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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书斋 > 其他 > 剑名不奈何 > 第92节
  神剑流星而至,铿锵出鞘,霎时间映出了宫惟眼底如血般的寒芒!
  此时此刻,平日里威严宏伟的沧阳宗已然陷入混乱,无数修士正从庞大梦境的四面八方飞驰而来,越来越多人涌上了沧阳山。
  禁殿前,应恺站住脚步,望向眼前阴霾天空下寂静华美的大殿。
  各大门派宗师缀在他身后,凝重有之、仓惶有之、惊疑不定有之,嗡嗡议论声终归于死寂。只听应恺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但像利箭般穿透了每一丝窗棂与砖缝:
  “宫徵羽。”
  山林哗动,松涛阵阵,山谷中回荡着悠长震响。
  应恺一寸寸拔出不奈何,剑锋完全出鞘那一刻似有清啸直上云霄,森寒剑锋映出他平静的眼睛:
  “把你的右眼给我,作为交换,千百年后你再次诞生于天地时,将看到一个完美而崭新的世界。”
  身后无人能懂这话背后的森然深意,只见应恺蓦然挥剑,全力倾出。
  不奈何剑光亮起的刹那间,满殿禁咒感应,顿时自动解开。灵力如烈焰般耀眼,震天动地砸塌了整座禁殿!
  轰——
  地动山摇巨石如瀑,烟尘滚滚直上九霄,不奈何剑锋被另一把绯红长剑硬生生架在半空!
  硝烟被风刮得哗然一散,只见深红色袍袖迎风扬起,那身影清削挺拔,与记忆中那个踏着血路杀上高台的年轻人一模一样,所有人不由同时悚然变色。
  “果然、果然是那个杀神!”
  “真的是法华仙尊!”
  “宫惟?!”
  ……
  宫惟抬起眼睛,右瞳闪烁着一星血光,声音却轻柔沉静:“你错了,应恺。这世间永远完美不了,而你我都将死于今日。”
  周遭议论惊恐如沸,两把剑身绞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应恺轻声问:“你终于想起来了?”
  宫惟视线看向不奈何剑,问:“徐霜策呢?”
  应恺没有回答,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嘶哑的声音:“……宫徵羽……”
  宫惟觅声望去,霎时一顿,是尉迟锐。
  “你真的要让我们都魂飞魄散?”尉迟锐紧紧握着罗刹塔剑柄,战栗之剧甚至连剑身都不断发出喀喀声,但他发红的眼眶只紧盯着宫惟:“过去那么多年都是假的吗?”
  宫惟沉默片刻,道:“是的,都是假的。”
  “——你!”
  宫惟声线稳定犹如坚冰:“长生,对不起。”
  尉迟锐猝然拔腿上前半步,这时却被穆夺朱拦下了。医宗凝重道:“如果你只是想阻止世人强开天门,如今通天大道已然被毁,我们发誓回去后谁也不会再尝试了,这样可以吗?”
  宫惟却反问:“我今日必须在此杀死仙盟盟主应恺,你们当中谁愿意帮我对应恺刀剑相向?”
  尉迟锐愤怒已极:“——宫徵羽!”
  宫惟加重语气:“应恺飞升即会灭世,我必须在此将之斩杀,谁愿意帮我动手?”
  寒风掠过人群,有人面露犹豫,但更多人既惊且疑,良久都没人动弹。
  一方是坐镇仙盟多年、公认一心只为天下的应恺,一方是来历诡秘下手残忍、曾经在升仙台上踏出血路的杀神。
  想活是天性,但活命之前,常人也有自己基本的是非和判断。
  “看,这就是你所憎恶而我喜爱的人。”宫惟凝视着应恺的眼睛,手中白太守一分分发力,硬生生抬起不奈何近在咫尺的剑锋:“这世间人最恶毒也最善良,最愚蠢也最智慧,最贪生怕死也最义无反顾……”
  铿锵一声尖锐亮响,白太守重重掀翻不奈何,应恺霎时退去数步,宫惟唰地一挥剑身,剑气于脚下土地划出一道深深的裂隙!
  “我很喜欢你们人的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宫惟迎风而立,视线从在场所有修士脸上掠过,淡淡道:“一起上吧。”
  话音刚落瞬间,尉迟锐忍无可忍,罗刹塔一剑斩来!
  宫惟错步如电,硬打硬扛住了十余招,两把绝世神兵撕裂空气,周遭山岩树木纷沓倒下。更多修士拔剑冲来,宫惟在数不清的剑光与灵力交错中不断闪转腾挪,眼见又有数道剑锋当胸而至,他还没来得及竖剑于身前强行格挡,却见罗刹塔巨力横劈,将其余众人同时挥开,尉迟锐发狂怒吼:“都给我滚!”
  宫惟闭了闭眼睛,但那只是顷刻间的事。
  下一瞬罗刹塔又重砍而来,当!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响,被白太守硬生生架住,两人霎时面对着面,剑身上映出了宫惟堪称怜悯的神情:“你连剑魂都不愿唤醒……”
  尉迟锐瞳孔猝然张大。
  绯红灵力从白太守剑锋燃烧起来,毫不留情猛一发力,顷刻把尉迟锐连人带剑推出数十丈外,整个人砸塌了成排参天巨树!
  “……你真心想与我对战?”冲天烟尘中,宫惟缓缓补完了后半句话。
  越来越多的修士涌上沧阳山,拔剑向这边冲来。宫惟喘出一口气,刚要从围攻中抽身飞退,前方应恺突然开口问:“你不想知道徐霜策去哪里了么?”
  宫惟身形骤然停住。
  应恺手一抬,指尖处隐约闪现出一道幽深的空间裂缝:“在这里。”
  芥子壶!
  宫惟面容一变,硬生生转向,闪电般直扑上来:“给我!”
  然而应恺一拂袖便收回了那道时空裂口:“你是境主,可以藏起来耗到梦境崩塌同归于尽的那一刻,但徐霜策呢?你想把徐霜策也留在梦里一同赴死吗?”
  不奈何瞬息出鞘,两剑激斗时团团气劲冲向四面八方,将其他扑上前的修士都逼得连连退后。宫惟灵力早已快要枯竭,全凭一口气硬扛应恺上百招,疾风暴雨中手臂、前腹、侧肩接连爆出血线,又是一道剑风直逼脖颈而至,在宫惟后仰的咽喉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弧!
  宫惟的厉吼如同含血:“应宸渊!!”
  “……”应恺凝视着他,眼眶通红,但嘶哑的声音不为所动:“对不起,徵羽。千年之后你重临世间,若我还侥幸活着,那时定任杀任剐。”
  他二指并拢探向宫惟右眼,刹那间锋利的指尖已贴近羽睫——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从身侧响起,却是勾陈剑诀:“万剑归宗!!”
  黄金辉光如同铠甲,迅速罩上来人全身,应恺眼角一瞟,霎时认出了是谒金门少主尉迟骁。
  电光石火间应恺来不及反应,只见哐地一声巨响,尉迟骁用剑身把宫惟整个拍了出去,轰然砸在了百丈以外的山壁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应恺都愣了下。
  只见尉迟骁满面怒容,直瞪宫惟,不知是不是因为暴怒过度,拿剑的手都在不住颤栗:“向小园呢?!你把向小园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欺骗我?!”
  应恺立刻道:“你先退下。你……”
  然而怒火冲冲的谒金门少主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大步越过应恺身侧,径直冲向远处碎石中的宫惟:“你竟敢欺骗我,今日就要你拿命来还!”
  燃烧金焰的勾陈剑劈头盖脸砍向宫惟,应恺一拦没拦住:“住手!!”
  ——这一剑砍下去就没有破阵眼的机会了,境主会立刻借死离魂、金蝉蜕壳,下一个初生婴儿“向小园”应运而生,蝶死梦生术根本解开不了。
  而且在梦境很快就要塌的情况下,根本没时间再去找到宫惟的新躯壳、再去剜出新躯壳的右眼,所有人只能坐以待毙!
  应恺眉头一皱,再顾不得许多,疾步上前就要去拦尉迟骁的剑锋:“你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勾陈剑锋临空折回,竟然从一个难以想象的刁钻角度横着劈向了应恺!
  远处几人同时失声:“尉迟骁?!”“盟主小心!”
  哐当!
  事发太过突然,应恺措手不及,抬臂一挡。
  尉迟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剑挑出他藏在右臂血肉中的一物,雪亮光可鉴人,正是那面刻着“曲”的镜子!
  镜子打着旋飞起来,被尉迟骁“啪!”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在手里,迅速退去数步以外,声嘶力竭不顾一切:
  “应盟主与鬼太子勾结,想要强开天门,飞升灭世,已经把知晓真相的沧阳宗主关在芥子壶里了!”
  “镜仙宫惟上升仙台是为了剿灭祸根,不是为了滥杀无辜,找沧阳宗主出来一证便知!”
  每个字都传遍了惊呆的人群,就像一发火药炸得空气都在震动,良久穆夺朱颤声挤出几个字:“胡、胡说什么?”
  尉迟骁咬紧牙,劈手将铭刻“曲”字的水银镜往地上重重一砸:“你们看!”
  哗啦!镜子落地四分五裂。
  应恺阻止不及,闭上了眼睛。
  凝固般的死寂中,一股烟雾从粉碎的残片中升腾而起,落地渐渐化出一道十八九岁少年身影,黑衣华袍,面容俊美,五官轮廓深邃有攻击性,手中握着一把血红色妖异的细剑——正是谒金门寝殿中出现的鬼太子曲獬。
  “……哎,”众目睽睽之下,鬼太子一手扶额,满面无奈,拖长语调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真是阴沟里翻船。”
  仿佛一盆冷水泼上油锅,登时炸沸了:“到底怎么回事?”“谒金门少主说的是真的?”“他是谁,鬼太子?!”
  ……
  人群纷纷哗然,这时只见鬼太子眼皮一撩望向尉迟骁,握剑的手筋骨突起,连眨眼间隙都不要,飞身一剑斩向谒金门少主咽喉。
  根本没人能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远处尉迟锐失声:“不!”
  锵——
  其实是两声震耳欲聋的撞响,但先后相距不到分毫。
  第一声,尉迟骁仓促迎击,勾陈根本敌不过可怕的血剑,立刻脱手而出;
  第二声,身后白太守悍然迎上,重重撞停血色剑锋,与尉迟骁咽喉相距不过半寸!
  场面仿佛静止,宫惟单手持剑,长身而立,眸光森冷盯着鬼太子,另一手抬起挡在惊呆了的尉迟骁面前。
  “……”
  死里逃生让尉迟骁脑海空白,连眼都忘了眨,只见宫惟背对着自己,每个字都带着寒意:“到我身后去。这已经不是你能处理的情况了。”
  两张相似的面孔彼此对视,相距不过数寸,鬼太子蓦然眉眼一弯:“好久不见,宫惟。距离你上次杀死我……好像就在昨天呢。”
  宫惟猝然发力把他逼退数步,冷声问:“你把宣静河怎么样了?”
  鬼太子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你又上来就问宣静河,小心被那位可怕的东天上神听见又走火入魔——”
  话音未落他身如鬼魅,已至近前。早知他套路的宫惟闪电迎击,顷刻间剑气爆开,成排参天巨树连根拔起!
  鬼太子是神,但身躯被丢在黄泉深处,此时竟与宫惟彼此压制不分上下。不远处应恺眉头一皱,提剑就要上前,但脚步刚动就被迫收住了,面前赫然横着锋利的罗刹塔剑锋。
  顺着剑锋望去,只见尉迟锐咬牙紧盯着他:“宫惟说的是实情?”
  应恺不答言,视线掠过身后一张张震惊空白、神色各异的脸,然后才收回来望向尉迟锐:“你相信他吗?”
  尉迟锐怒道:“他是我兄弟,我不相信他相信谁?!”
  应恺道:“可现世你们只认识了半年,见面不过数次,升仙台上交手一场,最终闹得两败俱伤。这么多年来你们在梦境里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都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