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洽的一餐饭吃罢,文蕙只道与世英还有别的事,两人一车先走了,麻烦大东把叶斐送回家。车程不过10分钟,很快便到了叶斐的公寓楼下。
“多谢东哥送我。”
“唔使客气。喔对了,Faye你稍等一下。”大东说着,也解了安全带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样东西来,“呢个给你。”
“咦?”这不是那个“长长狗狗”的玩具吗?叶斐愣了。
“看你当时很喜欢,送俾你。”大东的声线本就偏低,平素听来沉稳,此时不知为何却莫名磁性。
“啊……”叶斐见他保持着递给自己的姿势,也不好意思不接,“谢谢东哥。”
“谢乜呀!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看她懵懵的样子极是可爱,大东笑得益发温柔,却很是张弛有度地告辞了。
果然,他走得如此利落,抱着玩具的叶斐反而回不过神来,心绪仿佛被捏住了一边翅膀的蝴蝶,扑簌簌的。直到卸完妆,躺回床上,她仍觉得脸颊有些奇怪地发烫,她脑海里一大片云山雾海,时不时晃出来却是六条青龙。
东哥身上的纹身,也真是骇人。叶斐记得,耀扬的纹身只在心口一块;小宝哥的腾云巨龙也只攀在双肩与前胸,那在曾经的叶斐眼里已是霸气至极了。可东哥的纹身,却几乎遍及全身,上身四条、下身两条……思及此处,叶斐忍不住想着,东哥那绕着大腿到腰间的两条龙被拳击短裤遮住大半,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盘绕上来的?
天啊!自己都在脑补些什么啊啊啊!
叶斐蓦地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地一下子钻进被里,把自己闷地不行了,才露出头来,偏头看向窗台上摆的那“长长狗狗”玩具。
东哥对自己,好像太好了点。难道是……别别别!叶斐赶紧打断自己的思维,不要自作多情!文蕙不是说了么,东哥为人是这样的,朋友的事就好像他自己的事一样。
如是胡思乱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其实叶斐转手甜品店,于大东来说不过是一两个电话的小事。他见叶斐并非很着急出手,便刻意拖慢了进程,借着联系出售的各种琐事,名正言顺地与叶斐频频见面。而叶斐最近对大东的印象,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立体了起来——她原先只当大东是文蕙他们的那个温和沉稳、行事有方的大佬,倒不知东哥也是个见识广博、风趣幽默的人。
原是大东听闻,叶斐之后想读社会学研究现当代香港,便时不时将许多江湖上、市井里的奇闻异事说与她听。其实类似故事,文蕙以前也时不时要拿出来在叶斐面前卖弄卖弄,叶斐听着只当猎奇。大东说话很少修辞夸张,与说话恨不得配乐的文蕙又不同。他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天资聪颖又勤于观察琢磨,这样经验积累下的眼界阅历,真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相处益笃,叶斐自己都没发现,她看大东眼神是越来越崇拜了。大东却是瞧在眼里、喜上心头。他阅人无数,大抵估计出叶斐起码是美国开明中产家庭的女儿,生怕唐突了她,因此也不急进,惟在言语上逗她开怀、引她依慕自己,那些暧昧手段倒不太敢轻易使出来。
如是又过了快一个月,便是大东生辰。
大东本不太着意这些事,但他现在东英的身份渐高,自己不讲究叁节两寿,门生故吏们还不答应。今年又是他叁十而立,也该庆祝庆祝。是以选定旗下一家新开幕的酒吧,与众兄弟凑个喜庆热闹。
叶斐听文蕙说大东要做生日,自然想来谒贺。可这样的生日会,到场的几乎都是江湖人,大东不欲让叶斐参与。只是她一番好意,又不舍得回绝,便嘱咐文蕙倒时候贴身陪着她便是。
东哥生日,自己送点什么呢?甜品店的下家大东已为叶斐联系好了,价钱比她预计得要好,加上自己手头没花完的钱,还给爸爸Anthony是绰绰有余。这样顺利,叶斐怎能不感激大东,更希望能送他一份既表心意又表情意的礼物。如是想了好几天也没个头绪,连大东的生日是金牛座的第一天都考虑到了。百般思量,千挑万选,终是准备了一对镌着双D字的白金袖扣作寿礼。想来东哥平素虽是西装西裤,配色却轻快,应是为了符合娱乐业的气质。自己送他这对袖扣,以后若有什么严肃场合,也能派上用场。
“祝东哥年年有今日!”
“Faye有心了。我……很钟意……”大东接了那丝绒小盒,目光却始终停在叶斐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显然是为贺自己的好日子。平时总是束成马尾的长发披散下来,弯弯柔柔的,更衬得她混血的立体五官,一双猫眼胜似千言万语。今天又为自己生辰着意打扮,更是明丽不可方物、鲜妍难以言表。之后受各桌来敬酒,又几番应酬,大东眼尾余光却始终离不开与文蕙在吧台角落说笑的叶斐。世英看在眼里,替大东挡了几轮酒,便催他过去。
“你哋在玩乜嘢呀?”大东见文蕙拿着叁张扑克牌攞来攞去。
“捉公仔呀!”文蕙笑道,“Faye仲话她眼力好,一次都捉唔住。呢次再试试?如若再捉不住,要有小小惩罚喔!”
捉公仔原是街头常见的纸牌赌技,叁张不同花色的牌里有一张是人形牌,便是公仔。放牌者将叁张牌在双手间颠来倒去,再左右放置桌面上,让赌客挑出其中的公仔牌。虽然看似简单,但若放牌者技艺娴熟,多数人都看不出放牌先后,只能凭运气捉那张公仔牌。此时只见叶斐全无头绪,指向最左边那张,果然不中。
“点解又唔中!我明明看见了!”叶斐也是难以置信,将另两张扣着的牌翻过来,公仔那张却在中间。
“神乎其技吧!认赌服输哦。”
“那文蕙姐是要钱还是要命呀?”叶斐故意扁嘴,叹气道。
“边个舍得要你命呀!”文蕙说着,看向旁边笑意盈盈的大东,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又道,“再俾你一次机会。呢次你可以场外求助,问东哥帮你。”
“好啊!”大东见叶斐望向自己,自是应承,笑道,“文蕙你呢种小伎俩,也就只能唬下Faye。”
“哎,话唔好说满哈!”文蕙煞有其事地道,“如若呢次还捉不中,我可要罚你哋两个人。”
叶斐闻言只笑,大东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文蕙放牌。
“东哥你看……系右边那张吗?”叶斐完全不确定。
大东却瞧得大致清楚,十之有九还是中间那张。但他看文蕙一脸意味深长地表情,说出口的便是:“我看也系右边那张。”
“哈哈哈,你两个输了!”这次不等叶斐翻牌,文蕙自己先将叁张牌都翻开,公仔正是中间那张,“知道我贼婆厉害了吧!你们不服不行噶。我想想哈,罚你们做乜……”文蕙故意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今天系东哥嘅好日子,让你破财丢面也唔合适……这样吧,就罚你两个唱首歌给大家助助兴吧!”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叶斐便去大厅的点唱机那边。
叶斐到底是外国人,拣歌也得拣她会唱的,翻了半天,最终选了梅艳芳的经典老歌《似是故人来》。大家见大东要唱歌,自是纷纷聚过来起哄。叶斐真是不好意思,但她见此时大东似乎比自己还不好意思,反而释然了。随着音乐响起,她起头先唱道: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叁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大东随即接上: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合唱的部分还未开始,突然听“哐”的一声巨响。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过去,见是不远处一个魁梧高大的汉子将摆满酒瓶果盘的茶几踢翻了。那汉子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似是冷哼了一声,大步向前直奔大东他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