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音担忧地看着薄暮雨, 客厅最好是不能只留邵夫人一个人,不过她既然有求于自己,自然是不敢动薄暮雨的。
想到这里,江尘音点了一下头:“嗯, 我很快下来。”
目送江尘音上楼以后,薄暮雨转身跟邵夫人面对面。
邵夫人早已经被客厅里的摆设吸引了注意力,继续四处晃悠,从茶几到玄关处的鞋架都不放过。
她枯枝一般的手指抚过茶几, 赞叹道:“果然是有钱人,这桌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薄暮雨神色冷肃,视线紧跟着她。
邵夫人到了玄关处的鞋架,弯下腰来喃喃自语:“这拖鞋我看都比我儿子的皮鞋贵。”
薄暮雨还是沉默, 只是走近了几步。
这时, 邵夫人直起身体, 眼神一亮:“啧,这高跟鞋也不错……”
她啧啧有声, 瞄到江尘音的一双细跟高跟鞋, 伸手想拿出来。
薄暮雨眼尖地看见, 疾步过去冷声道:“别碰音姨的鞋。”
她对这个邵夫人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并不是她嫌弃邵夫人的穿着普通不像大户人家, 而是因为邵夫人从进门起就给了她一种非常无礼的印象。
不经过主人同意擅自进来,而且把客厅的地板弄得全都是沾着灰的脚印, 甚至仿佛自己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一般随意去翻动家具摆设。
这种人分明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 每一个行为都惹人反感却没有半点收敛。
邵夫人见薄暮雨面有怒气, 缩回手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一双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人就是看不起我们穷人。”
薄暮雨眸光凛冽,淡淡地开口:“既然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邵夫人盯着她冷淡的面容走过去几步,揶揄道:“小小年纪嘴上功夫就这么了得,没有人教过你尊老爱幼么?是你爸妈没教过你,还是江小姐的钱让你连这点礼貌都没有了?”
薄暮雨双手背在身后捏紧了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暗暗咬着牙忍耐。
她不能生气,江尘音是公众人物,万一传了出去背黑锅的就是江尘音。
薄暮雨有意忍耐,邵夫人却不饶她,见她静默不语更是出言不逊道:“你是哪个大学的学生?江小姐刚回国不久就这么大发善心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听说,她哥哥的两个儿子都不小了?”
薄暮雨细瘦的手指因为紧紧握拳而发白得厉害,眼眸里微芒闪烁,血丝骤显。她只觉得心间翻涌着一股一股的浪潮,几乎要迸发出来。
邵夫人一边说,一边眼神暗藏深意地把薄暮雨从头打量到脚:“啧啧啧,长得不错,又高又苗条。江小姐还挺会挑的,真是可惜了……”
一阵猛烈的怒火在薄暮雨的身体里冲撞,她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刺过去。
“邵夫人!”
在薄暮雨即将隐忍不住的时候一道含着怒气且冰冷十分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她被快步走来的江尘音挡在身后。
江尘音一只手伸到后面护住薄暮雨,面色冷静,眼神冷光浮动:“邵夫人,请你听清楚。你最好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否则我让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要多得多。”
邵夫人连忙赔笑:“不敢不敢,我不过就是跟这个小妹妹聊了两句而已。”她往江尘音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看去:“那个……江小姐?”
江尘音沉了沉思绪,把手里的一张纸还有笔递给她:“把名字签了以后你就可以拿钱走了。”
“好嘞。”邵夫人兴奋地接过纸笔,直接把纸垫在左手掌心上签字,然后交还给江尘音。
江尘音接过纸笔看了一眼,确认以后把手里的银行卡挪出去,邵夫人欣喜地要接过来时她收回手。
“江小姐?”邵夫人疑惑。
“密码还是六个零,但这是三十万。”江尘音眉峰依旧紧蹙,顿了顿以后第二次递过去,“比之前的多出来十万,这是我最后给你的,往后请你自重。”
“我知道我知道。”邵夫人连忙答应,只差要给她跪下来了。
等她接过江尘音随即递来的银行卡以后,笑得双眸都紧眯起来,额头上的皱纹都在传递着她的喜悦。
江尘音上前一步,沉着声道:“我们的协议就此终止,从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联系我的助理,也不要打扰我身边的人。如果让我发现一次,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象不到的后果。你很清楚我的能力,我说到做到。”
“没问题没问题,放心吧江小姐。”
邵夫人点头哈腰,随后识相地不再停留,离开了江尘音家。
江尘音盯着关上的门,立刻去茶几处拿手机拨打出去一个电话:“小陆,找人查一下邵家,把结果告诉我。”
她挂了电话才微微松了口气,薄暮雨刚才的隐忍不发顿时撞入她的脑海。
这个孩子极少动气,少得她几乎在记忆中找不出多少次,可想而知刚才她上楼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底犯什么傻才会把薄暮雨留下来,她知道绝不会有肢体冲突,可她怎么能忘了语言也是可以伤人的,何况薄暮雨才不过刚刚工作几个月,那点应对能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暮雨……”她放下手机转身要找薄暮雨。
“音姨。”薄暮雨就在她身后不远,神色已经恢复正常,露出一点笑容来,“我没事,你别担心。”
江尘音紧走过去把薄暮雨拥在怀里,抬起下巴抵住她的侧脸,哑着声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薄暮雨双臂环住江尘音的腰身,她安心地埋头到江尘音的脖颈,深深地呼吸,感受着江尘音因为担心她而加剧的心跳。
“别怕,已经没事了。”江尘音低声而温柔地耳语,一只手抱着她的头,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的。”
江尘音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更害怕的是她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对方的品行不良,这是她早就了解的,她居然会仗着对方不敢对薄暮雨怎么样而把薄暮雨留在客厅。
“音姨,我真的没事。”薄暮雨抬头,平静的眼眸里是令人无比信任的笃定,“我刚才生气不是因为她那样说我。”
江尘音把她滑落到脸侧的细发别到耳后,对她此刻的镇定感到惊讶又欣慰:“那是因为什么?”
她的眼眸还是那样清澈,干净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因为她污蔑你还有纵叔和小叔。”
她松开江尘音,在江尘音身边走了几步,正踩到刚才邵夫人留下的一个脚印上,而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还有,我忍她并不是因为我怕她。她有求于你,所以不管说出的话多难听都是不会跟我动手的,这里毕竟是你的地方。”
她语气很轻,但每一句话都没有带上不确定的意味,听起来好像一切都能够看得通透。
“还有呢?”江尘音不自觉地挑起唇角,总觉得这一次好像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
薄暮雨转过身对她说:“我忍她是因为怕她出去乱传,对你产生影响,就算你能够很快地压下来,我也担心会有万一。”
“还有什么?”
江尘音很想听听薄暮雨到底能够感觉得出什么,蓝于昕说薄暮雨把她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她想看看这个孩子究竟能从一些端倪里抽丝剥茧到什么程度。
薄暮雨走回去靠近她,舔了一下唇,迟疑地问:“音姨,我都可以说么?”
“当然。”江尘音一笑,“我们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薄暮雨点头,思虑片刻后开口道:“那个邵夫人刚才进门以后说知道你回国了才过来找你,代表她除了通过你的助理联系你或者到这里来以外没有任何办法找到你,包括去找纵叔和小叔也是不能的。这大概是因为她没办法见到纵叔和小叔,也可能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协议限制她不能找别人,如果违反将会作废。”
“继续。江尘音眼神里含着一抹惊叹。
“刚才是第一点。”薄暮雨补充了一句,而后扫了一眼刚才被邵夫人碰过的家具摆设。
她缓步走到沙发边,微微沉了些声色道:“第二点,你刚才说是因为她丈夫过世,小儿子又没有工作,这才资助她生活费跟小儿子考研的费用,也就是说她的家庭状况并不乐观。你刚才给了她三十万,之前每年给的是二十万,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二十万足够生活得很好了,而且你应该去年年底刚给过一次。”
江尘音给予她肯定:“不过几个月而已她就说手头紧,估计是拿去做什么事情了。”
薄暮雨眼神凉薄起来,点了点头看向江尘音:“最后一点,你没有任何理由去救济一个品行恶劣的人。”
她走向江尘音,同时伸手指了指地板上的脚印:“这样的人能够让你跟她有所来往,一定是因为你们很早以前就有过摩擦,而且你心里并不好受。你们的协议在几年前,那么这个摩擦一定比协议要早,至少在四年前。”
江尘音因为讶异而微启唇,心里的震惊在持续扩大。
薄暮雨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江尘音,眼底暗藏深意:“这个摩擦导致你的内心不安,这就是你会帮助她的理由。可是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做损害别人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过失,但你却身处其中。”
江尘音睫羽轻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深沉的女孩儿。
她开始相信蓝于昕所说的话,薄暮雨真的很聪明。小时候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事情所以没有明显的表现,内向的薄暮雨很少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耍和讨论。
现在的薄暮雨思维敏捷得令她惊叹,如果说这个优势伴随着一个劣势的话,那就是薄暮雨的心性不敏感。
说明白一点,就是她的感受很慢,但她眼见耳听之后产生的思路却极快。
见江尘音不说话,薄暮雨蹙眉道:“音姨,我说的有哪里不对的话,你可以纠正我。”
“不,你几乎全都说中了。”江尘音摇头凝视着她,而后握住她的手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时眼里便如往昔一般是她熟悉的温暖:“今晚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不该再瞒着你了,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让江尘音能够看得到自己想要保护她的情绪,薄暮雨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我一定会很认真地听的。”
江尘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傻子,又不是讲课。”
薄暮雨随她一起嘴角衔起一抹笑,挣开她的手指了指地板:“那客厅被弄乱了,还有这些脚印……”
江尘音只得耸耸肩无奈道:“忍一个晚上,明天我叫钟点阿姨过来把客厅打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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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