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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能要先爱上你了,裴轻舟。”
  说完,陈暮江没再看她,嘴里全是酒味,便直接拎起裴轻舟还没喝完的酒,灌了几口。
  话无心,也有心,她不要求裴轻舟给予什么回应,也一直有意在避免提爱和喜欢的字眼,只是今夜气氛有些太好,情难自禁。
  酒馆里的手机灯光消失,歌台重新亮起来,紫色的光在她们面前像个洗照片的暗室,然而紫光洗不出什么。
  裴轻舟靠在最内侧的椅背上,看了陈暮江一会儿。
  桌上的镜框上留了一圈紫,眼睛里也映着紫,刚吻过的唇正含着酒瓶口上的唇痕,或许还有点口红印,卷发缠在大衣上,伸进一点会触到高领的贴身毛衣,轮廓很软,她刚摸过。
  “那你会很吃亏的,陈编。”
  裴轻舟抢了陈暮江准备往嘴里递的酒瓶,自个喝了口,发现快被她喝光了,话说完,暗自咬了咬牙。
  陈暮江跟着裴轻舟动作,转头看她,笑回:“我有占过什么便宜吗?”
  酒都要抢着喝。
  “你没有吗?”
  说时,裴轻舟很刻意地在陈暮江暗弱的视线里,靠近了点,低头看眼自己的胸口,用手拎了拎肩带,又回看她,脚尖正抵在她裤边露出的脚脖处。
  没动,有袜子阻挡,但也很痒,想有人插了把刀子,在心上,随时要你的命。
  何况,她知道陈暮江脚部有多敏感。
  陈暮江暗吸口气,挪了挪脚,然而裴轻舟紧追不舍,大胆地往上挑了挑裤边,抵在没有袜子的肌肤上滑动,非要等陈暮江脚不再挪才停下。
  比接不到吻,更难受的是没法反抗。
  她们正前方坐过来了几个人,只隔一张桌,桌上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桌下近乎不可见。
  所以裴轻舟很得意,隐隐生笑地看陈暮江面上淡若风,脚下像只鼠,在躲她的猫爪。
  “嗯?陈编,问你问题不回答吗?”裴轻舟又上下划了划脚尖。
  陈暮江明显有些坐不住,动了动身,缓缓吐出一口气,压声说:“我觉得你也挺享受。”
  是说抱裴轻舟回屋那晚,以及无数个忍不住想要摸她的时刻。
  话很隐晦,没听前言的人,或许听不懂。
  但听懂人总是忍不住回想画面和声音,以至于想是独自坐在暗然的影院里,脑海里播放影片。
  脸红了些,挪开脚尖,裴轻舟问她:“陈编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
  声音似残喘,一字蛊人心。
  陈暮江帮裴轻舟拿了外套后起身,同苏晚黎打了招呼,两人避着嫌,一前一后出酒馆。
  桐乡夜里甚凉,出门不久,裴轻舟很自觉地穿上了外套。
  她不是矫情姑娘,和陈暮江一样,对温度感知敏锐,冷暖自知,不需要有人提醒是否加衣,也更不会为了极端的取悦而忘记温度。
  新月初上,月牙隐如泼墨遗留的一隅,悬于天上,提醒人们夜不完美,事无绝对。
  拱桥水道,小船夜不寐,载着船客暂忘岸上烦忧,迎着月光,顺流而下,听溪声作响,沿途借讨水道两旁各家酒馆的招牌酒,灌满鼻腔,与月对饮至繁星不见,沉醉水上一晚,再与黎明相拥。
  两人顺着人烟稀少的石板路走了良久,裴轻舟踩着碎掉的月光,陈暮江踩着她跳动的影子,一前一后,似是刚刚相识。
  “喝那么多酒,不醉吗?”
  裴轻舟闻言停步等她,回头看。
  陈暮江两手揣兜,头发被晚风狎卷住,与一旁的柳树对向飞扬,也不知是谁想碰上谁,从前看像是柳树想要触碰的心思多一些。
  风光旖旎。
  但让裴轻舟心动的是,陈暮江在低头踩她的影子,像在量尺寸,与平日不甚严肃,或者说尊礼守矩的样子全然相反。
  有点孩子气,这一面陈暮江很少显露。
  直到陈暮江走近,与她齐肩,裴轻舟才应话:“我酒量一直不错,忘了吗?”
  说完,裴轻舟看她头还低着,便斜了斜身子,让两个影子碰了下头,陈暮江看到后笑了笑,但依旧没抬头。
  两个影子并排跳动着往前移动,她们的身体没有相碰,只是散步。
  “在想什么?”裴轻舟问。
  “在想明天采访的事。”
  她有所紧张的,近乎四年多没参加专访了,应付那些窥探欲强、不留情面且善于刺问人心薄弱区的记者,有些生疏。
  而裴轻舟也感觉出来了陈暮江隐隐的担忧。
  所以,她逗问陈暮江:“和我走一起,在想工作,我是该给你发面敬业的锦旗,还是该回去再照照镜子?”
  尾音有点怨,觉得人不怜香惜玉,类似于我约你是想上床,而你要同我彻夜谈文学。
  陈暮江含笑抬头,看了看四周,从兜里拿出一只手,牵她摆动的右手。
  温热汇在一起很温暖。
  裴轻舟没拒绝,轻轻握住,笑笑说:“你也不是很难追。”
  她稍微撒一撒娇,说点好听的话,生一点气,引诱一下,陈暮江就很服帖了。
  “是吗?”
  陈暮江松手,又揣回兜里,看了看前面的路。
  路左边是一些商铺,零散开着门,右边是水道,不远处有座桥,水道很多,还有小船挂着灯在水上漂,但看不出来该从哪里上船,求取船票。
  没再去牵她手,裴轻舟轻笑一下,手背后,靠近一些,退步踩了一脚陈暮江的影子。
  裙摆荡一下,高跟鞋“咣”响一声,将月亮敲得稀吧碎,小船连连发颤。
  陈暮江默不作声。
  等声响过去,裴轻舟跟上步子,又问:“为什么不喜欢戴首饰?”
  可能是同人袒露一切后,探索欲不自觉地增加了很多,她以前从没想过要问太多,因为她也不喜欢别人问她太多。
  而陈暮江恰好,从没过问她很多。
  “因为女为悦己者容。”陈暮江抬眉看她。
  因为她曾经追逐过梦想,失败后,便对这个世界再无看法了。
  没有看法,便不想再过多取悦。
  裴轻舟同她对视一眼:“之前在平芜,其实想要给你买条项链的,但钱不够,就买了咖啡机。”
  “咖啡机就很好。”
  在裴轻舟跑通告的时候,在想要接吻却没有的时候,在不见面产生想念的时候,咖啡给了她莫大安慰,比项链实用。
  但裴轻舟依旧觉得她适合戴项链,想要送,想要看她戴,不过没有说出口。
  “不开心吗?”裴轻舟感觉她有点落寞,靠近些,握住了她侧兜里的手。
  陈暮江回握了她,摇摇头:“没有,今天很开心,只是得到的回应太多,感觉有些恍惚。”
  能抵她前二十多年得到的所有回应。
  “那我追求的慢一些?”
  陈暮江笑出声:“那我们算什么?先婚后爱?还是先做后爱?还是fwb转正期?”
  前几个词都懂了,就最后一个词不太懂,裴轻舟睁了睁求知的眼:“fwb是什么?”
  她读书不多。
  “Friends with benefits.比恋爱难听,比炮友好听,1v1发展关系,只约,不谈感情。”
  陈暮江流利英文夹中文一口气说完,裴轻舟只听到了绝好听的英伦腔,有些呆住。
  两个人停步在一家酒馆旁,门口有手写的饮料板,里面有咖啡,但她们目光相合,没注意到。
  “怎么了?没听懂?”陈暮江柔声问她,眉毛上挂了个小卷。
  “听懂了。”裴轻舟颠了颠眉,问:“你怎么知道这种关系的?”
  她在酒吧夜店呆那多年,只听过419、ons、素炮、炮友……
  猛地一想,抽出相握的手,紧接着问:“陈暮江…你不会都玩这种的吧?”
  语气有些慌。
  陈暮江不说话,突然笑得很暧昧,直勾勾地盯看裴轻舟。
  裴轻舟脑中联想不停增多,回想细节解了一些惑,又多了一些惑,眉毛有些抽搐,但想想自己也不是那么放不开的人。
  于是,她收收不可置信地表情,咬字说:“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有过这种关系,毕竟你年纪大点,出过国,也这么优秀,没谈过恋爱,没喜欢过人就已经挺不正常了。”
  国外酒吧夜店玩更花,她没去过,但知道。
  裴轻舟咬咬牙,气弱补充:“但是你要坦白一下有过几段,男的女的,维持了多长时间。”
  她讨厌骗子。
  一顿说完,她有些愤怨地抬眉看陈暮江:“有照片吗?”
  比我好看吗?都多大?有没有带回家过?
  陈暮江笑得更合不上嘴,也不中断裴轻舟的话,心里像在堆灌了蜜的沙子,裴轻舟多说一句,便多堆一层。
  心动和喜欢便多一分。
  见陈暮江一句不答,而且笑得很放肆,裴轻舟有些恼了,但在大路上,不好发作,只别开脸看向别处,看到了手写板上的咖啡,开始诽腹这家店。
  陈暮江看裴轻舟侧脸,口红色比早上掉了很多,气恼的脸些许泛红,头发盖了一点,像在遮她那一点不甘和不承认。
  裴轻舟转头,对上她视线:“不说话,我走了?”
  刚抬步,被陈暮江拉住腕,她挣了下,没挣开,更气了,脸蛋像灌满了风的花苞,又软又粉。
  看眼四周,陈暮江附她耳侧低声说:“只有过你。”
  裴轻舟嘴角翘了翘,又立马压下,盯着陈暮江责问:“那你一句话不说?又故意的?”
  想了想,自己好像没给人插话的机会,也没太觉察出来,暗抵了下舌。
  但没收回责问的目光,陈暮江在这目光下很从容,暗藏雀跃。
  “被你迷到了,有些失语,忘记答话了。”语气轻软,拖了一点尾音的哄逗。
  裴轻舟嘴角欲压未压地翘起来,看了眼悬月,似比弧度,高跟鞋抵着石板缝转了转,头发被风缓缓漾开。
  陈暮江看她笑了笑,人很好哄,也很容易满足,偶尔有些挠人,但喜欢的要命,想纵容。
  “要不要喝咖啡?我请你。”裴轻舟朝那家酒馆抬了抬下巴。
  陈暮江顺着看过去,看到了手写板:“你想喝什么?我去买,我怕你被认出来,姜迎回头又该破费了。”
  裴轻舟最近黑粉很多。拍照好说,恶意剪辑能花钱解决,但遭到围堵会很棘手,以防万一。
  但她说:“我带了口罩,而且我一定要请你喝。”
  “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喝?”
  陈暮江看她掏出两个口罩,似是一早就谋划好的,因为裴轻舟从不在口袋里放东西,除非有意为之。
  “因为你说了让我开心的话,想讨好你。”
  而且,今天她想主动多些,这是她们很久没有过的闲逛。
  姜迎也说准备给她接另外的剧了,两部剧跑起来可能会变得很忙,她想给陈暮江多一些回忆,支撑不见面的日子。
  戴好口罩后,裴轻舟径直往前走,步子迈得也大,一步越过陈暮江,头发向后扬起。
  陈暮江眼含笑看她背影,动了动肩膀:“那要我陪你去吗?”
  裴轻舟回头:“不用,我很独立。”
  拿捏住了。
  对独立的理解很到位,想多让人多陪走一段路时,会说她不独立,想尽情取悦人,把主动展示给人看时,又会说很独立。
  此时的路上近乎无人,接吻应该没事。
  但陈暮江忍了下,害怕再吻她,不会满足于接吻,而手臂伤还没好。
  不太方便办事。
  最后,陈暮江顶了顶舌说:“那我在这儿等你?”
  裴轻舟点头,然后向前走,风猛地灌进脖子里,她拢了下没系扣子的外套,回头看眼陈暮江。
  两手攥兜,往水道那边走了几步,脚尖翘起,正在看一条小船往前漂,风吹着她的头发,有点不怜惜人。
  有点孤单。
  突然想回去抱她,感觉她和自己一样,被人抛弃了很久。
  于是,裴轻舟踏步又回去,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克制着声响,走了几步到跟前。
  再细微的声音都躲不过坦诚相待后的耳朵。
  陈暮江回头笑:“不独立了?要我陪你一起?”
  裴轻舟没说话。
  脚尖顶上陈暮江的鞋,手穿过她揣兜的臂,头靠在她肩上,压了压头发。
  橙香交缠酒香,淡而至醉。
  陈暮江站着没动,有些不知所以,拥抱很意外,很温暖。
  抬眼看了看四周。
  半响后,听到裴轻舟在她颈里说:“会一直回到你身边的。”
  是离开平芜,姜迎带她走那天,她回头抱陈暮江时,说的那句话——会回到你身边的。
  但多了“一直”两个字。
  大约也是这句话,陈暮江才甘愿悬上她这把“等待”的刀。
  陈暮江拿出手,回拥她:“不得不说,你确实很会吊人。”
  有人不论真情与否,会直接给一个长久的承诺,但裴轻舟不会,她是一点点的给,就像她对人释放的吸引一样,一次不会给够,会分成很多次,让你一直想要。
  她对爱徘徊犹豫,但决定好后,会很热烈和直接,甚至些许不计后果。
  “不是吊你,是承诺,我从来不给人承诺,但很想给你承诺。”裴轻舟语气郑重。
  流浪猫不会给承诺的,哪里有吃的便去哪里,居无定所的飘荡是宿命。
  但她想给陈暮江,不论有没有吃的。
  陈暮江笑笑,拍了拍她后腰,提醒道:“你再抱会儿,那家店就要关门了。”
  有人出来正在收手写板,还有摆在外面的小凳子,门上的营业牌将转为“暂停营业”,但老板还没顾上。
  “啊…”
  蓦地松手。
  高跟鞋像个高跷,但又像个滑冰鞋,将人颠颠簸簸地送到门前,入门后才平稳。
  “慢点…”
  陈暮江看得沉迷又心痒,嘴角弧线似是一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