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把许游叫到跟前,问她和现在这个男朋友是稳定发展么, 以后打算结婚么,如果有长远打算,就把人带回家看看。
其实许游还拿不定主意, 她更不想做褚昭的主, 她也没想过以后, 如果不是许父提起,她根本不会考虑。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绘画的规划, 有摄影的规划, 就是没有感情的规划。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不是一个人规划的事,就算规划的再详细、合理,又如何呢, 它是随心而动的,绝不会听从计划的安排。
后来,许游把这事告诉褚昭,问他的意思,要不要找个借口推了。
褚昭笑道:“见, 当然要见,丑女婿总要见岳父的。”
许游心里一松,垂下头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患得患失,不想你去,怕麻烦,怕我爸提出太多要求,给你我压力,又希望你去,希望你们有机会认识,都是我在乎的人,就算成不了一家人也没关系的。”
褚昭问:“怎么越长大,就变得越脆弱了?”
许游说:“大概是拥有的越多,越怕失去吧。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我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它们相处。我知道它们会让人成长,可我又不希望它们来得太快。”
褚昭轻轻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沿着她的掌纹,吻一路滑过,落到脉搏上,触碰着那一声声跳动。
许游情难自禁,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腰。
***
转眼,许游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升上大二。
而褚昭、齐羽臻这批学生,也到了大四。
大四的课业没有那么重,就业却成了艺术生们最大的问题。
怎么选,何去何从,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相比美术生,摄影系的还好一点,可以找个影楼扎进去,拍拍艺术照、儿童照,也可以去混剧组,当个摄像,养家糊口总是第一位的。
总之,能坚持最后,做到完全放飞自我,在圈里混出名的,又或者成为大师,到国际上拿奖的,那就是凤毛麟角了。
美术生会更惨,尤其在中国,油画生存空间太低,接广告画是赚钱的出路,但粥少僧多。
这样的现实问题,许游在高中时就看到了。
教过许游的老师们,年轻时谁没有过梦想呢?
有家底的就去国外发展,没家底的就在国内找个工作,或是直接专业。
去国外发展,才会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无论是抽象派还是印象派,国外永远有更优秀的人才,他们自小就受到环境熏陶,技艺更高超。
而在国内,若是画画山水画,会更容易就业,国内市场也更愿意认可。
在这之前,许游一直对“幸运”这个词没什么感觉,而且与她无缘。
直到在齐羽臻这届美术生的毕业聚会上,许游看到同系的学长姐抱成一团,哭的稀里哗啦,她从他们的言谈中才得知,齐羽臻是他们这届里数一数二出挑的,而许游因为和齐羽臻最投缘,被她照顾的最多,所以在大二这批里也是最平步青云、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许游很震惊,“平步青云”这四个字从没有落在她头上过,她自小家境就不好,母亲去的早,父亲也不是艺术圈的,家里没钱没背景,她永远都是仰望着别人的光环,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都未必够得上。
曾几何时,她竟然也成了“别人家的小孩”了?
一些平时不来往的学长姐,这一天都变得额外伤感,其中两个还语重心长的对许游说:“你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才华和前途啊,别像我们似的,毕业了就失业了,一事无成,无处可去。”
直到聚会结束,许游扶着有点微醺的齐羽臻,听她边走边说:“他们说的那些你不用往心里去,也不要有压力。他们呐,只是后悔这四年没有更努力一点,感叹自己没有出来,一毕业就感觉没希望了,再看你大二就混的不错,所以有点嫉妒你。”
嫉妒?
许游觉得更离谱了。
许游说:“还不都是因为羽臻姐这两年带我。”
齐羽臻:“我不带你,你也能出来,就是晚点而已。你的才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你这一年的努力,我也都看见了。外人只知道你被我照顾,接了不少活儿,可他们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咱们却是起早贪黑,彻夜不睡的赶画稿啊。有才华,又努力,你可以的。等你到了大四,一定比我强!”
聊到后面,也不知道齐羽臻是肠胃不好,还是后劲儿上来了,她忽然就推开许游,跑到路边的树坑前,跪在那儿狂吐起来。
等谢超那边结束了聚会,赶来接她,齐羽臻已经快连胃一起吐出来了。
许游本想跟上去帮忙照顾齐羽臻,但她才跟了几步,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
许游下意识转身,随即就栽进一副充满酒味儿和烟味儿的怀抱里。
是褚昭。
褚昭也喝的有点多,怀抱把她拢的密密实实,在她耳边低声说:“咱们得快走。”
许游轻抚着他的背,一下接一下,问:“为什么,你是不是也要醉倒了?”
褚昭:“待会儿我女朋友就来了,让她看见可不好。”
许游一愣,随即笑着打他。
褚昭脸上同样挂着笑,衬着有些泛红的脸,半眯的眼眸,在月色下,衬出温柔的色泽,勾的人心里一荡。
***
这晚,两人在就近的酒店开了房。
纠缠到半夜,褚昭的酒劲儿醒了。
许游支起上半身,摸着他的脸,描绘着轮廓,带着一丝留恋,说:“以后学校里见不到你们,我可能会很不适应。”
褚昭将她的手拿到嘴边,轻吻着:“我会尽量少接点活儿。等到下学期,你看情况,不行就从宿舍里搬出来,住在我那儿。”
许游轻笑:“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追着我打。”
褚昭:“那么,就一周抽出三天。周末的时候,咱们去棚里,我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你画画,晚上咱们一起回家。”
许游“嗯”了一声,把头靠到他的肩上,心里填的满满的。
等褚昭酒劲儿散了,靠着床头吸了根烟,又翻身压下来,说:“刚才喝的上头,发挥不好,再来一次吧。”
许游一愣,飞快地起身,跟着就往浴室跑:“不要,浑身都是汗,我要去洗澡!”
褚昭一声轻笑,掀开被子,一路追进浴室。
里面很快传出许游的尖叫声。
***
大四学生离校了,大一新生叽叽喳喳的融入进来。
大一里面,又有新的学弟妹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许游听到同学们时常讨论,谁长得漂亮,谁比较帅。
有那么一两个出挑的,也成了校内论坛上的被挂的常客。
许游瞅着,觉得很有趣。
同样的事情,她才作为当事人经历过,转眼就成了看客。
她没心情去研究大一那个学弟妹出挑,反倒觉得校园里忽然少了褚昭和齐羽臻,一下子就变得空荡了不少。
虽然他们还可以微信联系,但心里的感觉却像是失恋了。
倒是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学弟妹,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知道许游是大二里面手里资源最多的学姐,很快就找机会到她面前来报道。
许游也不排斥,她手里是有活儿,一个人做不完,又能推了客户,就怕人家下次不找她了,所以忙不过来的时候,也需要学弟妹帮忙。
齐羽臻给她打了个样儿,她就跟着学起来,试了几个学弟妹的专业,留下两个她觉得性格好相处,专业又扎实的,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个小团队就这样暂时定下来。
赶活儿的时候,许游有时也听到他们两人提起家里的事,听他们讲以后的规划,对未来的畅想。
她一时回想起两年前那个找齐羽臻补课的自己,一时又觉得这样好天真,好单纯,好像已经离她渐渐远了。
或许是自小生长环境的关系,又或者是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多,许游才上大二,就觉得自己要到毕业的年级了。
自然,这两个学弟妹,对她的个人生活也有点兴趣,他们翻了论坛上过去的帖子,还说他们大一的同学之间,也有人在讨论她的事。
比如,她和程飞、杜添、周盛,还有褚昭。
许游听了一愣。
周盛和褚昭同届,已经毕业了,现在她连周盛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至于程飞,分手的时候不太愉快,校园里偶尔遇到,程飞会当做没看见她。
反倒是管理系的杜添,他们有时候碰到还会停下来聊上几句。
学弟妹还转述,美术系的大一新生都在说,大四毕业生里有一个叫齐羽臻的学姐,特别飒,特别酷,特别有本事,而齐羽臻最喜欢的就是许游,大家都羡慕死了。而现在,他们跟着许游一起接活儿,大家又跟着羡慕起他们,还说让他们帮忙引荐。
许游边听边笑,只吸着烟,不接茬儿。
说实话,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两个学弟妹在努力靠近她,赞美她,甚至是讨好她,但这些恰好都不是她会看重的。
她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一年前她和齐羽臻那种投缘的,敞开心扉、无所不谈的感觉,总觉得很陌生,好似隔着一层东西,最多也就是在专业上找他们帮个忙,提点几句,等到技艺成熟了,再给他们介绍点资源作为回馈,仅此而已。
***
虽说对于大多数美术生来说,就业和糊口是个大问题。
但许游从不担心齐羽臻。
齐羽臻在学校时就接活接到手软,离开学校肯定会大放异彩。
然而,就在许游这样坚定的相信时,齐羽臻却令她看到了故事的另一种走向。
在现实面前,想象总是单薄的。
事发那天,齐羽臻先是给许游打了通电话,约她见面。
许游高兴坏了,直接把下午的课旷掉,打了辆车就去找齐羽臻。
大四生没有在校课业,除了按时要交毕业作品之外,早已各奔东西,都在奔出路,奔前程。
这对齐羽臻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她过去的获奖作品有很多,拿出来一个教上去就够了。
许游还以为齐羽臻是刚忙完一段时间,要跟她叙旧。
许游一周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去褚昭那儿,可齐羽臻一毕业,就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齐羽臻和许游约在一个装修风格很简约风的咖啡馆里,她坐在吸烟区,面前摆了一杯咖啡,放了一盒烟,一个打火机。
许游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刚坐下,就撞见齐羽臻皱着眉,一脸烦躁的表情。
许游的笑容跟着就落下了,小心翼翼的问:“羽臻姐,你怎么了?”
能让齐羽臻这么烦的情况可不多。
许游的第六感告诉她,出事了。
想想也是,要是叙旧,也不会这么急的一通电话叫她出来,肯定提前一天就问她有没有课。
齐羽臻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烟点上,看着窗外吸了一口,这才看向许游:“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