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露出憨笑,高兴地道,“太好了那太好了,李部长果然参透人间百态,就泡禅茶,就泡禅茶,您请稍待。”
说着从囊中拿出一个黑色小罐和一个精致的紫色小泥壶,小心翼翼地从中倒出一撮茶叶放进壶内,再用滚开的沸水泡上,然后倒进盅内,恭恭敬敬地端到李部长面前。
李秋月手抚着她专用的小泥盅,看我一眼,便神情向往地对我说道,“此茶乃茶中上品,传说达摩在少林后山洞中面壁九年,揭眼皮堕地而成茶树,始有禅茶。”
这套柔情万端的驭人之术无一丝做作的成分,受过高等教育的李大部长此刻就变成了一个小迷妹,神态是那么虔诚。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心花怒放的大和尚问,“秋月姐说的是真的?”
大和尚脸现敬畏,神色庄重文绉绉地道,“李部长所说甚是,此茶长在少林后山塔林之后,确因达摩面壁始而有禅茶。”
“那小弟是个俗人,是否也能来上一盅?”看这二人唱着双簧,我感觉嗓子顿时也有点干了,便仰首饮尽杯中水,端到赵一龙面前。
大和尚顿时神采奕奕,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说着也给我倒了一杯,显然在我面前卖弄还不够,还想去请我妈妈和小亦婶。我知道两个老人家正在追暑期琼瑶爱情剧,便制止了他。揭盖轻吹,品呷一口,虽然频频点头作不同凡响态,其实感觉与牢山茶味道根本没啥区别。
但大和尚却说道,“禅茶汤常饮能驱赶睡魔,养助清思,渐修顿悟,明心见性。后自唐代始,一茶一禅,有同有别,非一非异。一物一心,两种法数。有相无相,不即不离。”
我好想高声斥责别摆活了,这会我们三人分明心思都不在茶上。但赵一龙一心向佛,我又怎好意思扫他的兴。只因尘缘未了,泰北李氏走麦城时,大和尚才又出山相助。此时说起少林禅茶,将禅与茶说到一处,我不明就里,努力让自己也觉得此茶非同凡响。
李秋月手里端着小盅,扭头静静地望着门外哗啦啦的雨声出神,眸中神情焦虑。我和赵一龙见她陷入沉思,便不再论茶,怕打扰了她。一会她轻声道,“真是度时如年哪,石头你欠着我的大发了,姐姐我从没象现在难过哟。”
我以为她的海鲜瘾又上来了,便说道,“小弟绝对说话算数,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小弟现在下海挖海鲜,保你晚上吃上新鲜海虹、海参、螃蟹……”
“别别别,姐又不是老地主。”说着瞅一眼我,变戏法似的从手中小包里拿出口琴,柔声说道,“幸好有赵师傅的茶,要再来首音乐,这风雨也就不再烦了。口琴也会吧?”
“这简单,当然会。”
我接过口琴,不禁怔了一下,顿时心里一酸,泪水差点流淌下来。原来,这正是当年陈小春送我的铜口琴,勾起了我对当年懵懂岁月的回忆。夏雨荷刚刚走出拘留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看我,其实一身地摊货,当年我们胡天海地混社会,没好好读书,今天我们只能在社会的底层苟延残喘。
李秋月却幽幽地道,“上次你用吉他给姐伴奏,姐心里好感动。见你木箱里还有口琴,估计陈小春当年一定好这口,我就想试试。可姐真没用,没学会。”
在室外惊天动地的狂风暴雨声伴奏中,我吹奏起《一帘幽梦》《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和《我们向着太阳》。想到哪就吹到哪,一首接着一首。
越一龙对音乐不感兴趣,他毫无表情地闭目打坐。李秋月则闭着眼睛轻声跟着哼,一首接着一首唱。这动静让我确信,她的情报工作失败了,我必须开始启动预备方案。
于是,我拿起电话,正要向肖乐下命令准备夜里冒险砸了梦巴黎酒吧,希望能抄到二狗子贩毒的证据。但李秋月却伸手压住了电话。“等,如果到夜里十点再没消息再说!”她布满血丝的眸子,平静地看着我道。
一个“等”字让我心惊肉跳,整个下午和晚上我们坐卧不安。随着夜晚十点渐渐临近,我们几乎要陷入绝望。但正所谓诚意恸天,苍天从来眷顾可怜人,夜里九点,传呼机突然唧唧唧地响了,在这个嘈杂的风雨之夜,它竟然是那么清晰,虽然声音十分微弱,但在我们听来却如同惊雷。
我急切地看着李秋月,“秋月姐,快点看看……”
可李秋月、我妈妈和赵小亦都怔怔地看着我,正端着小泥壶品茶的赵大和尚则腾地扭身,也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我的大汉显一看,正是肖乐打来的,“小红报告,二狗刚接走小芸。”
杨二狗在这个风雨夜派人接走付小芸,我一时茫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将汉显递给她。
李秋月瞅了一眼,她双手抱着胸虽然毫无表示,但病房内的压抑气氛顿时为之一变,接下来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室外风雨声呼啸,一阵紧似一阵。忽然隐隐又响起传呼机的唧唧声,我拿起一看,是白欢喜了一场,原来是工段长大奎叔带着两个工人到巡道房拿工具,发传呼问我千斤顶放哪了。
这场雨降水太大,孤山段铁道路基塌方,工段正在组织工人抢修。刚给大奎叔回了电话,李秋月的传呼终于响了,那蛐蛐唧唧唧的声响在室外呼啸的风雨声中虽然很小,但我和赵一龙还是都听到了,便一跃而起。
李秋月只是挥了一下手,便匆匆走回自己病房,一会身着紫色小衫,下身穿着藏青色七分裤,脚上穿着白色塑料凉鞋,手里提着红色小伞一付要出远门的架势。
见我们俩衣裳都已穿好等在走廊上,便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柔声说道,“终于熬出头了,我们现在行动!”
“去哪?”
“去哪?”
我和赵一龙见姑奶奶终于活了,便同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