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口浊气才缓缓吐出,还活着。
他闭眼不看云栖被下方被湿透的衣物贴着的身躯,神色居然略带些窘迫,耳廓微红。取下大氅,将云栖囫囵裹进里头。
“本王什么都没看到。”他轻轻说了一声,也不知与谁说。
敕封就在这几日,他自称本王并没有错。
正要将人抱走,却听到外面的声响。
来人正是吴钩,他带着一群手下,寻到了这处山洞。
这下撞到,也是无处可躲。
魏司承猜到来人是谁,将云栖放到那石凳上,让她趴在石桌上。
走向那群大汉,他一人还有希望脱身,但要带着云栖全身而退,就不太可能了。
他不想拖延时间,直接掏出了那块代表皇子的令牌,很冷静地对他们分析利弊:“本王现在只有一人,只是你们认为我会一人来到此处?你们现在放我们离开,自主去投案,我予你们令一条活路,看你们如何选?”
其余人没想到一过来就找到了这个狡猾的姑娘,这姑娘旁边还有个野男人,这野男人还敢自称是皇子,他不知道冒充皇子是死罪?
有脑子没,要冒充,也冒充个可信的啊。
他们当然不信,皇子哪能轻易见得?
而且这男人还直接开门见山,连个过渡都没,这是连废话都没,太直接了吧。
但吴钩是见过世面的人,那块皇子牌可不是随便能捏造的,他以前见过真的,与这块只有一字不同。
“我怎么信你?”他斟酌了一会,冷冷看向魏司承。
“我是九子魏司承,我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出路。”还需要其他什么证明。
那些大汉还不愿相信皇子能来荒郊野外,无论这男人是谁,他们都打着在这里解决这对野鸳鸯。
谁能相信这个小姑娘前一刻还独自逃了,这会儿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富即贵的男子。
更何况还是个丫鬟,不可能与阶层完全不同的皇子相识。
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怎么看怎么诡异。
简直处处透着不合理。
……
云栖恍惚听到了人声,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隐约感到两方人在谈判,说了不少话语。
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在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男子背影。
也许在生长期,还不够高大,却令人安心。
那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回身将她抱了起来,好熟悉的冷香味,还有雨的味道,她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声,一声,振地有声。
与它的主人一样,有力而强硬。
云栖茫然地想到了一个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个韬光养晦,狠绝深沉的帝王之子。
这是又做梦了。
“魏司承?”
“嗯。”
第044章
魏司承将人抱起后, 缓步离开。
在吴钩的示意下, 一群大汉不甘不愿地让开了一条道。
吴钩在京城是地头蛇, 在几个地下帮派以及赌庄都有些人脉,在这群人里很有威信。
他只能相信魏司承口中所言,因他能感觉到魏司承的危险性,看起来亲民又无害, 从头到尾也没有皇家子弟特有的唯我独尊。但他看的出来, 魏司承收敛着自身气息, 每一个举动都仿佛精确计算过,能在短时间内制服最近的人。
如果真要开打,他们会两败俱伤,谁也别想讨得好。
更何况以九殿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本就蹊跷,难保没有大批人马潜伏附近, 加上看起来的确与那小姑娘是熟识,他实在没有道理这时候阻拦。
他也想知道,魏司承口中的另外出路是什么。
魏司承不喜将后背留给别人,他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身后的突发状况。
走到洞口短短几步路,每一步都细细感受周遭异动。
他不高看自己, 也不会轻看他人。特别是这样一群亡命之徒,为了活命,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什么铤而走险的冒险都可能做。
直到出洞府,确定他们不会出手。
脚程忽然加快, 迅速跑了一段路,确认安全后才缓缓看向怀里人。
方才一直在想办法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带出来,云栖的喊声他听到也只是简单回应。
再看向怀里人,她又闭上了眼。
云栖不该认识他,难道是在山洞中听到他自报家门,才问上一问?
只是这样就麻烦了,他出现在这里太不合理,也太不正常。
说是偶然路过,就这荒山野林的谁能信?
要解释起来,就要前前后后的将他与李嘉玉的关系说明,可能还会牵扯到自己在别的府中安排,牵一发动全身。
干系太大,实在不能让云栖知晓。那必然要用其他谎言来掩饰,一个谎言又要用无数谎言来圆。
短短几息间,魏司承想到了数种办法,唯一没想到的是最简单的灭口。
魏司承又带了云栖一段路,才在快接近马车所在地的河沟下,遇到前来支援的士兵们。
士兵们是沿着魏司承一路给的标记过来,只是魏司承速度太快,他们才来没多久,他已经回来了,这显得他们格外无能,面对九殿下时,气息都短了一截。
那头领见九爷抱着人,有些愕然,九爷有轻微厌女的症状。
但看身形,抱着的的确是个女子。那女子整个身体都被大氅裹住,像个蚕蛹,看不清样貌,大氅的材质一看就是九爷的。
这成何体统,理所当然的要将那蚕蛹接过去,却见魏司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不明意味。
云栖感到周遭动静,拧着眉,眼看要醒来,魏司承蹲了下来,轻轻掀开盖在云栖头上的布料,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轻轻安抚了一句:“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下一刻,点了睡穴,让云栖睡得更沉。
她需要一次完整的睡眠。
魏司承简单说了一句与绑匪正面遇到,那头领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没及时赶上,若是九殿下遇到什么意外,他们难辞其咎。
头领望着魏司承快要离开的背影:“九爷,那群人……”
魏司承侧转,轻启薄唇:“杀。”
他把身份亮出来,一是为快速解决,二是死人知晓与否不重要。
他这里不是糟粕收集所,什么歪瓜裂枣都收。
魏司承也并不认为这做法有违道义,这群人在山洞看到他们势单力薄就有杀人灭口的打算,事后就不能怪他反杀。
不过魏司承走了几步,想起吴钩腰间别着的陌刀,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是一把煞气很足的刀,想来沾了不少血。
刀柄因为长时间触摸非常光滑,上方花纹古朴。
陌刀是百年前应对外敌时在战场上常用的,寻常人不会去打这样的刀。而且,那柄陌刀还经过改良,刀身刀柄处的弧度都是顶级刀匠才能打造的。
“等一等,派人先跟着他们,行踪报备给施凤凤,若他们之中有人泄出事情,你们暗中解决。”
这群人的性格品质良莠不一,除去那个吴钩外,有几个看着云栖的眼神太恶心,其中一定有人嘴巴不严实。
魏司承谨慎活了十六年,他多思多想,察觉那吴钩背景可能不简单,就打算先解决一部分,若吴钩是可用之人,也不会结成死仇。
魏司承之前说他们主动认罪,会想办法将他们保出来,并给其他出路,若吴钩真能做到,他也有可能兑现,正好观察其人品。
短短时间,魏司承重新作出决定,好似刚才简单命令杀戮的人不是他一样。
没多少工夫,秦水嫣就迎来了九爷暗中寻找的女子。
与其说女子,不如说是个五官还未长开的小姑娘。
除了容貌比寻常人精致一些,看不出其他特别的。
但容貌于九爷这样身份的人,可能是最没用处的。
也不知被九爷这样心思诡谲的男子看上,是幸还是不幸。
另外,她也觉得奇怪,有杜六小姐那般耀眼的存在,九爷怎会注意到平平无奇的云姑娘。
秦水嫣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还是按照吩咐,为云栖更衣,发现她身上多处擦伤,有些被雨水浸泡后更是浮肿发白。
秦水嫣细心,为云栖涂一一涂好药膏,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对外出避嫌的九爷说道:“已妥。”
魏司承这才掀帘入内,马车也朝着城门处驶去。
车内寂静,除了呼吸声,没旁的。
秦水嫣看不出九爷在想什么,多半是思考朝堂局势。
却不想,在临近城门时,魏司承像随口询了一句:“女子都是这般轻巧?”
刚才抱起云栖时,魏司承就意识到云栖非常轻,像抱着一把骨头。
秦水嫣刚才为她换衣时也发现,云栖就脸上有些肉,身上就差用骨瘦嶙峋来形容了,实在瘦得惊人。
“应是云姑娘长期处于缺衣少食的情况下才这般,要彻底养回来,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虽然在李府看着养了大半年,也算锦衣玉食,但她受摧残的时间太长了,虚不受补,只能一点点调养。
秦水嫣虽没言明,但相信魏司承听得出来她言下之意。
魏司承眼睫微微下垂,遮住了深邃眼眸,看不清表情,轻轻抚了下云栖的脸,不慎碰到唇角,云栖睡梦中似感觉到什么危险,猛地咬了一口。
秦水嫣吓得噤若寒蝉,云姑娘你知道你啃的是头狼吗。
不料魏司承并未动怒,喉间震了几下,轻笑声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