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尘音先起的床, 薄暮雨还在熟睡。
她动作轻缓地坐起来,然后俯身下去用侧脸贴住薄暮雨的脸静静地停留一会儿,再伸手去摸薄暮雨的额头。
一番感受之后她终于放下心来,已经彻底退烧了, 今天早餐给薄暮雨炒两个清淡小菜配着粥,晚上再补一补就差不多了。
江尘音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换衣服,然后下楼去做早餐。
薄暮雨醒来以后直盯着天花板好几分钟,身上的疲倦感和乏力感几乎感觉不到了, 大概是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昨天晚上还有些昏沉,所以吃过药以后她睡得很早,没有能想清楚江尘音准备要干什么。
她昨天下午感觉到江尘音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因为在跟她说以后不会再见到孟易安那句话的时候, 她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可江尘音当时分明是很柔和的, 那种感觉是哪里来的?
薄暮雨摇了摇头, 从床上起来靠在床头。算了,不想了, 那个叔叔是不应该再出现在江尘音面前的。上次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 昨天还要联系江尘音说那些事情, 那就应该承担后果。
她下床洗漱,穿上外套下楼。
江尘音在切青瓜, 薄暮雨走近以后能闻到清凉的香味。
“音姨,早上好。”薄暮雨停在她身边, 眉眼弯起。
“早, 睡得好么?”江尘音笑着停下动作转头看她。
薄暮雨的精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很多, 音容明净,青丝如墨玉,抿着唇微笑的她眉宇间显出几分清疏,使人望而心悦。
“嗯,而且感觉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江尘音对她笑笑,“出去等着吧,一会儿吃了早餐再吃一次药观察一下。”
薄暮雨点头应允,江尘音转回头继续切青瓜,刀刃接触砧板的声音在厨房里很清晰。
薄暮雨替她把低头时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看到她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而勾起的唇角。
这两天她照顾自己的一幕幕便在薄暮雨的心头重播,前天晚上是最忙碌的。要量体温,要吃药,而且因为高烧不退夜里屡屡醒来。
每一次醒来都能感受到江尘音抱着自己,手在背后轻柔地安抚,在这样的守护下才又能安然入睡。
那时还昏沉,昨天也迷糊,但今天薄暮雨能感受到很多情绪。她万分地依赖那个会在夜里拥抱着她,给她全身心安全感的人,她也心疼这个人为了自己而屡次破了维持得良好的生活习惯。
“音姨。”薄暮雨再走近一点,轻声说:“我想抱你。”
江尘音笑了一声,“别闹,出去等……”
她的话跟她手上切青瓜的动作同时停止下来,厨房里安静得像是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够捕捉得到那微弱的声音。她的腰间环上了一双手臂,后背贴上了柔软的身体,肩膀也压上了重量,耳边同时感受到热源。
这一切带给她的感受是亲密而轻柔的,虽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但却不带任何侵略性。
“音姨,你这两天辛苦了。”薄暮雨声音低柔说道,“要记录我的体温,要给我做吃的,还要监督我吃药。我知道你很累,前天晚上我烧得很难受,睡不了多久就醒来一次,每次醒过来你都没有睡着。”
江尘音没作声,嘴角仍有弧度。
薄暮雨抱得更紧了一点,声音更贴近她的耳畔:“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也不用半夜都没休息,而且周末也可以回去看江爷爷跟江奶奶,不用着急来回了。”
“暮雨……”
“音姨。”薄暮雨打断了她要宽慰的话,许诺一般地道:“以后我也会照顾你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噗……”江尘音笑出声来。
这孩子还是直得不行,这话里意思有点她以后会生病的歧义。这种话若是在外面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是非来。
但是江尘音知道,薄暮雨的心思就是单纯地说会照顾她,就这么简单而已。
“你笑什么?”薄暮雨不解地问。
“没什么。”江尘音稍微敛去一点笑意,放下手里的刀和青瓜,转身面对她柔声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更何况你小时候不是跟我说过么,说长大了要像我对你好那样的对我。怎么,这就忘了?”
“不,我没有忘记。”薄暮雨马上摇头,然后神色严肃了点,“我是怕你把以前的话当作童言无忌,所以我要把以前跟你说的都再告诉你。”
“是么?那我就可以重温一遍以前的开心了。”江尘音眼里满是柔和的笑意。
性子直而且不敏感的人缺点是有时候说话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但薄暮雨的内向多少弥补了这一点。她很难跟别人熟络起来,并且很少有人能够度过认识她之后的那一段过渡期,目前只有林初晚跟杨书晗两个人而已,就连苏漫都不怎么算。
除非有不亲近的人屡次做了让她不欢喜的事情,否则她不会说出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来。
可这样的她又有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点,就是哄起人来几乎从不失败,而且那样的话在她的定义里可不是“哄”,只不过是实话而已。
因为江尘音的配合,薄暮雨心里一甜,唇角蓄了笑意:“那我可以吃肉了么?我都快忘记肉味了。”
江尘音扬眉一笑,捏住了她的鼻子:“小馋猫,先把这顿吃了,晚上给你加菜。”
薄暮雨眸子亮起:“我想吃排骨,红烧的。”
江尘音双手轻轻搓弄她的脸颊,打趣道:“整天就惦记着吃,不是吃甜的就是吃肉。”
她是真的很会挑长脂肪的东西吃了,而且平时也不怎么挑食,可偏偏就不会发胖。虽然不是有锻炼底子的好身材,但好在够高够瘦,身材比例还蛮不错的,穿什么衣服就像什么样子。
薄暮雨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对虎牙的笑容比浅淡的微笑要甜上几分。
江尘音逗完她以后扫了一眼自己那锅粥,拍了拍薄暮雨箍在她后腰的手,“好了,出去等着吃早餐,我炒一个青瓜还有玉米就可以了。”
“嗯,那我出去了。”薄暮雨恋恋不舍地松开江尘音,拢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走出厨房。
吃过早餐以后江尘音说要出门,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超过中午。
薄暮雨送她出门,并不问她是要去哪里,因为她要去干什么薄暮雨大致可以猜到。
她注意到江尘音的语气虽然跟平时无二,但话里的内容却有所异常。江尘音平时要干什么都会直接跟她明说,这次却只说要出去并且定了回来的时间。
这就代表江尘音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同时江尘音也非常明确地知道结果,正因为如此才会断定不超过中午就能够回家。
这个结果应该就是对应江尘音昨天告诉她的,孟易安不会再出现在她们面前了。
薄暮雨对江尘音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放心,趁着江尘音出去,她也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看着手机上刚存下不久的电话号码,薄暮雨沉思了一会儿以后拇指指腹终于按了下去。
那是她昨晚趁江尘音去洗澡时,打开江尘音手机的通讯录偷偷记录下来的,蓝于昕的电话号码。
此时的蓝于昕正在自己的大别墅里,好不容易偷了个空闲,她半步都不想走出门。
可就算是在家她也需要乐趣,最近百合文真的看得太多了,让她开始对香香软软的女人产生了兴趣。在产生这种兴趣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尘音,一个多年没有对象而且又温柔明理的女人,这绝对是最适合相处的啊。
但这个女人是江尘音,蓝于昕的热情还是无奈地消减下去大半。江尘音不管是私生活还是公事,底子都非常干净,不可能答应跟她乱来。
所以此时她面前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清秀的女人,眼神里有崇拜和小心翼翼。
“昕姐,谢谢你休息还愿意见我。”
“哦……”蓝于昕裹着一件黑色真丝睡袍,领口随意地微敞,双腿交叠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听她们说你很喜欢我?每次我回公司都想找我,但是我没理你?”
“嗯,我是很喜欢你,但是你没有不理我……”女人连忙摆了摆手,脸上浮起红晕,眼神闪躲着不敢跟她的视线对上,“你是太忙了,没有时间见别人,那些守在公司楼下的粉丝你也没见几个。”
“哦。”蓝于昕点头,“你签约多久了?”
“一年多了。”
蓝于昕摇了摇头,签约一年多了都没起一点水花,估计没什么前途了。而且这人虽然有勇气找她,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是不来感觉。
她那想要试一试女人的想法猛然退了回去,正巧这时候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
蓝于昕皱眉,瞟了一眼跟前的女人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有点事情,下次再聊。”
“啊……好,那昕姐再见。”
女人离开前有些失望的样子,蓝于昕松了口气,接起电话。
“蓝姐姐。”
蓝于昕心一紧,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忙问道:“你是小朋友?”
薄暮雨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承认了那个称呼:“是我。”
“哈哈哈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蓝于昕刚才那点燥意消失殆尽,“怎么了?想约姐姐我出去玩么?”
薄暮雨下意识地摇头,下一秒才想到对方看不到,然后轻声却略带严肃地说:“不,蓝姐姐,我有事情想问你,很重要的事情。”
蓝于昕眉眼的笑意立时凝住,一瞬间两个人都感觉到空气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因子在蔓延。
蓝于昕跟薄暮雨之间能有什么好问的?不过就是江尘音。蓝于昕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而薄暮雨也明白蓝于昕的沉默必然是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良久以后,蓝于昕开口:“你说。”
薄暮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握紧手机,左手不自觉地捏起了拳,深吸一口气后尽量保持着语调平稳:“我想知道音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件事。还有四年前有个叫高延的人追求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走,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跟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的,这些我都想知道。”
蓝于昕不答反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事情?”
“蓝姐姐,我不想让音姨再受伤害了。”薄暮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心里的一点焦急和紧张让她即使能够维持面容和音色的平静,但却无法控制身体做出的反应。
“她怎么了?”蓝于昕心念一动,立刻坐直身体。
“那个姓孟的叔叔一直在找她。”
蓝于昕叹气:“这个我知道,孟易安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
薄暮雨在墙边停住脚步,神色渐渐冷然,眸子有些暗淡,“音姨跟我说过,她跟那个叔叔的分开是因为那个叔叔感受不到爱而难过,音姨很害怕伤害他。但他一直这样总是去找音姨,让音姨感受到自己对他造成了伤害……蓝姐姐,他每一次的出现对音姨来说都是煎熬不是么?”
蓝于昕对薄暮雨这些话感到非常讶异,她不得不承认薄暮雨说对了。在江尘音跟孟易安即将分手和刚分手不久的时候,这种情况最严重。
孟易安错就错在他明知道江尘音有心理阴影,还一直刺激江尘音,把“伤害”和“难过”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
孟易安大概是不能明白江尘音的恐惧的,他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总是脱口而出这样寻常但对江尘音来说极为致命的言辞。
“你说得没错。”蓝于昕的语气难得的认真起来,“在尘音跟孟易安分手的那段时间,他每说一次感到难过,每说一次尘音伤害了他,对尘音来说都是在往心口捅刀子。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把他跟尘音的事情和那件事划分得很明确,可事实是根本没办法划分,因为尘音一直都不能脱离那件事的影响。”
“蓝姐姐……”
蓝于昕没有理会她,忽地一笑道:“尘音现在只是习惯了,所以不会表现出来,可这不代表她不会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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