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后才发现莫忧离也和他们汇合了,从他的神情能看得出,他已经得知了佐膺的事,虽然他们三人不像霍璟伤得那么重,但几天下来,也神情憔悴。
云烟每日给她换药,喂她吃些清淡的粥,她告诉霍璟已经通知了医疗车,大概三天后会到这里,到时候会把霍璟直接接去拉市的大医院。
她此番伤得太重,光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小镇修养怕是不行的。
傍晚的时候,霍璟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她靠在床上,云烟一直坐在床边陪着她,莫忧离神情萧索地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吴山靠在窗边抽着烟。
他们问她,那日她和佐膺进山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霍璟便断断续续把山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云烟听得两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停问她:“真的吗?”
霍璟也不知道那一切发生过的事是真的假的,只是身上的伤告诉她,她切切实实经历了那场生死劫难。
吴山一直沉默地立在窗边,安静地听着霍璟的叙述。
直到她说完,他才淡淡地掐灭了烟说道:“看来颠茄还活着。”
大家都把视线转向他,霍璟皱眉问他:“什么意思?”
吴山看着窗外声音低沉:“那个和尚把登山之路比做地狱、人间和天堂,这么说也能说的通,你们走入幻境的人相当于已经爬过地狱到了人间,只要不死在幻境之下,应该都能出得去。”
云烟激动地站起来:“佐膺也能出来吗?”
吴山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果不死在里面的话。”
一句话让云烟如蔫掉的花朵,又默默坐回了床上。
霍璟将视线落在吴山身上,他似乎对冈仁波齐很熟悉,她想起之前从死人沟出来的时候,他们在车上谈论冈仁波齐,吴山却始终一言不发,她忽然觉得吴山似乎藏着什么让人无法窥探的秘密,眼眸深不见底。
霍璟看着他:“照你这么说,我们出了幻境的人不用往冰川上爬也能出去?”
吴山眼神瞥向窗外:“原则上应该可以。”
“你怎么这么清楚?”
“过去不是没有人从山中出来过,只不过这些出来的人也活不长罢了。”
霍璟突然想起傅教授之前提起的考察队,出来后迅速衰老,后来又因为各种离奇的原因相继死亡。
云烟听出吴山话中的意思转过头问他:“吴山你什么意思,那霍璟会不会也…”
她眼睛红红地转头盯着霍璟,吴山沉声道:“不知道。”
只是他的眼神似乎透过窗户看向很远的地方,陷入某种回忆。
良久,他转头问霍璟:“还有哪些人活着?”
霍璟摇摇头:“除了颠茄我可以确定外,其他人上了冰川就没再看见。”
吴山的眉宇渐渐聚拢,盘旋着散不去的隐忧。
莫忧离叹道:“还有三天就走了,我还是联系不上红毛哥。”
霍璟没有问他红毛去了哪,只是抬眸深看了他一眼:“他不会回来了。”
莫忧离有些诧异地问:“什么叫不会回来了?你看见他了?”
霍璟没说话低着头,吴山缓缓收回视线盯着霍璟的脸。
忽而,霍璟想起什么抬头问云烟:“今天几号。”
云烟拿出手机看了看:“28号。”
噶丹赤巴,尽快去找他,不能超过这个月。
她心底闪过一丝迫切,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夜幕降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高原的夜,习惯了触手可及的星空,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原来人的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孤独的感觉在夜里无限放大,将她吞噬,直到所有人都退出房间,她眼里的泪才无声地染湿了枕头,而后,便又是一夜。
第二天,太阳还没从天际升起,整个小镇依然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霍璟已经将自己包裹严实走出了旅馆,她回头看了看,整条窄街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便深吸一口气大步拐过旅店,赫然看见一个人立在她身前,她身体一怔微微愣住抬头看着堵在她面前的吴山,面色难看。
吴山瞥了眼她行色匆匆的样子,缓声道:“我要是你,什么都别想先把身体养好。”
霍璟低下头手不自觉隔着衣服抓住胸前的牌子,轻轻开了口:“有些事情,等不了,也不能等。”
她抬起头望着吴山:“把云烟安全带回家。”
吴山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缓缓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霍璟深看他一眼大步离开…
云烟一觉醒来时到处都找不到霍璟,她问吴山霍璟在哪,吴山淡淡地说:“走了。”
云烟立马暴跳如雷朝吴山吼道:“什么?走了?你怎么能让她走呢?她还受着重伤,你知道她头上的伤多严重吗?再颠出脑震荡怎么办?伤口再裂开怎么办?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吴山!!!”
她愤愤地朝吴山咆哮着,而吴山只是安静地看着云烟发怒。
他知道她一方面是担心霍璟的安危,而另一方面,现在的她太脆弱,无法接受身边任何一个人再离她而去。
她对他一顿狂吼过后,吴山伸出手攥住她:“她有她必须走的理由。”
云烟低头看着吴山宽大的手掌听见他说:“但我在这,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掌声响起来,准备迎接男主,明天见。
第96章 chapter 96
镇上北郊有一个很小的客运站, 那里每天有一班通往拉市的大巴,霍璟从莫忧离那里借了些路费,买了票便坐在椅子上等着发车。
或许正如佐膺所说, 现在是转山的淡季, 车站人并不多, 大多都是藏民, 只有不远处有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叔,看上去像个汉人, 大概才独自转山回来,坐在霍璟斜对面翻看着自己的单反相机。
没一会,两个年轻藏族男女背着大包小包放在霍璟旁边,原本坐在对面的藏民老头忽然站了起来,随后笑着用藏语喊着那个藏族男人, 双方似乎认识,很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藏族女人挂着笑意站在一边, 男人忙把她扯到身边对那个老者说了一串藏语。
一直低着头的霍璟缓缓抬眸望着那个男人,她虽然听不懂这句话,但她记得这句话中有一个音叫“阿佳”,听上去就像在叫阿姐。
那时她跟着佐膺初入藏区, 来到那片他曾带过几年的地方, 他就是用这句话向那些藏民介绍她的。
她当时和佐膺发脾气,说她这具皮囊比他还要小两岁,为什么要和别人说她是他姐。
佐膺听闻后看着她大笑出声,他没有解释一句, 可霍璟却记得他那时看着她的眼眸很深很深。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盯着那个藏族男人轻声问他:“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藏族男人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她, 霍璟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眼里却闪着晶莹的光泽,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阿佳’。”
藏族男女对视一眼,他用普通话对霍璟说:“她是我的妻子。”
藏族男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面前的这个女人突然热泪盈眶,他听见她又问道:“那阿秋拉尕呢?”
“我爱你。”
……
千山之巅,万水之源,一个充满诱惑,满是神秘的地方。
有着皑皑雪峰,辽阔的牧地,稀薄纯净的空气,齐天的高度。
粗旷而豪放,宁静而纯洁。
却最终带走了她的挚爱。
塔尔钦到拉市的大巴没有卧铺,车子穿梭在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从白天到黑夜。
云烟用药为她抑制的疼痛终于还是发作了,她靠在车窗玻璃上,脸色惨白,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那个汉族大叔偶然回头看见她,赶忙站过身拍了拍霍璟:“小姑娘,喂,小姑娘…”
霍璟的身体微微摇晃,他这才看见她头上领口处全是伤,不禁骇道:“你没事吧?”
兴许是她在车站反常的反应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藏民围了过来,汉族大叔说:“她好像受伤了。”
车站那个藏族女人让他们退开,她拉开霍璟的衣服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她浑身都是伤,好像伤得不轻。”
就在他们商量着要不要让司机在哪停车找人救治她时,霍璟却突然抬起手抓住那个藏族女人对她说:“不用管我,去拉市。”
她目光坚毅,随后撑着身体让自己看上去好一些。
夜里大家自发挪出了两个空位,让霍璟躺下来,她就这样蜷缩在椅子上迷迷糊糊过了一夜,她做了无数的梦,有的是她上一世的事,有的是这一世,全部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直到天亮,她被人碰醒。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那个汉族大叔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到拉市了。”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大叔扶了她一把,她才看见车子已经停下来,大多数人都下了车,那对藏族男女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霍璟摇摇头,嘴唇惨白,满脸病态,她轻声对那些人说:“谢谢你们。”
便站起身,慢慢下了车,清风拂过,天空万里无云,她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双眸。
身后的大叔跟着下来担忧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来藏地啊?你没行李吗?”
霍璟有些恍惚地摇摇头。
大叔走到一边拦了一辆车,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后备箱,又打开后座的门,随后回头对霍璟喊道:“喂,小姑娘,你真没事啊?我马上去机场,要不要送你一程?”
霍璟转过头对他说:“你能送我去拉宫吗?”
“上车。”
……
汉族大叔将霍璟在拉宫前放下便离开了,霍璟看着那座立于山上的重叠殿宇,在阳光的普照下气势恢宏,垒砌巍峨。
她一路沿阶而上却并没有看到游客,正感觉有些奇怪,便有工作人员将她拦下,并告诉她拉宫明日将举行大典,今日闭宫半日,让她大典之后再来。
今天已经是30号了,大典之后便就过了这个月,住持既然告诉她,噶丹赤巴可以解她心中疑惑,让她不能超过这个月,必然有其道理。
霍璟见工作人员已经回过身往阶梯上走,有些焦急地跟了上去:“打扰了,我有急事想见噶丹赤巴,请问能不能帮我传达?”
这个工作人员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随后淡淡笑了笑,虽然语气还算礼貌,但眼里明显浮上一丝嘲弄:“我在这里工作五年了都没见过。”
说完便不再搭理霍璟,大概把她当成一个痴狂的信徒,便转身离开了。
霍璟看着这座殿宇,仿佛一路而来的迫切终于化作无力,她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回到山脚下,坐在地上,望着山脚下许多匍匐的转山藏民途径此处,只是奇怪的是,这些藏民虔诚地跪拜在地上却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就这样守在拉宫脚下。
之后也有不明真相的自驾游客赶来,但都被工作人员一一拦下,便也滞留在山脚下围观。
太阳慢慢从当空徐徐下落,身后的拉宫沐浴在夕阳里,霍璟缓缓回过头,整个宫殿似乎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红光,不知道是夕阳折射出的反光,还是她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