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离已经离开了一炷香的时辰,殊羽一直很担心,尤其当他发现魔族中拿着霜寒剑的首领也一并消失的时候。直到第二支神族军队来到,殊羽交代了将影几句终于追了出去。
百鬼之林深处,有两人正窃窃私语。
“荼离!”殊羽眯着眼唤他,心上人原本严肃紧绷的一张脸忽然柔和下来,他疾步靠近,笑道:“等得不耐烦了?”
殊羽随意应了一声,偏头看了看清越,问他:“在聊什么?清越脸色不大好。”
“情敌间能聊什么。”荼离顺手揽过殊羽的腰身,隔着布料随意掐了掐,“就看出她脸色不好,没看出我也要你哄吗?”
清越:“……”
殊羽随他动手动脚,只言归正传问道:“沉桑呢?追到了吗?”
荼离撇了撇嘴:“没见到踪影,又让他跑了。不过倒是碰见魔族的小首领……”
“打起来了吗?”殊羽忙小心推开他上下打量了几遭,“可受伤?”
“没有没有!”荼离圈住他,“说来奇怪,他好像并不想伤害我。”
“那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荼离拱着他的肩窝,“不知道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上我了。”
殊羽忍俊:“真是不要脸。”
“咳咳!”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清越终于忍无可忍,“劳驾二位稍稍分点慈悲心肠给芸芸众生,这不远处正打得如火如荼,等把魔族解决了再互诉衷肠行不行?”
色令智昏的殊羽神君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斜眼看看荼离,最后只强压着笑意说道:“伴月又带了上万神兵下界,镇守了百鬼族各个出口,只待瓮中捉鳖,无弋城里的魔物一个也逃不掉。”
“倒是你,清越。”殊羽看向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夜吟勾结沉桑,逼死巫王巫后,云姬娘娘一脉杀到烟水月时,鹫青护着清越逃了出去,他却被当场斩下头颅,巫后一脉自此便只剩下清越一人。清越目睹父母兄长惨死,心如死灰,若非复仇意志支撑只怕早寻了短见。
在她孤立无援时,她能想到的只有殊羽和荼离,能去的也只有大荒汤谷。殊羽不会对她见死不救,荼离与百鬼族、巫族结怨已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坐视不理。
好在大荒汤谷是元曦坐镇,元曦与殊羽一脉相承,自然会把消息带出去。
“我们一路往西找你,你其实一直跟着我们?”荼离问道。
“非也,我哪能知道你们的踪迹呢。”清越无力道,“魔族横行,混乱间倒也为我提供了方便。云姬娘娘派人追杀我,我无处可去,只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最是安全,于是便徘徊藏匿在百鬼族附近,没成想却无意撞见了你们。”
其实想不撞见也难,当时他二人正与成群的魔物周旋,声势浩大。清越悄摸跟着,却见他们最终消失在千机之谷,千机之谷转烛的铸剑山洞直通冥界,清越是知道的。她隐隐猜测出他们此行该与百鬼族有关,也便跟了进去,山洞外头被封了结界,魔族被困在山洞里头,发出焦躁又可怕的嚎叫。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爆炸,喧嚣的魔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被瞬间吸进了漩涡里,结界也随之退散,清越斗胆闯进去,果然,原本铸剑熔炉所在的位置迸裂坍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清越踩着触脚摸索下去,荧光闪烁,彼岸花开,一路走来,竟是黄泉。
“如今巫族贵胄就剩你一人,云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离开百鬼之林往回走去,清越走在最前头,背影清瘦了不少。
“我势单力薄,虽名正言顺也难坐上巫王之位。”冥界深处黑漆漆一片,连平日里晃晃悠悠的鬼火也躲了起来,清越没留神脚底踉跄了一下,莫名显出几份狼狈来。殊羽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扶她一把,就见清越倚着身旁的枯树,低低抽泣起来。
“我恨透你们了。”她垂头抽噎,“我自问从未做错过什么,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风光大嫁之日新郎悔婚,什么三界六族第一仙姬,还不是受人嘲讽嬉笑。我被蒙在鼓里一千年,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们的一枚棋子,如今我家破人亡,连一块破石头都能绊我的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清越。”殊羽走上前,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硬生生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抱歉,且不论初衷为何,总归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清越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绞着手绢:“我知道父王母后的死与你们无关,云姬野心极大,篡位是迟早的事。或许我还得谢谢你们,若不是荼离杀了灵均,也许我一千年前就该经历这些,我没有想到灵均会是那样的人……如果不是这一场谋逆,我大概还把他当成我最亲最舍不得的弟弟。可我还是会怪你们,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那就不用说服自己。”荼离负手行至跟前,摆出一副认真神情,“我与殊羽的确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们无从狡辩也不求谅解,若说实话,我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这三界各族欲杀我而后快的人不计其数,就算你想一刀捅死我解气,我也没觉着有什么稀奇。”
“荼离……”殊羽皱着眉看他,荼离扣了扣他的掌心算是安慰。
“清越公主,逝者如斯,可你既活着就该有活着的样子。”荼离道,“或孤家寡人登至高王位,或放浪形骸隐三界避世,这两条路你总得选一条。”
清越微微怔了一瞬,仰头看向荼离,眼泪堪堪停在嘴角,半晌,她动了动嘴唇,道:“我是堂堂巫族公主,是父王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更是巫王的不二人选。”
“好!”荼离拍了拍手,“那我与殊羽,必定助公主心想事成。”
殊羽笑了笑,低声道一句好。
虽然他二人皆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毕竟算的上是三界的罪人,清越现在需要的不单单是能帮她夺回王座的人,更需要的是一座靠山,一种身份。
将影带下来的第一支神族军队,明面上是元曦统率,实则是殊羽麾下。他们自一千年前就跟着殊羽镇守在大荒汤谷,也是殊羽为了将来筹谋之事备的不时之需。只待百鬼族里的魔物除干净,就可以率领他们马不停蹄前往巫族,届时再冠上元曦的名头,也算是师出有名。
清越登上巫王之位,对神族来说算是好事,天帝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又絮絮交谈了几句,算算时辰那些魔族也该被降服得差不多,正说着呢,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以枪支地,半蹲着身子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脚下是一具硕大的黑色盔甲。
荼离眯了眯眼,一眼看到了黑色盔甲胸口上的伤疤。
“将影?”殊羽出声喊他,“发生何事?”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噌地抬头,高高马尾一甩指着脚下那东西喊道:“神君,这好像是那个魔族首领!他的盔甲与旁人不同,我先前就注意到了!不过他已经死了,是你们杀死他的吗?”
黑色盔甲被一击毙命,尸体还没来得及化成血水,该是刚刚死去,荼离已经闪身走了过去,他攥了攥拳头,暗暗叫了声不好。殊羽也发现了异样,看着尸体冷冷说道:“霜寒剑不见了。”
霜寒剑乃魔族圣器,当年仅凭这一把剑,连不善武力的转烛都能血洗十四州。他们只能庆幸眼前这具尸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可万一落在厉害些的魔物手上,怕是后患无穷。
将影还拽着荼离的袖子咋咋呼呼喊着:“阿殿,你真厉害,这么轻松就把这大家伙放倒了!”
“我就阴了他一刀,你看,”荼离冲尸身胸口抬了抬下巴,“最多拿他半条命,他不是我杀死的。”
“那是谁?”将影认认真真检查起伤口来,果然在脖颈处看到锋利整齐的创口,只是方才被盔甲挡着,一时竟没发现。
那伤口平滑利落,将影闷头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是沉桑的轮回之镰!”
“嗯。”殊羽神情肃然,“也只能是他。”
清越:“沉桑拿走霜寒剑做什么?霜寒剑是魔物的武器,于他并无益处。”
如果不是自己用,那就只能送给别人了。
荼离神思转了几转,看着殊羽说道:“我得回大荒汤谷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殊羽脱口道。
“你护着清越回巫族,咱们兵分两路。”荼离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沉桑心思深处诡计多端,魔王就在神树下,我总归担心。”
殊羽却道:“我不会与你分开。”
“我知道。”荼离牵过他的手,“我在大荒汤谷等你,你处理完清越的事情就来找我,一个时辰都不准耽误。”
殊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荼离推回了人群,在他开口前荼离已经换回了一贯轻松的神情。“你们回去收拾残局。”他拍了拍将影的肩膀,笑道,“帮我看好殊羽神君,别叫他沾花惹草!”
将影不解:“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有旁的事。”荼离舔了舔唇,“你们快去吧,我看着你们走。”
落寞的殊羽神君终是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了句“等我”。
枯藤古木,影影绰绰。
三人渐行渐远,荼离茫茫然望着心爱之人的身影,心口隐隐牵连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哥哥!”他开口的瞬间殊羽就转过了身,荼离一瞬不瞬地奔向他,按着他的后颈吻上他的唇瓣,殊羽立刻回抱住他,都有些情不自禁。
“哥哥。”荼离抵着他的额头,“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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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差不多70章就能完结了,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