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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边的兵荒马乱,医院显然也没好到哪里。
麦芽因为临时拖着童书渠回家,每周要进行的治疗推到了晚上,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小朋友脸比手术灯还白。
童书渠把她抱到病房上, 不忘往她手里塞一个糖果,“赶紧睡觉吧,一觉睡醒就不疼了。”
麦芽“嗯”了一声,抓紧了小手的糖,她努力看了眼手里的糖,笑了笑说:“七公主说下次要给我带樱花味的糖,可好吃了。”
“嗯,那你可要好好休息了,这样才可以吃糖。”童书渠说着抬手把床头的灯关了,一片黑暗里,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麦芽的眼睛,然后把温热的掌心盖在她眼睛上,低声哄她入睡。
等小朋友传来虚弱又绵长的呼吸声,童书渠才小心翼翼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他依旧没开大灯,只是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灯光微弱,他看了下小朋友的胳膊,伤口和输液口依然明显。
其实麦芽身上已经没什么特别完整的地方了,她几乎每天都要输液,从最初的手背到手腕,再到脚背,再这样下去,就要剃光头了。
而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些伤口会越来越难愈合。
冬□□服厚,愈合期间引起瘙痒,小朋友肯定会忍不住抓挠,隔着衣服,万一伤口跟衣服的棉线纠缠到一起,还会引起伤口感染。
啊。
冬天。
冬天真是让人讨厌啊。
他检查好一切,确定没什么误差,起身关灯离开,病房的门刚关上,他一抬头,看到拎着一些水果往这边走来的梁诩墨。
童书渠记得梁诩墨已经住很久了,真算起来,差不多也该出院了。
“梁小姐。”童书渠跟她打招呼,他看了眼梁诩墨的脚,“还没出院么?”
梁诩墨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毛领棉衣,很长,几乎盖到了她的膝盖下方,一头长发依然披在了身后。
她本来就很瘦,这种衣服不会显得她臃肿,反而衬托得她好像更加纤瘦单薄。
只可惜,童书渠跟她并无亲情,不会像梁砚那样对她小心翼翼。
梁诩墨笑了下,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就要出院了,临走来看看麦芽。”她扭头看了眼麦芽的病房,里面一片黑暗,“麦芽已经睡了吗?”
童书渠点头,“嗯。”
“哎呀,好可惜。”梁诩墨说,“那我把东西先放她房里吧。”
“好,麻烦你了。”童书渠说着要跟梁诩墨一起进去。
恰时有病人家属过来询问童书渠注意事项,童书渠犹豫了一下,看向梁诩墨,梁诩墨笑笑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
童书渠这才转身把病人家属带去自己办公室。
而就在童书渠转身的同时,梁诩墨原本挂在唇角的浅浅笑意渐渐褪去,她抬手一捋头发挂在耳朵上,也是这个动作让她意识到,她紧张地在发抖。
“有什么可抖的。”
她听到自己脑海里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你只是拿一个日记本,又不是去杀人。你忘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了?他们怎么没紧张?”
顷刻间,所有颤抖消失。
梁诩墨缓缓抬起头,眼睛里一片冷静,仅仅站立了两三秒,她便抬起手,慢慢推开了门。
走廊的光像流光一样通过闪缝落在了床上的麦芽脸上,她刚做完日常病疗,现在应该睡得很沉。
梁诩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把东西放在旁边的病床上,然后在黑暗里,扫视了眼病房内所有目之可见的东西。
能装东西的,除了床头柜的柜子,就只有隔壁床上的一个小包了。
这个书包,就是麦芽背着回家的书包。
于是梁诩墨想也没想就去翻书包,也如愿以偿地翻到了。
拿到本子的那一瞬间,她就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一下子落回了心房。
可就在她心安的这一刻,忽然听到麦芽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梁诩墨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猛得僵住,好几秒钟才抬起眼睛看向床边。
黑暗里,麦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
梁诩墨本能地攥紧了自己包里的那个日记本,她看着麦芽,非常僵硬地扯出来一个笑来,“你、你醒啦?我来看看你,给你拿了点水果。”
“我不吃。”麦芽还是很虚弱,她身上的伤口很疼,这些疼痛她已经习以为常,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被子重的缘故,她感觉今天的伤口好像比往常更难忍一点。
“我不想看见你。”麦芽把强烈的疼痛感归咎在梁诩墨身上,她不见看见这个坏女人,看到她就会生气,生气就会疼,麦芽吸了口气,口吻强硬,“你走!”
已经拿到东西的梁诩墨自然不会多纠缠,她甚至连回应都没给一声,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梁诩墨早就想好了,她不会把这个日记本带出医院,她也不会留着它。
她必须毁了它。
她一分钟也等不了。
所以出了麦芽的病房,梁诩墨径直往旁边不远处的洗手间走,洗手间没人,她手忙脚乱把日记本从包里倒出来。
一个非常破旧的日记本,里面的字迹已经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慢慢淡化了。
但她还是找到了那一页——记录着她和乔栖阴差阳错人生命运的一页。
老院长。
梁诩墨也是见过老院长的。
她记得自己被送到明田那天,天气并不好,但是老院长亲自出来接她,还摸她的脑袋,夸她说:“真是好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跟我们小七七一样漂亮。”
小七七。
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个“小七七”一定是老院长最疼爱的小孩。
而她,如果想在以后的日子生活得好一点,就要对这个小七七好一点。
后来,她也顺理成章跟乔栖成为了朋友,乔栖会喊她姐姐,跟她说:“老院长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好的。”
梁诩墨信了。
但是那天下午,她路过老院长办公室,却听到老院长说:“是一个很好的家庭,说要一个小妹妹,名字里或者生辰里带有7的,这是上天心疼我们小七七,给我们小七七带来爸爸妈妈啦。”
骗人。
乔栖骗人,老院长也骗人。
老院长根本就是在偏袒乔栖。
好的家庭,凭什么要给乔栖?
这里每个人都对乔栖很好,她缺那一个爸爸妈妈吗?
于是在那对爸爸妈妈来的那天,梁诩墨借着自己不高兴的理由把乔栖骗走了。
她跟乔栖说自己想吃彩虹糖,因为她是乔栖的彩虹姐姐。
她知道明田附近有制糖工厂,离得不远,但是乔栖一个小孩,走过去再回来,也要很久。
所以,那天,她顺理成章地有了爸爸妈妈和弟弟。
也有了生日。
她真的是七月出生的吗?
她不知道。
因为她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
所以在哪个月,或者哪一天,根本不重要。
“我一直都很愧疚,愧疚没有提前告诉小七,愧疚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愧疚她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却一直过得那么辛苦。”
愧疚?
梁诩墨死死地抓住本子,本就被岁月磨砺得脆弱的纸张瞬间皱皱巴巴。
这纸明明很软。
却割的梁诩墨心都在疼。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对乔栖愧疚?
她过得不好吗?
她从小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照顾和关爱,如今长大了即便没有上过大学也能凭借一张脸被大名鼎鼎的程导赏识,从而成为一个光鲜亮丽被数万粉丝拥戴的女明星。
她的人生明明平坦又顺利,完整又丰富。
他们有什么可愧疚的!
梁诩墨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觉得自己才是最该被愧疚的。
老天给过她什么?
又夺走了什么?
而她呢?
她有抱怨过吗?
她从不抱怨,她只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争取了自己想要的而已!
梁父梁母当初又没有点名道姓地非要乔栖一个人!
她争取一下怎么了!
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见不得她好!
“至于蔡红……”
这一页的内容,在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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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梁诩墨却满眼都落在了这两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