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图南?”宁佳书一下子抓住症结,“你们之前不还挺好的吗?”
“那是从前不熟悉的时候,现在熟悉了,就不喜欢了。”她一边哭一边抱怨:“你说我从前干嘛谈那么多恋爱,慎重点不行吗?都怪肖潇那个贱女人多嘴,现在他知道我情史丰富,以为我是和你差不多的渣女,态度比刚认识时候还冷淡。”
何西说的肖潇,宁佳书认识,是公司里未来十年和何西竞争主任乘务长的死对头。两个人不对付已久,不是她俩塑料姐妹花这种假不对付,何西和肖潇是真不对付。
宁佳书挑眉,“你讲清楚点儿,什么叫和我差不多的渣女?干我什么事,怎么还扯我身上来了。”
“你对他哥哥那样儿,他能对你有好印象吗?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你从高中玩到现在,他可不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早知道我就装作不认识你了,你说你干嘛搬来和我住……我虽然是谈了那么多恋爱,可每次都是被人甩啊,明明我每次都那么认真。”
这下她连纸巾都懒得抽,直接用胸口抹掉汹涌的眼泪鼻涕,扳着手指头数:“初恋嫌我不会解二元一次方程,第二任说我太黏人,第三任怪我总给他那些妹妹摆脸色……渣的明明是他们,怎么能怪我?”
朋友哭得那么惨,但宁佳书不知道为什么,有瞬间竟然被她哭诉的内容逗得想要发笑,想想她也是受自己连累,好不容易把笑意按下去,“别哭了,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他,我去和他解释。”
“可千万别,别火上浇油了,他那么讨厌你,说不定你越解释他越在意。”何西把眼泪抹干净,“我也想通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我这样的大美女还需要追着别人跑?我才不要那么卑微。”
“你再这么吃下去,说不定还真得这么卑微。不知道最近申航裁人的体重标准升了没有……你知道你下巴比上个星期我见你时候圆了多少吗?”宁佳书叹气。
“你骗我的吧?怎么可能这么明显?”何西疑道。
“你看一眼镜子就明白的事情,我用得着说假话?”她轻嗤。
话音未落,何西一声尖叫,爬起来就往洗手间的镜子面前跑。
宁佳书表现得挺不在意,事实上她心里还是有点儿愧疚的。
如果她没有到申航来,说不定这俩人还真能成一对,何西其实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糟糕,怎么着也年纪轻轻就当了申航的乘务长。
何西的外表看上去是很不容易被追到的类型,其实一恋爱就陷入恋爱脑,男朋友很容易变渣男,找个靠谱的男朋友不容易,夏图南瞧起来倒是个好的人选,从前看他们相处的也挺好,谁知道给自己连累了。
督促着何西打扫卫生到下午,直到每一块木地板缝隙之间都擦得光洁发亮,宁佳书才大发善心放过她。
“你多动动,卡路里也消耗了,房间也干净了。也就咱们认识得早,换别人她们逼我,我都懒得劝呢。天底下的女人除了我,岂不都是越胖越好。”
何西气喘吁吁成大字平躺在地板上:“快滚。”
==================
她不说宁佳书也打算走了,宁母刚刚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吃晚饭。
宁佳书这段时间忙,前后近一个多月没回家,宁母想她也是正常的。而且时不时得回去溜溜,不然山中无老虎,别人住久了,说不定把那儿当自己的房子。
值得一提的是,霍钦今晚上会跟她一起回去。
打电话时候他人就在旁边躺着,跟话筒距离那么近,清清楚楚听见了宁母让她带男朋友回家的邀请。
宁佳书不好当着霍钦的面替他拒绝,就答应了。她总觉得霍钦挺在意这些的,两人的感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不想再起波澜,不就回家吃个饭嘛。
和女朋友的妈妈第一次见面,为表正式,霍钦特意在楼下剪了头发。
宁佳书无奈,“就是吃个便饭,你不剪头发也很帅,从前那个长度最好了。”
“长辈都喜欢短一点的,比较精神,上次在楼梯间匆匆忙忙碰面,留下的印象不太好,这次得补回来。”
光明磊落的霍钦平生一大遗憾,就是第一次在女友家过夜,被迫躲来躲去,竟然还是在楼梯间被长辈碰个正着。
上车之后,宁佳书竟然又在后备箱发现一堆礼物,每个成员都准备了。
“什么时候买的?”她吃惊。
“你盯着何西做家务那会儿。”
论周全和稳重,宁佳书是一辈子也比不上这个人了。她坐上副驾驶碎碎念嘟囔:“我妈和弟弟也就算了,你给其他人也带,也太给他们面子了,我都没礼物呢。 ”
“从前送的不是都把柜子堆满了吗?你还嫌弃我眼光不好。”霍钦别过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别多想了,就是礼貌,第一次,我总不能空手上门吧。再说他们的礼物是一下午匆忙买好的,怎么能和送你的礼物比。”
那倒是,霍钦送给她的东西都很用心。
这话总算让宁佳书心中服帖许多,高高兴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宁佳书从小在街坊邻居注视中长大,十几岁起砸她家玻璃、给她递情书的男孩子就能排成一个班了,众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带人回来。
车停在楼下十几分钟,街头街尾已经传了一圈:宁家那个女儿带男朋友回来见父母了,生得十分标致,是个大帅哥!连隔壁黄阿姨都在门口探头探脑,想来一睹霍钦芳容,被宁佳书三两句打发,毫不客气地关了门。
这一个晚上,大概是宁母几个月来最开心的日子,佳书带男朋友回家了!
她最了解自己的女儿是怎样说一不二的性格,从前佳书跟她坦言自己不愿意结婚时候,宁母险些把肠子都愁青了,她是传统家庭里长大的女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女人不结婚下半生要怎么过。她几番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做好了佳书会继续游戏人生的准备,谁知她竟忽然愿意带男朋友回家,这还不够令人开心吗?
一整个下午,宁母把孩子哄睡就开始准备饭桌。
直到所有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餐桌再也摆不下多余的盘子,才遗憾地罢手,收拾厨房。
第72章
宁母开心, 有的人却开心不起来。
罗图自从流产后,整个人性格大变。孩子的父亲宋博闻倒是帮忙找到了,可惜那人只是个普通暴发户二代,游离在他们的圈子最外围, 和宋博闻出身的阶级相差很远, 也和罗图的心里的目标差得很远。
再来那人有订过婚的未婚妻, 虽然没过门,但家境比他还好些, 男人父母才听说他在外头闯了祸, 搞大了女孩肚子,三下五除二找上门来,一番疾言厉色的威胁后让罗图自己开价。
罗图此前的人生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加之她本来也就看不上那个暴发户儿子, 当即放狠话把来解决的人赶走了, 后边儿还是罗父自己去找人拿了钱, 三十来万签合约封口,了结了这件事。
罗图本来就不是一个擅于从自己身上找不足的人,先是怪罗父没骨气, 后来听说宋博闻回京, 又把所有的过错怪到他身上, 怪他不怀好意,怪他让自己见识过新的世界,又重新把自己打入凡尘中。
当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宁佳书。如果不是为了宁佳书,宋博闻就不会接近她,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全然忘了当初宁佳书一遍又一遍提醒警告她的事。
她才刚毕业, 人生已经被弄得一团糟,流产在家修养身体,而宁佳书却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还带了新男朋友回家,这让她怎么开心的起来?
到了吃饭时候,宁母喊了她好几遍,罗图也没下楼,直到众人都吃完了饭,才摸进厨房找吃的。
大概是对剩菜有意见,罗图打开冰箱就开始摔摔砸砸,宁母在一旁洗碗,赶紧上前来帮她热菜。她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平日里罗图在家发脾气,她能理解她心情不好,也就忍了,但今天是佳书男朋友第一次来家里,怎么也不能给人留下坏印象。
眼看她动作越来越大声,杯子都被磕出了个缺口,忍不住劝道:“图图,轻一点,家里有客人呢,你这样会让佳书男朋友误会的。”
“误会什么?反正宁佳书的男人不是一个个都对她死心塌地的吗?有什么好怕的?”罗图偏不让宁佳书好过,找到理由发作,越发放大声音。
“佳书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瞎说她!”宁母听见这话连嘴唇都气得发白。
骂自己可以,但骂佳书不行。宁母眼中有泪光泛起来,她待罗图那么好,几乎把她当做自己亲女儿,可她一点也没有顾忌就这样说话,让旁人听到,会把佳书想成什么样?佳书好不容易认真谈一次恋爱!
霍钦在客厅哄宁佳书刚刚睡醒的弟弟,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摇了他一夜,这小子对他好像还有点儿印象。
听见厨房传来碗碟落地的动静,他回过头,里间传来的争执很大,罗图每个字都能清晰映入耳朵里。
霍钦听得皱眉,起身目光朝佳书瞧去。
她一言不发,神情平静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外,眉梢彻底挑起来。
“……我有哪句瞎说了,要不是因为她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算哪门子的姐姐,你自己问问她,她有没有像对家人一样对待过我,她除了欺负我,把我当跟班,还做过什么像姐姐的事?”
“别再胡说了!”
宁母浑身都气得发抖了,她抬起手来,啪——地给了罗图一巴掌。
罗图捂着偏向一边的侧脸,显然半晌没有回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宁母会打她,在这个家庭里永远是和事佬,受气包一样的宁母,竟然打了她!
“你敢打我!我妈都没有打过我,你竟然敢…”下一秒,她捂头发出刺耳的尖叫:“爸——”
罗父这下再也不能在楼上装死,只得从房间下楼,边走边劝:“家里还有客人呢,你们俩吵什么吵,不嫌丢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罗图捂着脸眼中充满愤恨,她指着宁母,情绪失控般崩溃得彻底:“她打我,你管不管!你还是不是我爸!”
罗父被吵得头疼,看清女儿手掌心底下露出的红印,也来了气,回头对宁母骂道:“你搞什么鬼,大孩子干嘛,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管教,轮得着你来打,吃饱了撑的——”
“你……你……”
宁母指着他,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她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每每争执吵架都落下风,往往耳朵脖子挣得发红,也憋不出半个字来。
宁佳书在后边摇头,终于插话:“我妈打她,是因为她该打。”每当这个时刻,她就格外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宁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格。宁佳书天生伶牙俐齿,表达能力和宁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您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吗?罗图会变成今天这种不知好歹的样子,完全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打得太少了。”
“你闭嘴!”
罗父的怒火完全被勾起来,他最恨宁佳书这副居高临下目无尊长的样子,顾忌有人在,沉了两次气才开口:“佳书,我让你是个小辈,你别来中间拨火。”
“我不说话能怎么办呢?”
宁佳书脸上的笑容似嘲笑,又似讥讽,“今天是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她跳出来找事,我妈这么好性的人都忍不下去了,我还不帮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父女俩委屈死?”
“你说话讲点道理!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委屈她了?”
“我妈奔五十的人了,每天洗衣服做三餐打扫卫生换尿片,带弟弟哄弟弟,连弟弟生病都是一个人送医院,哦,还得忍受你这个找不着工作整天呆家里依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巨婴女儿发脾气。叔叔您说没委屈,您是拿钱养家了,还是帮忙带孩子了?她是穿你的、还是住你的,要给你们父女俩做住家保姆?”
在外人面前揭开这道遮羞布,罗父父完全恼羞成怒,额头青筋毕现:“好,好,很好,我忍你这个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今天就让我替你爸教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他的手高高扬起来。
霍钦脸色一变,第一时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没等到跟前,那巴掌已经被宁佳书抬手截住。
她身形纤细瘦弱,看不出来竟能挡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巴掌,还恶狠狠甩了回去,“叔叔,你刚才的话原封还给你,我爸还没死,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回话音落下,霍钦已经挡到她面前,怀里还抱着没来得及扔下的小孩,把宁佳书整个人护在身后。
罗父怒道:“不关你的事,你让开。”
霍钦不为所动,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光站直就很有气势,皱眉低头凝视罗父,一字一句问他:“恕我直言,要我让开,您难道是打算当着我的面,打我女朋友?”
他是真的感到生气了,霍钦知道宁佳书和继父继妹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没料糟糕到这样随时能动手的地步。
罗父动她不得,只能隔着霍钦扬声道:“宁佳书,你平心而论,你妈妈嫁给我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是怎么对罗图的,她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他爆发起来,终于说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真心话,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是这个继女的错,要不是因为她,罗图根本不可能和那帮混蛋认识。
宁佳书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完全忍不住内心的荒谬之感,“你们父女俩真的不可理喻,同学聚会是罗图求我带她去的。我不止一遍警告过她,也提醒过你,不要和那些人走得太近,她不懂自尊自爱,贪慕虚荣,从不反思自己,都头来却都成了我的错。”
“您要我平心而论,我还想提醒您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什么是一家人,遇到好事想不起来,坏事麻烦事儿全往人身上推,这就是您所谓的家人?”
宁佳书又转头看向罗图:“你问我算哪门子姐姐,不好意思,我可要不起你这么爱耍心眼和小动作的妹妹,我爸就生了我一个,说我把你当跟班儿,欺负你,只要你别来我面前蹦跶找存在感,谁有功夫搭理你。你这样的人,大街上见着了我都懒得多给一个眼神。”
话到此处,她拽过宁母:“别洗了,还洗什么碗,这些事情你一天做到晚,他们谁把你当人看。”
宁佳书一通输出火力十足,再打十个也不在话下。
两个家庭的界限泾渭分明,场面也越发剑拔弩张。
父女俩怀恨在心,宁佳书也积怨已久。这其实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了。从她宁愿在外头住也不愿搬回家起,从弟弟出生,宁母鞠躬尽瘁,还要在夹缝中调和矛盾起……
她从来瞧不起宁母,没有点骨气,一把年纪还只会哭哭啼啼委曲求全,可这个女人,也是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宁佳书忍了这些气,只是想让她日子过得舒心些。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忍让退步毫无意义,宁母这样的性格只会叫人得寸进尺,把自己生存空间缩进越来越窄的格子里,她其实活得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