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怕他继续走,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原是不记得了吗?那件事......”妇人的声音带点不安,又似是在耻于出口。
“什么事?”意识到妇人所说之事便是对方态度改变的根源,楚淮青耐着性子追问道。
看着楚淮青浑然不觉,像是真的对那件事不知情的模样,妇人无力地笑:“原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她复又低声叹了一句,“报应......真是她给的报应。”
“她是何人?”
妇人一顿,里屋的门关上,又让楚淮青坐到了离门较远的位置,随后落座与对方面前,悲伤且静静地注视着他:“在你心中,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温婉贤良,落落大方。”幼时便是这样认为,但楚夫人面色不对,楚淮青便讨巧地道,“这是外界对母亲的看法。”
“若我告诉你,你的母亲......其实是一个杀人凶手呢?”
楚淮青的眼睛微微凝缩,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人的手是干净的?就连他也不知沾上了多少血腥,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样的词联系到楚夫人的身上。
因为在他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妇人都是如此的干净。
妇人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只是料到不代表能够接受,在楚淮青再一次看向她的时候,对方眼中的悲痛明显更深了一重。
她不知是何种无力的语气述说着:“当时的你,便是这个反应。”
楚淮青张了张口。
“我与你父亲是皇上赐婚,在此之前,你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能够管得住自己的人。”妇人轻声道,“那是你父亲的第一个女人,在你六岁时找上了门。”
“她的孩子,与你差不多大罢。”妇人随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笑了笑,“你要俊俏一些,他也是可爱。”
这样的语气,楚淮青却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下一刻妇人冷若冰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却在寒冬腊月,受那个女人的指示,将你推进了湖里。”
“......”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憎恨。”妇人的手在发抖,“你的身子骨好,虽然烧到昏迷,但之后还是醒了过来,只是日后不能再肆意奔跑,不能再有健壮的身体.....我恨啊!真的恨啊!我从未有害过她们母子的念头,为何她们要迫害我的孩儿!”
妇人的声音歇斯底里,破碎而尖锐,面容再不复方才的柔和,楚淮青的手动了一动,慢慢地,搭在了妇人的手背上,又缓慢的握紧。
“哪怕仍知道稚子无辜,我仍是对那个幼小的孩子下了手。”妇人闭上了眼,“我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失去呼吸,又过了数日,将那女人淹死在了湖水里,是一个同样寒冷的天气。”
“而这一切,均被幼小的你看了去。”
“当时的你就是这样的眼神,惊恐、不安、不敢置信,为何自己的母亲会是一个杀人凶手?我看见你站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了一片,想要上前去抱你,而你却退后了一步,仍旧是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妇人痛苦道:“我不敢去看你,不敢对你解释......直接逃离,每当你靠近之时,我都会想起那日你的眼神,我成了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懦夫,直到......你出事,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直在问自己,我的孩子怎么没了,为什么自己再一次没能看住了他?”
楚淮青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来吧......”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润湿了脸颊,妇人声音破碎而悲哀,“只要你能回来就好,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就好,讨厌我也罢,憎恨我也罢,快些回来吧.....”
“我,记不清了。”楚淮青声音沙哑,看向妇人,“十五岁那年,替王爷受了猛虎的一击,我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妇人身体一震,抬起覆满泪水的眼,怔怔看他。
楚淮青伸出手,替妇人轻轻地擦去泪水。
妇人的皮肤不再水嫩光滑,眼袋生出了几根细纹,青丝也干燥了些许。
女人是最在意这些的,或许他能去寻找一些医术不错的大夫,专门研制后世的护肤品。
“我不是一个好人,相较之下,可以说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楚淮青道,“换作现在的我来处理母亲当初遇到过的事,只会比母亲做得更绝。”
“就算是我相当天真的那个时期,一时间受不母亲的所作所为。”楚淮青看着妇人的眼睛,温和道,“我又会如何?你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妇人的嘴唇颤动着,眼中紧接着又有泪水溢出。
“更何况那个女人并不无辜。”楚淮青揉额道,“也不知道当时的我在想些什么,自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落水,居然都没有往那个女人身上想.....我一定以为她是无辜的,不然怎么会是那种反应,我真是——”
蠢字没来得及出口,又因看到妇人忍俊不禁的泪眼而咽了回去。
好像,一切也没那么难。
“娘。”
“嗯。”
“娘。”
“嗯。”
“娘。”
“娘在,今日留下来吃饭吗?”
“吃。”
“鞋是给你做的,找管家要的尺寸,你过会试试合不合脚。”
“好的,娘。”
“什么事?”
“弟弟似乎不喜欢我。”
“他只是害羞。”
“.....”这个真没看出来。
“和你小时候一样。”
“....是、吗。”
“和娘说说,你这几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