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那天苏漫给全剧组放了半天假, 允许大家自由活动。剧组里有些人便三三两两地组了队去附近的市里玩了半天,就连苏漫也被几个主演拉去吃了一顿宴席。
唯独一个人例外,薄暮雨待在酒店里睡了一个下午的觉,把精神养回来一些。傍晚她出门去吃了个晚饭就回到酒店继续琢磨自己的剧本, 一直到晚上。
到底是元宵节,往年都跟家人一起过,叶夏岚看她今年独自在外,特地给她弹了个视频请求过来, 让她跟着一起吃汤圆。
薄暮雨只得出去买了一碗汤圆打包回来,跟叶夏岚还有薄明良一起视频吃汤圆。
隔天江尘音上班的时候接到叶夏岚发来的视频截图,还有一条看着就能感觉到她跳脚的消息:“江老师,你看我女儿是不是瘦了?这傻蛋闲得蛋疼跟什么组!看这小脸瘦的!”
江尘音仔细一看截图里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的薄暮雨, 那张脸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她再一想几个月前的薄暮雨, 如今确实是清瘦了些, 牵动唇角的模样已然稚气全无。
她打开微信看昨晚薄暮雨跟她说在和爸妈视频的消息,再一抬眼看向电脑屏幕的那张截图, 叹了声气。
助理小陆抱着文件走进来, 看见江尘音电脑屏幕上开着的截图, 笑道:“尘音姐,小雨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工作以后好像也成熟了不少,看起来很有样子嘛。”
“好看什么?这么瘦。”江尘音叹笑道, “本来就吃不胖, 还不知道多照顾自己。”
小陆捂着嘴, 笑声从指缝漏出来:“可能太忙了顾不上吃,事情又那么多,难免就瘦了。”
江尘音看一眼截图里的薄暮雨,摇着头笑笑,关掉图片问小陆:“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小陆走近一步正色道:“刚才有个男人给我打了电话,他想跟你见个面。他说他叫邵思北,有一些和他母亲有关的事情想要当面跟你谈,让我务必要转告你,然后由你来约时间,他都可以配合。”
“邵思北……”江尘音呢喃一句,抬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是,需要我回绝么?”
“等等……”江尘音摆了摆手,沉吟后道:“淮海路的西餐厅,你订个位子然后回复他,我下班过去。”
“好的。”
小陆退出了办公室,江尘音接着揉眉心,刚才看到瘦下来的薄暮雨是心疼,现在是头疼。
邵思北比邵思南小了十来岁,当年出事的时候邵思北还是个小学生。江尘音还记得他满脸畏惧地躲在父母的身后,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恐惧。
几年前邵夫人来求她帮忙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孩子,而恍惚一瞬间便被薄暮雨几岁时可爱的模样层叠上去。
正因为如此她才答应了帮助邵家,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她当年亲眼看着邵思南躺在血泊中,他的家人走投无路,她实在无法安下心来冷眼旁观。
在国外的那几年她只跟家人还有最亲近的朋友联系,对邵家的资助全都交给了她出国前的助理,所以她并没有再见到邵思北。
当她走进餐厅见到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时,她心脏猛地一抽,停下脚步静待情绪平稳后示意服务生暂时不用跟过来,这才缓步进了隔间。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年轻而英气,五官跟记忆里的邵思南有七八分相似。仿佛邵思南活了过来,就坐在她的面前对她微笑,笑容鬼魅阴森。
江尘音勾了勾唇道:“你好。”
“江小姐,你好。”邵思北露齿一笑,坐直了身子,“第一次约你,打扰你了。”
“没事,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江尘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眼眸里看不出杂质,除了压抑着的兴奋之外没有别的情绪,身上的西装是新的,看起来精心准备过。
他挠了挠鬓角,有些腼腆地笑道:“江小姐,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能够当面跟你道一声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家的生活一定会很困难,谢谢你。”
“嗯,我知道了。”江尘音靠向椅背回答。
她唇角的弧度浅浅的,似笑非笑,温和中显出些许适当的疏离,愈发使人心醉。
这让邵思北感到有点无措,不自然地把手收回桌子底下,脊背直得像是在课堂上听课一般:“江小姐,我还要代替我妈跟你道个歉。我妈脾气不好,找你的时候可能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很抱歉。”
这个年轻的男人言辞恳切,道歉的时候还低下头来。
江尘音心底暗叹,而后对他说:“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江小姐……”邵思北欲言又止,顿了顿以后道:“有了你的帮助以后,很多邻居都对我们家为什么突然经济宽裕感到好奇。我跟我妈又不能一一解释,邻里之间有了很多风言风语,都以为我爸刚走不久,我妈就傍上了有钱的男人。”
江尘音的眼里始终没有温度,这时声音沉了些:“所以呢?”
“我妈不在意这些,可我在意。”邵思北正色了些,但没两句话头就低了些,话也没了几分底气:“我不愿意让我妈遭受这些风言风语,可是当初跟你们签过和解书,无论如何不能把哥哥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我想……”
“嗯?”江尘音耐着性子听他说。
“江小姐。”邵思北抬头,双手在膝盖上握拳,坚定地开口:“我想让那些钱来得更名正言顺一点,不想让我们家面对流言蜚语。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交往,以后你对我们家的帮助也就不会给我们家招来非议了。”
江尘音凝视着他,因为他幼稚的话感到好笑又生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邵思北的话,心中的气恼便压过了其它情绪,胸口重重地起伏。
“江小姐……”
江尘音的目光冷冷地钉在他身上:“邵先生,你的请求未免太理所当然了。”
邵思北摇头:“不,江小姐,我只是请求而已,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有任何对你不利的做法。”
江尘音冷声道:“可是你把导致你们家陷入非议的帽子扣在了我头上,如果我不同意,我的罪名就会加重,我对你们的帮助反而变成罪过。”
邵思北接不上她的话,紧张得抓紧了膝盖。
她扭头看了一下窗外逐渐被晕染成浓墨的天际,再转头说道:“还有,你想得太多了。我对你们家的帮助今年是最后一年,并不是一辈子,我没有任何义务要为你们处理我的帮助带来的任何后果。因为几年前是你的母亲找到我,让我帮这最后一个忙,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清楚。”
邵思北不停地摇头,双手按到了桌上:“江小姐,可是我哥哥……”
“邵先生!”江尘音的眼神陡然化为利刃,让邵思北吓得浑身一颤:“你跟你的母亲都很清楚邵思南为什么会跳楼,这些事情我想不需要我再重申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坐立不安的邵思北:“我看在你当年还小的份上才出来见你,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邵先生,请你们以后自重。”
江尘音说完转身便走,并不理会随后才反应过来并追出来的邵思北,径直去了停车场开车离去。
见完邵思北她感觉头更疼了,邵家这一家子究竟都是什么人。邵思北当初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如今竟将这种丝毫没有任何尊重意味的请求说出口。
不对,请求?这是什么请求,这是道德绑架!
江尘音皱着眉加快车速并降下车窗,让风灌进来将她的长发吹得飞扬,也试图扑灭心里的怒火。
她不想把这个状态留到家里,方向盘打了个拐,往蓝于昕家的方向开去。
车子在蓝于昕家的车库停好,江尘音走上台阶抬头就看见蓝于昕倚在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正是乍暖还寒的倒春寒时,不比冬季寒冷但也有几分寒气。
蓝于昕披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穿着酒红色的丝绒吊带睡裙,领口很低,下摆两侧开衩露出诱惑性十足的腿侧线条。
她一手环胸,一手端着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眼眸里含着戏谑:“江老板,少见啊,什么风把你吹得想到要晚上来找我?”
江尘音一路上已经稳住了情绪,瞟了她一眼以后伸手拉住她环着胸的那只手往里走:“这么冷在门口摆什么pose,穿成这样也不怕着凉,进去再说。”
蓝于昕一边跟着她走一边睁大眼睛低头看自己的胸部:“哎!江老师,你碰到我胸了!”
进到客厅,江尘音把包往沙发随手一放,走去吧台拉过来一张高脚凳坐下,然后双手叠在台面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蓝于昕感觉不对劲,把酒杯放下,跟着拉过来一张高脚凳坐在旁边,踢了踢她的脚:“你什么情况?吃晚饭了么?”
江尘音没抬头,闷声闷气地说:“没有,不想吃。”
蓝于昕靠过去,仔细想想她刚才有些倦意的神情,再看看现在,拍了拍她的后背问:“我怎么看你怪怪的,出事了?”
江尘音沉默了一下,抬头起来转向蓝于昕:“我觉得很快就要出事了。”
蓝于昕疑惑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江尘音眉眼凝重道:“你觉得呢。”
蓝于昕愣了一下,随即茅塞顿开:“什么情况?那家人有完没完了?当年不是签了和解书私下和解了么?现在又搞什么飞机?”
江尘音摇了摇头,眼中思虑浮沉:“我暂时不清楚邵夫人想要做什么,但我今天跟邵思北见了面。他约我说是有一些跟邵夫人有关的事情要跟我说,我过去以后他代替邵夫人向我道歉,可是接下来他提出希望我跟他交往,这样的话我对他们家的资助就不会来路不明。”
蓝于昕皱眉:“什么资助?”
江尘音道:“我出国前跟邵夫人定了一个协议,资助他们家,我走之前交代了人跟进这件事,今年是最后一年。”
“你再说一遍?”蓝于昕提高了声音,拽住江尘音的衣服:“协议?资助?你当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你家门口的树掉叶子你去捡的?凭什么给她!那老妖婆她儿子什么毛病她不清楚,老娘去她面前给她念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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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