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菱坐在偌大的办公室内,身后,青蓝苍穹之下臣服一片高楼。
宋氏集团在香港堪称金融传奇,怎能不在中环留有一席。年轻人志向还在,路过望见这座高楼都在幻想,要有一天在这里坐班,是否死而无憾。
室内空调制冷,宋语菱靠在软椅,葱白指间横亘一支美产钢笔,不同这边的笔轻盈好写,美产钢笔沉甸甸,不知里面安了什么宝贵机关。
门突然被踢开,意气风发的男人长腿一勾,大喇喇坐在她面前,揉揉眉心道:“宋语菱,你个臭婆娘做了什么手脚,我他妈给方天意几多好处,又送女又按章,不就是洗钱,有什么大不了?”他气到抓着自己的深蓝色牛仔外套拉链边缘,狠狠一甩,露出里面的白色大t恤。
宋语菱转了几下笔,又猛地一按,金属声音巨响,与她内心烦躁相得益彰,“契爷说了推掉,你插什么手,”她从旁边文件夹抽出一份文件甩在他前面,继续道:“管好你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食公家钱堵你的漏洞。”
宋毅强看都不想看,双手抱臂,无所谓道:“亏了一点而已,没多久就能赚回来的啦,你操心个屁。”
他去缅甸交接白粉原料,双方总归好礼相待,不是枪战暗杀就是偷盗抢人,不过这次倒是和和睦睦,那边带他们逛逛罂粟园探访海洛因工厂。
也要多亏他第一次带上得力助手何煜,他窝在香港逼仄破楼也能弄来一手娴熟的提纯手法,宋毅强一行人在那待了些时日,何煜领着几个马仔做来一份纯度极高的白粉,谁人巴不得有这样又狠又快又纯的技法,弄得缅甸毒枭野心四起,很快便促成一桩合作。
这极高纯度的玩意卖到富庶地区包能赚到大钱,两人不计前嫌,聊得比天还高,管它香港台湾金叁角还是美国墨西哥,统统all in。
可惜,宋毅强这人烂蠢透顶。他有着多好的出生环境,身边人既懂人性险恶贪婪,又明心狠手辣,衰在他没能继承宋添明极致精明的城府,也没能学会宋瑾霖沉着冷静的格局,他万万没算到在利益面前人人都有可能做那个反骨仔。
何煜就是那个反骨仔。
何煜既得人赏识,心底难免动荡,背地里勾结缅甸毒枭搞了阴阳合同。
他心高气窄,开始怨起宋氏,要不是这里一堆破烂规矩把他框死在那,他肯定一早就飞黄腾达。回港没几天,他假惺惺装作旧样,看似极其忠诚。
没错,忠诚,只不过这时效忠的是利益。待他伺机按真合同的要求亏掉宋毅强部分金额,一改全貌,连一声大哥也不叫,去半山楼强奸陪客小姐,把没做的统统做掉,然后收拾收拾渡去金叁角换取金钱和女人。
正巧,方天意找上宋毅强,提出十亿的好处,目的不过是洗钱。宋毅强觉得他简直是天降救星,谁知阻力从四面八方来,他只好从公家套钱补亏损。
宋语菱不屑冷笑,“你真的没鬼用,眼不够精,契爷教的,对待反骨必须果断冷血,赶紧找你信得过的人做掉他,或者你亲自去。”
直接,露骨,血腥。
宋毅强两脚搭在下边抖动,一副二流子的模样,说:“做咯,”他突然想到什么,“我有个人选。”
宋语菱眼露怀疑,他似是知道,狗腿地笑:“家姐,信我最后一次,俾我个机会弥补过错。我alex噶杀手锏,佢份人低调踏实,乜都肯做,最紧要够晒姜。”
那人足够坦然,表明自己满心仇恨嫉妒,杀人不眨眼。
宋语菱扯过嘴角,看起来勉强算是默认,然后伏在桌面给文件签字,快速利落,又听宋毅强在耳边问了一句:“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不能替方天意洗黑钱。”
她没抬头,翻页继续签,语气平淡:“不知,你有胆就去问契爷,但你都知他最忌刨根问底。”
宋毅强切了一声,不问就不问,又不会死。然后,他接了个电话,女色隔着电话机向他勾手,他即刻摇头,只为叹息自己魅力无穷,做作起身离开。
刚出门就见到他嫉妒得牙痒痒的人,那人时常一脸清淡不入世,做事干净利落,明明不屑与宋添明同流合污,却还是被他重视提拔。
他妈妈也是,受尽宠爱。
宋毅强十四岁的时候,总觉得包姐不该比不过宋瑾霖的妈妈,他向宋添明撒谎告状宋瑾霖妈妈在外面偷食,只为让宋添明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那日长夜漫漫,月光清白,书房寂静昏暗,只留一盏橘黄色的台灯,宋添明脚还没瘸,他戴上金边眼镜,站在窗前盆栽洒水,从未如此悉心抚养。
他摸着硌手的枝干,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宋毅强:“你这个年龄还那么幼稚,可见差别在哪,”他突然捏断那根枝干,摩了摩指腹去泥灰,“我鲜少教导你,但今日你要认真听清楚,最牢靠的关系永远是利益关系,wilson的妈咪和你妈咪不一样,她能满足我的利益需求。”
宋毅强似懂非懂,看见宋添明转过身,坐在椅子上,他说:“她是警务处处长的孙女,能助我牢固政商关系,你妈咪虽然陪我从潦倒到富贵,但也不过是一个享过荣华富贵就变得庸俗的女人罢了。”
宋瑾霖的妈妈堪比绝代风华,不似包姐那般张扬,她从不穿夸张的服饰,自恃越简洁越耐看,温婉气质极契合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抓人心思,是她提出来收养宋语菱的,因为她一眼相中,长大成人的宋语菱将会是自己,同样心思圆滑细腻,能辅佐生意。
只可惜,在一次渡轮上岛谈判后她就失踪了,他们几番寻找也没能找到。倒是包姐,也许是发现自己机会来临,她变了个人似的,逐渐能够打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物,经营起半山楼等娱乐场所。
“你可以贪图玩乐,但最起码也要找到一个与你利益相当的。”
宋毅强点头,问:“所以我也可以像爹地一样有几个女人吗?”
宋添明脱掉眼镜,露出犀利的眼光,“可以,但不要为女人粗心大意。”
不过,宋毅强早已左耳进右耳出,唯独记得那句贪图玩乐。
“哟,宋导怎么大驾光临,来和家姐聊天啊。”宋毅强伸手拍了拍宋瑾霖的肩,后者却是直接绕过他。
宋毅强想爆粗,但面对宋瑾霖他只能没好气地甩甩手,大步流星离开。
宋语菱在一旁好笑地看完全程,向宋瑾霖故意说,“怎么,不跟大哥叙叙旧。”尤其强调“大哥”二字。
宋瑾霖关门,到一侧沙发,茶几上摆放檀色紫砂壶,他娴熟地拿起倒入碧螺春,茶香弥漫全室。
“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语菱放下笔,没了先前的调侃,正经地说:“那人准备上钩。”
宋瑾霖颔首,抿了一口茶后,“何煜的父母怎么样。”
宋语菱:“安置好了,我让人在台湾保护他们。”她又说道:“本来儿子贱,父母也应该有罪,不过还是算了,前几天才修完佛经,六根须净。”
他轻笑:“宋添明还真是教了你不少。”
她懒散地把头搭在椅子顶部,闭眼说道:“wilson,你的作风总是让我想起阮姨。”
宋瑾霖放下杯子,杯中茶花轻荡,起身走到方才宋毅强坐的位置,抚上去,漫不经心地转着。
“物以类聚,她当初选你,只为了你如今能帮助我。”
宋语菱莞尔:“难为我还得为你提高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