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崔绍是真的一点后路,都没有留给齐修贤,他是铁了心要除掉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又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想哭出声,喉咙发不出声响。
很快列阵的禁卫军分成了两波,成章和缓着步子,从中间走来,神色凝重道,“崔绍!”
崔绍松开剑柄,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
第48章
成章和冲他微微颔首, 又朝我走了过来,明黄的灯火,照耀着他那张阴鸷冷清的面孔, 近看却有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蹲下身子, 握住我的手腕,仔仔细细地翻看了看伤口, 不由皱眉,“疼吗?”
“我想带他走, ”我说, 并不理会他这少有的温柔,毅然决然, “成章和,我求求你!”
他原本伸出去的手是要替我擦眼泪的, 听了这话之后,显然滞了一下, 依旧柔声道,“跟我回宫。”
明明这话温柔地要命, 却压抑地人透不过气。我很清楚,现在齐修贤的命在他手上, 我又怎敢轻举妄动。
成章和的言外之意, 我又怎能不懂,强忍泪水, “我跟你回去,可你能不能救救他?”
我并不知道崔绍的匕首藏了什么毒,但能让一向武功如此高强的齐修贤,突然没了招架之力,想必是致命的。
他继续替我整理鬓边的发丝, 动作轻柔,可语气却变得冰冷起来,“谢瑶,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心一沉,全身血脉倒流,“只要你肯放了他,我答应,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我右手很快就被齐修贤给抓住了,他的气息已经低弱地叫人害怕,“瑶瑶,别求他!”
成章和的目光很快地瞥到了他的手上,狠狠地推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了起来,往宜春宫的方向走去。
“成章和,你救救他,”我没有挣扎,静卧在背上,泪水决堤,“求求你!”
齐修贤的身影越模糊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我才真的意识到,这辈子,我恐怕真的要失去他了。
成章和带我回了寝殿,又开始给我包扎伤口。我惦念着还在伤重的齐修贤,怨恨地抽回了手,红着眼眶质问,“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你说过的,你和他是死生之交。”
他又重新把我的手给抓了回去,一点点扳开我紧攥的手指,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上药。那样子,倒像极了怕摔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浓密的睫毛将眼底的心思通通隐藏,我并看不清他的神情。
就当我再次想抽回手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我现在要想杀了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谢瑶,他的命,在我手上。”
“让他夜闯宫门是我,成章和,你有什么冲我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能放他一条生路,放齐家一条生路。”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伤口一下子又撕开了,疼得我直冒眼泪。
手背上的温热,让我分不清是鲜血还是泪水,我嘶哑着嗓子,再次央求,“我求求你!好不好?”
“谢瑶!我成章和又不喜欢你,凭什么去给你收拾这样的烂摊子?”他声音淡淡的,还带着一起令人生寒的浅笑,“就算我喜欢你,所以你就一定要我难堪吗?”
他句句真切,我听得也难受。的确,倘若今日崔绍不曾出现,不曾告诉他这一切,恐怕他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我又想起了,宫中那些被良娣支开的侍卫。他们通通受命于成章和,在没有命令抑或手谕的情况下,哪里能够轻易被支开?
而良娣出于自身考虑,也绝对不会将我逃离出宫这件事,告诉给他。
所以自始自终,成章和一直都知道这件事,良娣支开侍卫,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他来送我最后一程,没想到却被崔绍给拦了下来。
那么多禁卫军在前,难保其中有几个口风不紧的,将此事泄露了出去,到时候,才叫一发不可收拾。
我想到的,成章和自然也想到了,我没有考虑到的,他也还是考虑到了。
我说不出话了,心中对成章和有亏欠,可依旧离不开对齐修贤的那份爱。
我总觉得,如果没有成章和,我和齐修贤该是这世上最天造地设的一对,从两小无猜到白头偕老,恩恩爱爱。
可现在,已经不敢奢望了……
“谢瑶,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见他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支离破碎,不像从前那般嚣张跋扈,响彻云霄。
“是不是我答应了,你就会放了他?”我问,尽管我知道,这话恐怕会再一次激怒他。
我们是夫妻,而今我却在夜半的时候,跟别的男子私自出逃,这恐怕是没有哪个男子愿意接受的。
他沉默了,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继续道,“三年,留在东宫好好陪我三年。倘若三年之后,他还喜欢你,那我就放你走。从前的一切,既往不咎。”
我想,关于救齐修贤一事,他应该是默许了,便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还有……”他对我的回答,倒没有太多的讶异,只是说道,“谢瑶,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的话,让我慌乱不已,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如果你想要孩子,应该去找良娣,我们彼此并不相爱,对于孩子来说,太不公平。”
他眼底的期盼突然不见了踪影,脸上满是失落,沉默了好久,这才自嘲般笑笑,“我不该这么问,明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他等了等,并未等到我的回答,于是又说道,“还有件事,兴许只有你能帮得到我。”
我十分诧异地抬起头来,反问道,“这世上,竟然还有我能够帮到你的事?”
他道,“如果你答应了,我向你保证。今晚之事,我定会守口如瓶,更不会伤害他,还有围猎场的事,我也会还谢家一个清白。”
“谢家是清白的,谢家是不可能……”我说道,可后半句话,还是没勇气说出口,只是道,“说吧,什么事?”
“有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他需要一个母亲。”
我很不解,又觉得荒唐,问道,“那孩子的母亲呢?”
“这你不用问了,只说愿不愿意,我不勉强。”成章和并不愿意回答,神情冷静地看着我。
我看见他桀骜的身影,孤零零立在惨淡的烛光中,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点点头应了下来。
他冲我微微一笑,起身往门外走去。
可不知道为何,待他转身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笑容很是心酸,纠结很久,才鼓起勇气道,“成章和,你留下来吧……孩子,总不该就那样从天而降吧……”
说完,我又敲敲地低下头去,双手死死地抓住衾被。
他转过身来,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你先睡吧,我去看看修……看他伤得怎么样了。”
他的话,让我觉得安稳,缓缓地躺下身。红桑从外头进来,捧了碗驱寒的姜茶给我,我们两个心照不宣,对今晚的事,都没有再提半个字。
但这一夜,我始终睡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又摸了摸另外半边床榻,果然还是空空如也。
他并没有回来。
外头落了一夜的春雨,早上起来的时候,庭院里凋谢了一地的春花。
起来用早膳的时候,红桑见我心情恢复了一些,便悄声道,“小姐,奴婢托人去问过话的,齐大人伤得不轻,现已被殿下秘密送出宫去了,怕是每个一年半载,好不了。”
我点点头,不敢再奢求太多,只是道,“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我不该这样冲动任性的,幸而他还是手下留了情……”
本以为这件事,就应该过去了,可没想到,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晚成章和来了宜春宫,他来这里图得是个清净,说是在霜云殿,良娣会时常闹着他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又或者看不了几个字,就被闹着要好好歇息。
其实这些日子,他来的次数愈来愈频繁,可我始终也没有再去问一遍关于玉佩的事,虽然两个人睡在一张榻上,可也从未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
他从前同我说话,总是大大咧咧的,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也不爱开玩笑了,甚至都不爱说话。
于是我们两个在寝殿中,谁也不打搅谁,谁也不闹谁,外人看来,可真是相敬如宾……
他告诉我,那晚的事,太后知道了。
果真第二日,太后娘娘就宣我们两个共进晚膳。彼时,成章和已经把我‘怀孕’的事给稍稍布散出去了,更命御医替我号了脉,开了些安胎的方药,暗中吩咐,让我样子做足,千万不要叫人看出了破绽。
太后娘娘是个和蔼的老人,依旧将我拉到她的身旁,紧紧握住手,不曾松开。
她慈祥地看着我,花白的发丝被整整齐齐地梳成发髻,在饰以淡雅的碧玉簪子,越显得典雅富贵。
她倒毫不避讳,开头的第一句就是问我,“瑶儿,听闻前期日子,你那宫里有刺客闯了进来,没吓着吧?”
我不敢直视太后的神情,只是道,“谢太后娘娘关心,并未大碍。”
“那就好!和儿,刺客抓到了吗?可有问出什么眉目?”太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又语重心长嘱咐道,“你们后辈之间的恩怨纷争哀家管不了,可要是因此伤了瑶儿腹中的小皇孙,哀家可是找你拼命的!”
太后的话,让跪坐在一旁的陈良娣顿时红了眼眶,万万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成章和,神情哀怨。
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没去见过良娣,成章和罚了禁闭,不允许我们二人之间擅自走动,所以怀孕的事,她全然不知情。
成章和很快就接上了太后的话,莞尔道,“回皇祖母的话,刺客以及同党已经捉拿归案,通通处置了。孙儿也一定会好好守着瑶瑶的!”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来,又拉着我们说了些新鲜小事,每每乐得兴高采烈。
我却深觉心中的罪孽感又重了不少。之前只觉得对不起对不起齐修贤,现正我既对不起成章和又对不起皇祖母,还有良娣,我最后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尽管她有过私心。
只是今日在永寿宫,我总觉得太后或许知道些什么,大概关于齐修贤和成章和的恩怨,只不过一来她上了年纪,二来这事要真传开来,定会毁了皇家的声誉,故此并未多言。
我坐在太后旁边,手背被成章和的掌心轻轻握住,却是冰凉的。我看看他,再看看良娣,突然胃里一阵剧烈翻涌,险些没把才下肚的吃食通通吐出来。
我抬手舒了舒胸口,可不知为何呕吐感却越来越重了,于是也只能起身同太后娘娘告了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殿外,扶住栏杆,猛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后,我一定要给太子补上甜甜的恋爱~
呜呜呜呜,不过这本文我不应该用第一人称写的。(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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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脚底下的地面似乎在微微晃动, 眼前天旋地转,很快就暗了下来,整个人麻得厉害, 分不清东南西北。
成章和很快也从殿内追了出来, 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像是微微停了一下,又急切走了上前, 轻轻搀扶住我,温声道, “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 倔强道,“没事。”
他愣了一下, 掌心紧了紧,像是有些不安, “我去传太医。”
“别,不用了, 我没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拒绝,勉强挽起一个笑容, 神情略有些疲惫道,“许是夜里贪凉, 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没有再坚持, 只是点点头,松开手来, “这边还有些事,我命人送你回去!”
我再次拒绝了,“有红桑陪我回去也是一样的,你先进去吧,万不可让太后娘娘久候。”
他轻吁一口气, 没有说什么,转身径直回了殿内,守在一旁的红桑忙奔上前来,神情焦虑,“小姐觉得怎样?若是走不动,奴婢叫人去寻顶轿撵来。”
我摆摆手,身躯无力地靠上她的肩膀,支起仅有的气力,厌弃道,“我哪里有你想得这么娇弱?咱们快些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