, 反倒嘉奖一番委以重任。
这让在场的大臣们又刷新了认知, 心里忍不住觉得当今圣上的确英明, 并非是传言中独宠皇后有违朝纲之人。
今日原本福妞也要参加宴会的,只是因着身子不适便留在殿内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