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仪好像已经被扔过很多回了,不差这一回。她兜子里的金桂花散了一床榻,很香。傅宝仪闭了闭眼,不就是那档子事儿么?
她越平静,沈渊庭将越气。他那张平静似水的脸上透着股阴森,三两下把她的衣服剥开。
他忽的说:“你是不想让你父亲出来了么……”
听见这句话,傅宝仪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他竟然说这样的话?她再也忍不了了,朝他喊:“要不是父亲在狱里,我早就走了!我父亲为何在监狱里?我真想不明白…侯爷若只是单单做这事,多少人排着队,何必非得和我一起?……”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落下来。傅宝仪其实很少落泪的,因为她觉得,无论日子过到哪里,总会有个盼头。可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从沈渊庭嘴里听见父亲这两个字,傅宝仪的委屈再也收不住了。她发狂一般,拳头打在他的肩膀,再踹他几脚:“你还不如把父亲一刀杀了,再把我一刀杀了解气!”
杀了她…为何要杀了她?
只要她不离开,他是不会杀了她的。
她哭的厉害,肩膀都在发抖,好像失去了对生活的全部希望,有几滴温热的泪水溅到了他脖子上,很烫。
沈渊庭的无名怒火,有慢慢随着泪水被浇灭了。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给宝仪裹上被子,抱在怀里。
沈渊庭不知道。
原来这种令他陌生,令他理智消失的情感,叫做嫉妒。
他几乎嫉妒的发狂。
第44章
傅宝仪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与沈渊庭吵了一架。她心里憋着气, 也不像平时那样对他装样子哄着他,他握她的脚踝时,她就踹他的脸, 两个人的谈话声音都消失在激烈的动作里。
半响沉默。
“行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沈渊庭按住宝仪那双细的不行的手腕,目光灼灼:“北狄那边有动静, 这个年过了,上京城不安全。年后本王出征, 你随我去。”
北狄?要打仗了么?都逼到京城来了?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跟他去, 为什么要跟着他去?傅宝仪才不去!父亲的案子线索没有找全,她哪里都不去。
沈渊庭语气不容置喙,他低着眼, 一片一片把散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给摘干净:“听话。”
若是平常,傅宝仪索性就跟着他去了。
这一次她不会屈服!
沈渊庭看出来了她身上的倔。他捏她的脸:“北地苦寒,军医紧缺, 医术高深者更是稀少。朝廷让你吃了这么些年上京米,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有拒绝的理由?”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傅宝仪的确是略懂医术, 没想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还以为是他不想让她自己留在府里过几天好日子。
但两人刚结结实实吵了一架,傅宝仪不想那么快的答应他。把脑袋一歪,推他的膀子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宝仪看见, 沈渊庭的脸上被她挠了几下,锁骨那边也有几道血痕, 嘴唇还被她咬破了。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傅宝仪的气儿才小了些,她想爬下来,沈渊庭却不松开, 两个人都出了汗,黏在一起,湿淋淋的像两条鱼儿。
沈渊庭声音沉沉:“我知道你与他清白,是我口不择言,勿要生气。”
他宽大手掌抚摸她发尾,眼底染上一层落寞与委屈:“只是你送他帕子,却从来没有送过我。”
“那不是送他的!”傅宝仪眼睛瞪圆,“你怎知是我送予他?”
沈渊庭皱眉:“你还让他摸你的手。”
说完,就携起她的手,竟然想咬进嘴里。
傅宝仪吃痛:“你疯了!”
“我是疯了。”沈渊庭接她的话,鼻尖儿全都是她身上的幽幽香味。他叹气:“我是疯了…”
白日,傅宝仪在药房里看街上情况。果然有人拖家带口,要连夜出城去乡下避一避。就连来拿药的病人都说,这几天天下不太平,北狄人勇猛善战,好像已经打到了固河一带。
大烨与北狄自古结怨。固河,是中原一带防守,再往南来,便是上京膏腴之地,不容异族铁蹄践踏。
掌柜的呵了声:“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慌个什么劲儿。皇帝都没慌,你们反到像老鼠遇见猫似的逃命去了。简直鼠目寸光!我朝开泰,将士不比狄人差,再说,侯爷已经集结十几万精兵,择日挥师北上。狄人想打到固河来?简直做梦!”
但是形势似乎比宝仪想的严峻许多。第二日天未亮,她睡眼朦胧从榻上爬起,见沈渊庭已经一身银服盔甲,手握长枪,不知在桌前立了多久。
傅宝仪见过沈渊庭很多样子,却很少见他身穿厉甲,她忙收拾妥当,一时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沈渊庭目光灼灼锐利。他身形高大,尤其是穿盔甲时,鬓如刀裁,眉宇之间不怒自威。他三两步走到宝仪身前,道:“你且去城门,此处备下马车,有精兵相随,会保你安全。我需领兵出征,即刻出发。”
他最后说:“此仗难行。你护好自己,勿要逞能。”
傅宝仪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临战悲壮。她站在城楼上,看十万军马向北奔驰而行,旌旗烈烈,逐渐于地平线消失不见。傅宝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慢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揪紧了。
沈渊庭派郑伯跟随傅宝仪。他躬身说:“夫人医术精妙,侯爷将数十名军医留下,一切全听夫人指挥。”
傅宝仪收回目光,眼底一片清明。高台风烈,广袖飞扬,她疾步下城楼:“郑伯,你需要帮我个忙。”
“夫人请直说。”
“取府里的药来。”傅宝仪上马车,挑开帘子:“在药房,我已经一一分置妥当,尤其是止血之药。”
郑伯说是:“是。药品数量夫人不必担心,军中自有供应。”
“好。”傅宝仪朝郑伯点头,撂下帘子。
马车行驶月余,穿过固河。固河以北,便是北狄之地。北狄野蛮,自古好杀戮掠夺,如今铁蹄卷土重来,众人始料未及。皇帝当即下诏书,钦点沈渊庭为主骑,立即挥师北下剿狄。
傅宝仪下了马车。入目一片平原,四处荒凉,戈壁浅滩,眼前横着一条宽约十几尺,波涛汹涌的一片黑河,厚雪未消。
将士已经扎下帐篷,分布防图。
傅宝仪经过十几日颠簸,有些难受。他们来的比军队来的慢几天。傅宝仪努力让自己体力恢复过来,去了医士的帐篷。医帐宽敞,能容百余人,共十顶,军医五十人。
在这里,她便不是什么夫人了。她也是一名普通军士。为了轻便,宝仪换了男子衣衫,免去衣物繁琐。
这一路上,傅宝仪只与沈渊庭见了不到三面。
大雪纷飞,天上密云,越离固河近,宝仪心里便紧张——对面便是野蛮夷族。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
北狄军帐,几个北狄人议事。这些人茹毛饮血,身形宽大,穿草皮衣衫,发鬓乱裁,眼睛都是异色。北狄王乌查尔年事已高,将战事交给了自己的两个个儿子。大王子波斯济,二王子波尔济特。
波斯济身高八尺,长相可怖。他砸了手里的酒碗:“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狄人昨夜连夜派出一队军马越过固河打探情况,却被主将拦截,片甲未留。
波尔济特道:“大哥!勿要动气。汉人的将帅,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他出兵神鬼不知,确实是个劲敌,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波斯济面露凶光,一双阴霾蓝眼看向窗外:“来年开春前,必须收了固河!我管他什么劲敌与否…”
波尔济特:“大哥!”
“你总是这副婆婆妈妈女人性子,犹豫不决,怎能成大事!召集众士集结,三日之后,需乘船越河!”
低矮的围包被风卷起帘子,屋外朔雪纷飞,固河波涛汹涌,墨云压境。
河对面,军营,主将帐里。
林与看向沙盘:“乌查尔退了,把权利交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波斯济,波尔济特。波斯济性格暴躁,易怒,行军冲动。若是波斯济为主帅,这事儿就好办了。”
他判定:“五日之内,波斯济必然会下令渡河。”
沙盘上,固河宽大,两军分列对面。
沈渊庭道:“加紧密防。水师架箭,连夜值守,半个时辰更换一次。”
他手指将马匹放到河一侧,沉声:“狄人会水,在河底浅滩处放夹笼利器,勿要轻敌。”
“只是,若是波尔济特为主帅…”林与目光犹豫。
“我与波尔济特交过几次手。此人难缠,心思狠辣,懂御兵之术。”沈渊庭眉峰微皱:“按我说的做。且加紧军帐四周巡逻,防守偷袭。”
一副将抱拳说是,立即执行。三万马匹利军,立即集结到浅滩处。大船成队,船上多为箭兵。
乱石来浪翻滚,雪越下越大,吹扫过脸颊,如同刀刃。
傅宝仪在医帐中。军帐,除了几十张空床,零零散散躺着几个士兵。前几日,军里与狄人交战,有军士受伤。离门口最近的床上躺着个小兵,胳膊被箭划伤,刚刚上过药。小兵年纪不大,看起来呆呆的。
傅宝仪检查了他的伤口:“无碍,过几日便能痊愈。你不必害怕。”
小兵头一梗:“我不害怕!我从来不怕。到这里来,我就没想过回去…”
傅宝仪拿出帕子擦拭药膏:“说什么胡话?你小心些,怎么不能回去?家里可还有人等着你罢。”
小兵点了点头:“有我娘。”
他又低头:“我恨狄人,他们骑马越河,到村里撒野,把我们种的庄稼全部抢走…还有我阿姐,我恨透了他们!”
傅宝仪慢慢的叹了口气。
和这些相比,她家里那些事儿,又算是什么事儿呢?
她柔声说:“别想太多。你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军营里。”
小兵用力点头,闭上眼。
郑伯前来,看了看医营。他找到宝仪,躬身道:“夫人可还适应?”
“无事。”
郑伯稍有犹豫:“夫人可要去看看侯爷?”
傅宝仪蹙眉问:“他怎么了?可受伤?”
郑伯忙说:“未曾。只是夫人与侯爷多日未见…”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
郑伯又说:“此次军营医士短缺,若非迫不得已,侯爷也不会叫夫人来此冒险。”
“侯爷从十六岁便随军出战,大大小小也有上百次。身上受过的伤更是不计其数。”郑伯声音恳切:“只是每次,侯爷都独身一人。夫人理应去瞧瞧侯爷。”
他身上宝仪见过,伤疤多,是经年累月留下的。
可若是她去,能说什么话?
或许她说的话沈渊庭根本不乐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