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再出去一次,但未免太勤快遭到怀疑。
这事她是从侧面推动的,也不知余明珠是何时离开的,她知道余明珠因蜀南瘴气侵害,命不久矣,她是在四年后去世的,去世时将一封遗书送给余氏,当时的余氏因蒟蒻与李星堂的影响也只是吊着命了,余氏是看了对方的忏悔和细节描述,找到了关键证明,又一一排查,才寻到在静居的她,当时当婢女许久,已成为合格的女性暗探了。
余明珠在信中将当年的事一一叙述,整件事只有余明珠这个当事人最清楚,别人是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的,就是云栖自己都不知那信中具体写了什么,那信后来是被余氏毁了的。
重生一回,比当年提前了这么多年。
也不知会不会改变太多,余明珠还会说出真相吗。
若没有此人,云栖知道她的身世很难翻身。
云栖轻轻叹了一声,翻起水袖,看着手臂内侧那精致的月牙胎记。
李映月的名字是月,这是余氏早就选好的名字,这个月牙印迹也算是应景。
云栖等了几日,也没什么消息传来。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前世十五年都等了,今世还差那么几日吗?
云栖修养的地方,再旁边是蒟蒻的住所,只是比云栖的要低不少档次。
听闻她的热度还是没有退,但命是堪堪保住。
云栖去看了她,却被那小姑娘握住了手,蒟蒻虚弱地睁开了眼:“…姐姐。”
声音很轻,像是呢喃。云栖凑近听,她说的是:我想活下去。
“嗯。”云栖轻声回道,谁不想好好活着。
云栖没等来余明珠,却等来了孔妈妈。
孔妈妈说的也是有理有据,小姑娘是静居的人,既然身体没什么大碍,长期待在懋南院也不合适。云栖没犯错,便是主母在将人送去后,没有取得长子同意下,也不能随意将人调回。
云栖回到静居,与两位强壮的家丁擦身而过,他们手中拖着一个挣扎不休的女子,那女子力气颇大,手指抓下,大汉臂上多了几条血痕。
那女子泪水横流,嘴被堵了去。
云栖多瞧了几眼,才看清两位孔武有力的家丁拖着的正是司书,那张美丽的脸因慌乱而扭曲,差点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两家丁看到孔妈妈,停了下来作辑。
孔妈妈嫌晦气,摆了摆手:“带下去,也给别的小姑娘掌掌眼,心思不正的东西,有什么下场。”
若不是司书瞒报,李家两位小主子的性命就没了,孔妈妈是看都觉得脏了眼。
也正是那停的一下,让司书挣脱了去,她扯掉口中布条,挣扎着抱住云栖的腿。
“求求你,帮我求情,你说的话,三公子会斟酌。”
“云栖我错了,我不与你争了……”
“帮帮我,做牛做马我都……”
还没等云栖说话,她再次被孔妈妈堵了嘴拖了下去。
再转头对着云栖时,却是笑容浮了上来,态度判若两人。
云栖被孔妈妈带到书房,李崇音淡淡的声音:“进来。”
云栖有些紧张,定了定神,垂头走进去,行了礼:“给三公子请安。”
“起吧。”
看云栖安静的模样,李崇音掀开眼帘,莞尔一笑:“怎的,想求情?”
他没什么情绪,仿佛离开的不是伺候他许久的娇美姑娘,云栖想到前世她们被送人的下场,不算惊讶,只是觉得,再美的女子,在他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云栖摇了摇头:“并不是,三公子不会冤枉任何人。”
“你若求情,我就要看轻你了。”
云栖不知该回什么,每次面对李崇音,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紧绷了神经。
为避免被看穿心思,云栖先是备好了茶罐,又准备好休息时需要的软塌,才静静地走到他身后,像往常那样不作声。
“身体可好了?”
“好了,谢三公子关心。”见李崇音只字不提驱寒的事,云栖也装作不知。
“你是母亲看重的人,来我这里是委屈了你。”
“奴婢很喜欢静居。”
再次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李崇音合上手中书简。
“去写几个字吧,看看你进步了没。”
如果是按照之前她在地上写的,那应当是进步的,地上肯定不能与纸上相比。
自己一身寒气还是对方帮的忙,没道理拒绝这样简单的要求。
“是,只是云栖的字难登大雅之堂。”
“你是在顺带贬低我?”李崇音似笑非笑。
云栖脸上绯红,他们都写的行书,甚至在李崇音眼中,还是她对他的字理解的更透彻。
笔墨都准备好了,也不知是谁准备的,总不能是他自己做的吧。
来到桌案前,云栖不再胡思乱想,屏气凝神,写了一句前朝的诗。
只是写到第二字时,身后站着一具男性身体。
离着些距离,却能感受到一丝张力与男性独有的热意,那受过训练的体魄,与正在慢慢成长的身体融合,渐渐露出锋利爪牙。
云栖的手一抖。
没有暧昧,却莫名的令人心惊胆颤的距离。
“握笔时,再向上一些,应是这样,仔细看。”李崇音的声音平淡,只是在教学一般。
李崇音握着笔,在云栖旁边做着正确的握笔姿势。
看似认真书写,实则细细观察云栖。
云栖身上疑点太多,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婢女,为何会这许多事务。
单单用天赋异禀来形容,理由单薄了些。
靠近的过程,他相信能够守住自己。
无人能改变他。
第039章
李崇音的书房,很是雅致。
花园中几株梅花透着窗棂飘来若隐若无的香气, 让心情舒畅。
旁边的书格一排排罗列着各色书籍、书简, 云栖屋里的几本游记便是从这里拿的。
一旁挂着一幅装裱好的水墨画,上面提了一首李崇音作的诗。
后来几年, 随着他的身份水涨船高,有价无市,一副画千金难求, 无论大家闺秀还是文人雅客, 都希望得到他一副墨宝。
他从不画人物,书法也很少见流入世面上,倒是山水画有那么几幅,云栖总猜着是不是因为他觉得书画是最看不出风格的。
由于习武,李崇音腕力足够, 笔锋起落间透着一种磅礴气势, 劲骨丰肌的字感已能觑见后期的成熟锋利,几字跃于纸上:天开暮卷弃云翻, 翱翔断雨翠微间。
即兴所作, 没押韵。
只看那个云字,云栖的心提了一下,她实在怕了他提云这个字。
他很少这般随意的将字写出来, 特别是他几乎不显露人前的草书。
他会的书法有多种,最擅长的是行书,其次是柳书、草书等,最末才是他最常用的楷书。
永远让人猜不出他有多少秘密, 又藏了多少,至少前世云栖花了许久才让李崇音对她稍有特别。
她相信今世重来一遍,也不会改变。
他写的专注,不为他人所影响。
云栖觉得此时的胡思乱想,是污了他的认真。
她眉眼也肃然了许多,提笔继续写。
待她写完,却见李崇音不再示范,看着她的字轻笑了几声。
带着一些哂笑意味,令云栖无措。
云栖知道自己还是没改过来,一方面是她年纪所限,筋骨未开;另一方面有些习惯是前世带来的,不是好习惯,却伴随太久,难以割舍。特别是和离后的日子,她为平心静气,常练书法,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些微缺陷。
云栖又写了几张,交于李崇音手上。
“你这陋习不是一时半会能改,以后每日来书房练习。”
李崇音的确欣赏云栖的行书,她对这方面的研究,与他不谋而合,许多想法更是让他赞叹,这点他从不否认。
但欣赏是欣赏,不代表不试探了。仅凭余氏一句可能是你妹妹,无任何凭据,至多是留下云栖一命。
若是别人有这样的嫌疑,早被处置。李崇音不可能完全放任,不如将人拘在自己视线内。
“奴婢遵命。”云栖没什么异议,在他腻味前,她都会顺从。
“不必拘谨,倒显得我这主子苛待你。”
见李崇音选了几本异国志,特别是几个邻国的语言类读物,半躺在软塌上翻着。云栖知道李崇音此人志向高远,为未来做了多种规划。
李崇音一手撑着额头,精神因长时间集中有些疲惫,闭了会眼。
感到有人在接近她,他并不动,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然后太阳穴处,是不轻不重的按压,力道适中。
云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气息不稳。
这是前世的习惯,看他累极时,就会为他解乏。
她与师父的默契,无需言语加持。
云栖像看着仇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手,恨不得亲手拍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