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放空,对周围人的关注视而不见。
没人回答,场面就有些尴尬,梵音正待呵斥桃夭几句,却听宛童说:“他去昆仑山了。”
南岭子讶然:“昆仑山早划为天后的禁地,无令不得擅入,难道他接到请帖了?”
宛童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莫洛眼珠转转,恍若大悟地笑笑,一扳桃夭的肩膀,“楚离不在,我就勉为其难教你几天吧。”
见他要走,梵音柔声道:“莫师兄法力高深,不如和杜师兄一起……”
“打住。”莫洛听都没听完,哗一声抖开扇子,冷笑道,“你爹都没指使我,你算哪根葱?”
梵音脸立时涨成了紫茄子。
南岭子好像没听见莫洛对女儿的奚落,面色不改,连一根眉头都没动。
回到上清殿,梵音挥退伺候的道童,气恼道:“爹,您就眼看着女儿受气,那莫洛都踩到您脑袋上了,您也不管管!”
南岭子叹道:“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和他争长短……唉,以前他对你也不这样,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梵音急急分辩说:“我敬着他还来不及呢,他就是偏袒桃夭,故意和我作对。爹,您想个法子把桃夭赶出去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见她就浑身发毛。”
南岭子笑道:“一个小弟子,竟让你如此忌惮?这可不像我的女儿。楚离先前和我回禀过,他对天虞山建树颇多,爹不好拂他的面子,且等等看,若那桃夭实在不像话,再赶她也不迟。”
爹爹还是维护她的,梵音心里好受了些,好奇问道:“那个莫洛到底什么来历?爹爹待他不像弟子。”
“不像弟子像什么?”
“像贵客!”
南岭子脸色一僵,梵音能看出来,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出来了?他的态度就那么明显?
“爹……”梵音担忧地握住他的手,“女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南岭子长长叹息一声,“爹的涵养功夫还不到家,女儿啊,以后离莫洛远点,他是个不祥之人,天生会给人带来厄运。”
梵音尖叫道:“那还不快将他赶出去?”
南岭子无奈摇摇头:“爹没办法,他和天帝有扯不清的关系,把他放这里是天帝的意思。这话爹没和别人说过,你千万不要外传,切记,切记。”
梵音忙不迭点头,此刻已然下定决心离莫洛远远的,却不乏幸灾乐祸地想,桃夭天天往莫洛身边凑,保不齐哪日就厄运临头了!
“爹,听说楚离师兄有件龙鳞甲,他道行高深根本用不着,不如把它给女儿吧。”梵音摇着南岭子的胳膊撒娇,“您看方才多危险,连杜师兄都差点招架不住。”
南岭子一听就摆手,“为父张不开口,要要你自己要去。”
梵音知道要不来才求父亲的,哪知父亲也不肯帮忙,赌气道:“天虞山的东西都是您的,您却只疼徒弟不疼女儿,等女儿小命没了您就后悔去吧!”
南岭子没理会女儿的小性子,他满脑子只想着今日的魔物,妖魔突然出现,是否和摘星池的石莲花有关系?摘星池连着龙潭,如果贸然摘掉石莲花,会不会牵连到龙族?
龙族已蛰伏万年了,人们早已忘却龙族当年的威仪,那是天帝都忌惮不已的神兽,能不惊动最好。
假如妖魔再袭击天虞山,杜衡忠勇有余,修为不足,莫洛道行高深莫测,却是个袖手旁观的。
只有楚离,能真正帮上天虞山!
南岭子遗憾地看了一眼女儿,可惜楚离瞧不上女儿,不过修无情道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男女之情,想让楚离对天虞山死心塌地,还得另想法子。
南岭子出神望了一会儿墙上开山祖师爷的画像,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虞山,必须在他手里继续发扬光大。
画像中的人身披战袍,处在云雾之中,只有一个颀长的背影。
若是桃夭见了这幅画像,必会惊奇不已——他身上的盔甲,是龙鳞甲。
楚离也曾有过同样的疑问,不过天下龙鳞甲并非只有一件,这个问题他想想就过去了,也没有深究过。
他此刻正在昆仑山山巅的瑶池,对面是两个怒目相对的道童。
捆得粽子一般的道童。
楚离长长一揖,声音又沙又哑:“两位师兄,得罪了,改日我必会登门谢罪。”
年长些的道童凶巴巴啐了一口,骂道:“谁是你师兄?我们可不是天虞山无耻的小偷,竟敢挖仙木,等着遭天谴吧你!”
年幼些的道童哭啼啼地说:“上仙,你我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何苦害我兄弟俩?天后看在天虞山面子上不会与你为难,可我们惨了,说不定要罚到人间做个阿猪阿猫的妖怪。”
楚离又是拱手一礼,不再说话,径直向瑶池走去。
“当心雷劈死你!”年长的道童喊道。
这话不假,当楚离摸到桃木的时候,剧烈的灼烧感几乎把他疼晕过去。
第37章 他的好意她不稀罕
那是一株万年的仙桃木, 亭亭如盖,繁花满树,映在碧波中摇着, 就像在水里燃烧着的一团火。
摸上去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板。
楚离甚至能闻到皮肤灼烧的焦糊味,他没有收手, 立刻挥剑斩下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桠。
可仙桃木刚落到他掌心就化成了焦炭!
楚离十分吃惊,以为是金木相克, 便另寻一块,这次没有用剑, 直接下手硬生生掰断一截。
树桠仍旧是离开仙树就变成一截焦炭。
楚离顾不上掌心火烧火燎的疼,青芒一闪, 一道霹雳劈在树身上, 树枝应声而落。楚离立刻用袖袍接住, 这回不经人手、不经金石, 可须臾之间,仙桃木仍旧化成灰, 消散在风中了。
三番四次徒劳无功, 楚离看看缺枝少干病恹恹的仙桃木,不敢再随意出手。
正在犯愁,忽听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仙尊大人手下留情, 莫要再砍了,仙木都快死。”
楚离低头一看,是一位须发全白尺高的土地公。
他拱手一礼, 问道:“我想取一截仙桃木,却总是不得法,请问土地公可有取木的法子?”
土地公面带惶恐还了一礼, 觑着楚离问道:“不敢当仙尊的礼,但不知道您取仙木何用?”
楚离只答:“我有用。”
见他脸色不善,土地公不敢问了,颤巍巍地说:“此处仙桃木和别处不同,自生根发芽便日日夜夜受瑶池仙水和昆仑神土滋养,早就和此地融为一体,离开即亡。取木的法子有是有,可极为凶险,小老儿劝仙尊莫要再试了,刚才的事就算小老儿没看见。”
楚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你直管说便是。”
土地公脖子一缩,笑了几声道:“不是小老儿藏私,一来有损灵根,二来么,盗取仙桃木,天庭必会降罪,小老儿不怕牵连,仙尊就不怕给天虞山带来祸事吗?”
楚离心下明白,他是怕惹祸上身,落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于是说:“此我一人所为,不关天虞山,也不关你的事,倘若天庭发难,你就说我逼你的,你为保护剩下的林子不得不说。”
土地公心中大定,因解释道:“仙木需要用灵气养着,只要您以灵墟为器,用自己的灵根养着,仙木就死不了,只是……太伤元气了。”
一听有法子拿到仙桃木,楚离脸色马上缓和许多,眼睛也带了笑意,“不就是开灵墟么?这有何难?”
他的笑容晃得土地公一愣神,听清他的话后又是一怔,暗道仙尊原来也有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啊!
开灵墟不是难事,难的是耗费灵根养木头,任凭你灵力再强大,能和昆仑山比吗?
况且仙木天生排斥外物,不烧你个七窍生烟,肠穿肚烂你就烧高香去吧,还这有何难?
土地公腹谤不已,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远远避在一旁,等着看他如何砍木头。
起风了,宽大的素白道袍被风吹得满满的,仙桃木仿佛不胜怯弱般在风中婆娑起舞,粉红色的花雨漫天飘扬,落了楚离满头满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楚离突然想到给她雕刻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了。
点点莹光如星辰般围绕着他,逐渐汇聚成一片耀眼的华光,光彩四射开来,刺得树后的土地公简直睁不开眼睛。
青光逐渐吞噬楚离的身影,仙桃木一阵乱摇,几声闷哼过后,光芒黯了,楚离笼在淡淡的光晕中,佝偻着身子,手撑住石头不住喘气。
仙桃木拿到手了,他也难受得要命,就像灌下一大碗冒泡的滚水,烫得他直哆嗦。
楚离苦笑一声,现在他方真正地体会到“五内俱焚”的感觉了。
不过连日来的苦恼郁闷倒没了,心里头亮堂堂的。
桃夭看到这块万年仙木时会露出什么表情?大概会冷冰冰说声谢谢,然后催他赶紧给她换个身体。
楚离轻轻抚着心口,这次他一定会按她原来的身形好好刻。
土地公抬头看看天,仍是躲在石头后面远远地喊道:“仙尊快走,霹雳列缺要来啦!”
刚才还是晴得湛蓝的天际已是黑了半边,风起云涌,明闪一道接着一道划过暗空,就像后面有个狂暴的巨人想要撕开天幕。
楚离不敢再耽搁,立时飞身从山巅跃下,雷电如林,他白色的身影急速在林中穿梭着。
雷声越来越密集,几次险些击在他身上,楚离连续急转才堪堪躲过,渐渐那片黑云追不上他了。
吼——
昆仑山不甘心地狂叫一声,电闪擦着楚离衣角而过,到底让他给逃脱了。
太阳下山了,天虞山层层叠叠的峰峦变成深浅不一的紫红,像是干枯已久的残血,又像是无数只手,远远地召唤着楚离。
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楚离双膝一软踉踉跄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桃夭在前面的林子!
楚离迅速调匀气息,施了个障眼法,伤痕累累的手变得莹润如玉,又是那个一尘不染的清冷仙尊模样了。
桃夭正对着小册子比划着,冷不丁瞅见楚离立在一旁,便道:“柏仁真的是魔界的人,早上闹了好大一出,结界也破了,掌门满山找你找不着,传话说让你一回来就去上清殿。”
这是大事不能耽误,但楚离就是挪不开脚步,他看着桃夭,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瘦了?”
桃夭一挑眉,难得对他笑了笑:“你发现了?我用了画皮术,怕一下子瘦太多引起别人怀疑,打算每天瘦一点,等比武大会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恢复原貌。”
楚离心里咯噔一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脸色变了:“你的仙桃木呢?”
“不能用了,扔了。”桃夭漫不经心答道,“练个高级点的法术就浑身咔嚓咔嚓乱响,不是胳膊抬不起,就是腿迈不开的,我干脆换了个身子!放心,我用的画,不是人皮,没违反天虞山门规。”
楚离已经看出来了,沉声道:“薄薄一层画纸太容易被戳穿了,你马上回栖霞殿,我重新给你做个身体。”
“不用了,我觉得还好。”
“我给你找了更好的木头,不会限制你练高级的法术。”楚离耐心道,试图打消她的疑虑,“万年仙木,你练到八重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