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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吹来的海风穿梭在密林间, 吹得整张脸又干又涩, 皮肤仿佛要开裂, 但干涩之余又间或地带着一丝微微凉意，吹散了顾橙子心中压抑许久的烦躁。
而沿途的几棵古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阵凉意，摇曳着粗壮的树枝，簌簌作响。
顾橙子搀着哈里斯艰难地往前走着。
那一小瓶药剂虽然量不多，但药效是显而易见的。
短时间内，哈里斯不仅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精力缓缓恢复，连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都不再流血, 隐隐有长出新肉的趋势。
“要是实在疼得不行, 我们就休息一会。”
顾橙子撑着哈里斯一只胳膊, 侧头瞧了瞧他那张依然苍白无血色的脸，又望了望枝繁叶茂的森林, 忍不住开口道, “走了四个多小时了, 这附近都是树林，抬头望不见天，那些虫族想要找到我们估计没那么快, 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刚才那地方太过空旷显眼，又没有遮挡物，他们不敢耽误, 只喝了急救药水就急匆匆走了。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 整整一夜的时间没吃东西, 肚子里除了被灌进去的海水，空荡荡的，什么存货都被消化完了，再不吃东西她恐怕就要横尸荒野了。
哈里斯凝神观察了一圈四周的情况，暂时没什么风吹草动，思索片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叮嘱道：“我的腿不是问题，你给的药效果很好，伤口已经在愈合了。我们休息几分钟，喝点营养剂就走，这里还不是安全的地方，虫族的侦察兵距离我们应该不是特别远。”
顾橙子点了点头：“行，你先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说完，扶着哈里斯走到一棵树下，让他靠坐着树干，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两袋营养剂递给他，一边装模作样摸了摸脖子处毫不起眼的莹白色泪珠项链，淡定解释道：“幸好我的储存器没坏，里面东西也还在，不然我们现在就该喝西北风了。”
这话说得顺理成章，但政治直觉敏锐的哈里斯还是一下子感觉出来一丝突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
她始终垂着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而那颗泪珠项链已经被塞回衣服里，散发着浅浅的莹白色光芒，链子很细很细，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她还随身带了一条项链。
不过哈里斯并不打算在这上面纠缠。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不管是之前的那个药剂，还是所谓的“完好无损的储存器”，只要她不想说，他就不会多嘴去问。
况且，他隐瞒她的秘密也不少，她未必没有察觉，可到目前为止，她不是也什么都没问吗？
哈里斯眼中的笑意多了两分，拦住正要掀开自己裤腿的那只手，抽出一袋营养剂递给顾橙子：“放心，我的腿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问题。你脸色也不好看，长时间没吃东西人会虚脱，坐下喝口营养剂缓一缓。”
顾橙子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讯息，见他眼神平静，没有因为疼痛而泛起波澜，方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撕开营养剂喝起来。
说实话，这营养剂的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尤其顾橙子吃惯了空间里的新鲜蔬果，嘴早被养叼了，倏地喝一口营养剂，更是难以接受。
索性，仰头一口闷了。
满嘴的涩味似苦非苦，还略微有些冲鼻，顾橙子差点呛出泪来，手忙脚乱拿了瓶水，漱了漱口，才感觉嘴里的味道散去许多。
顾橙子不禁回想起昨天城堡里精致可口的下午茶，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等回去了，一定要狠狠吃上十个八个的小蛋糕，吃吐了为止……
两人稍作休息，继续赶路。
这片森林格外大，树叶又茂密，一不小心就容易走回头路。顾橙子倒不担心会在森林里迷路，她有种可怕的直觉，总觉得哈里斯知道该怎么走，甚至……
说不定连一路上会遇到什么人，他都一清二楚。
“这边往右走，翻过这个小山坡。”
思绪飘离间，又听见他在指路。
顾橙子拐了个弯，往右走去，一边躲开地上潮湿泥泞的地方，防止留下脚印，一边随口问道：“还有多久到？”
也没说到哪。
就这么随口一问，哈里斯却接得很顺溜：“日落之前。”
他倒是没想着遮遮掩掩，干脆跟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这片森林里有户人家，我们今晚在他们家休息。”
闻言，顾橙子惊了，茫然道：“……你不会想杀虫吧？”把人家的房子抢了，自己住？
自认为光明磊落的哈里斯：“……”
沉默半晌，他一双剑眉皱得紧紧的：“……你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这不是怕您一时冲动吗？”
顾橙子苦口婆心，生怕哈里斯脑子一热，做出杀虫越货的事情来，“虽然您是联邦帝国的王储殿下，可这里毕竟属于人家的地盘，我们还是要低调行事。我看这里天气挺温暖的，储存器里刚好还有几条御寒的毛毯，大不了我们今晚先在野外将就一晚上。如果您真杀了虫族，回头它们那个睚眦必报的女王追究起来，您倒是没事，我可惨了！”
再说了，她身上还背负着之前的两条虫命呢。
哈里斯被顾橙子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逗乐了，面上不辨喜怒，冷淡道：“既然你这么害怕虫族女王，先前一炮轰死那只虫族侦察兵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丝毫的犹豫？”
顾橙子：“……？？？”
她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颤抖着嗓音，嘴唇不由得有些哆嗦：“……你你你……你知道？”
当时除了缇娜，可没有其他人在场。
而且她找缇娜，还是事情发生之后，请她帮忙把自己从审讯室里捞出来。
除此之外，她关注了好些天新闻，再没听说星网上有特意报道发现虫族尸体的消息，那只虫族来得悄无声息，死得消无声息，从头至尾，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几乎快要遗忘的事情突然被翻出来，顾橙子脑子有点懵。
哈里斯敛了敛神色，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角：“不然，你以为单凭缇娜一句话，你就能够被放出来了？”
联邦帝国历经千年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自然不可能是一盘散沙，即便是贵族，也要遵守联邦法律，最忌讳便是知法犯法。
缇娜身负要职，更得以身作则，否则处罚力度会比平民更重。
顾橙子总算回过味来了，满腹疑惑道：“这么说，你早知道那湖边会出现虫族？”
正着急等着听他的答案，顾橙子却发现这家伙忽然抿住了嘴唇，不说话了，只眯着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反复在她身上扫视。
顾橙子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开口骂人，就听他语气颇为不满地道：“你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刚刚还一口一个'您'喊得好听，这一转眼态度就变了。”
倒不是觉得应该说敬词，不过很少看到她阿谀奉承的样子，即便心知肚明他现在顶着这张面孔，代表的是帝国王储的身份，她似乎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恭维的态度。
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橙子觑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您蹭吃小龙虾的时候，可没想着跟我客气。”
谁还不知道谁啊！
只不过大家看破不说破而已。
何况……
顾橙子想到昨天这人在后花园的种种表现，明明想要装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然而一碰上吃的，眼睛里的光藏都藏不住，绕着甜点桌都不肯走。
“卡尔诺？哈里斯？”顾橙子冷笑一声，声音凉飕飕的，“王储殿下，试问一位接受了王室六十年的精英教育，又从联邦军校以优异成绩毕业的人，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很难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习惯，你昨天在我面前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根本没想要隐藏。我不聪明，可我也不傻，只要把一些相似的线索串联起来，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对于这个回答，哈里斯并不觉得意外：“恭喜你，你猜的很正确。”
顾橙子啧了一声，不服气地反驳：“这不是猜，是推理。”
哈里斯轻笑了一声，低着嘶哑的嗓音，又道：“那请小顾老板再推理一下，我为什么会知道湖边那只虫子会出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什么顾忌了，顾橙子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微笑道：“也许是，有人通风报信？”
哈里斯挑眉：“有人？”
“更准确地说，是虫。”顾橙子抬起眼睛，信誓旦旦道。
他不置可否，眸色暗了暗，而后挪开视线，眺望远方平地骤起的小山坡，似笑非笑道：“知道太多可不好。”
“……什么？”顾橙子有点没听清。
他说：“容易死得快。”
顾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