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的周叁,连织接到顾夫人来电,因为顾森佳的事,临时请她去一趟半山南湾。
“我也替她请了两个外教,但森佳那孩子就是不服管。”
顾夫人道,“阿织,你下午有其他安排吗?可能得麻烦你跑一趟。”
最初在做家教之前,顾夫人已经拿到了连织的课表,而月结小考不过是个由头。
连织同意了。逅續傽櫛請捯③⓪мč.č𝖔м閱dμ
出校门后却有叁俩豪车停在路边等她,排头的劳斯莱斯幻影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架势。一身西装的男人面含微笑,为她打开车门。
连织站定片刻,坐了进去。
到达顾家庄园,刚进门厅,早有两个佣人候在这,不同于以往简单交待让她换鞋。她们手里托着双小羊皮底,真丝鞋面的拖鞋,真诚笑道。
“小姐请坐,我帮您换鞋。”
连织推诿说她自己可以。
佣人只笑说这是她们应该做的,夫人正在里面等她。
连织只得坐在旁边的软凳上,她看着佣人将板鞋轻轻从她加上取下,又将拖鞋小心翼翼套上她脚尖。
蹲下身的姿势昭显着绝对的尊敬。
连织一时心情无比复杂。
这些尊敬和地位原本不属于她,可一旦选择这条路,便再无回头可言。
高风险和高利益并存,以后她每走一步都得绝对小心。
她拖鞋踩进柔软的地毯发出沙沙声,顾夫人正在正厅的沙发上等她,旁边还坐着沉母。
沉今日穿着件玉白素色旗袍,苏绣栩栩如生,除了她手上的冰种翡翠手镯外,再无佩戴任何首饰。
明净朴素的色泽倒为她增添了一丝亲和力。
从连织进门,沉母便一直紧紧盯着她,目光未挪开半丝分毫。
连织恍若未见,走近后道。
“顾夫人。”
“阿织来了,坐。”顾夫人笑道。
连织坐下后,佣人端上红茶,顾夫人道:“这位是沉家的当家主母。”
连织又叫了声沉夫人。
沉母看着她没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
直到顾夫人轻拍她手背,沉母才像如梦初醒般,她微微一笑,低眸间却轻擦了擦眼角。
“我们见过是不是?”
她柔声道,“在蓉城的某次晚宴上是霍尧带你来的?”
若不是关于连织的调查信息传来,沉母也不知道原来她和女儿这么早就打过照面。若是她能警觉些,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一年?
连织呡唇含笑。
“是。”
“巧了不是,所以说你两有缘。”顾夫人笑道,“阿织是这样,沉夫人家里也有个和佳佳差不多大的侄女,佳佳得你辅导成绩有提高,沉夫人也有意想请你去她家教教她侄女。”
连织犹疑看向沉母。
沉母淡笑点头:“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也想请你上门,给她指点一下功课。”
连织还未说话,顾夫人看看沉母,“要不你两先聊,顾森佳这泼猴指不定在楼上怎么玩。”
她留足空间给沉母,连着佣人都不会在客厅出没。
漂亮的下午阳光沿着整面玻璃照进来,静谧温柔的氛围在两人间缓缓流淌。
连织先是公事公办问及沉母侄女的情况。
“她十来岁,和森佳差不多大,相信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沉母笑看着她,“我叫你阿织可以吗?”
连织:“当然。”
沉母看着她,道:“菁华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为了备靠这些年没少辛苦吧。”
“还好,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
“这么漂亮的女孩,爸妈会放心你跑那么远?”
沉母手指发抖在强自压抑,害怕情绪就这样失控,她想事无巨细地问,可却怕某句话惊扰到连织。
她看着沙发对面的女儿,高马尾亭亭玉立,自信和明媚暗藏期间。
谁能看出这么多年她吃过那么多苦头?
沉母一时间眼眶红透。
连织只说她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沉母慢慢道:“我看资料上显示你从福利院出来——”
话没说话,连织倏然看她。
“阿织,你别介意。”
沉母心里一紧,道,“我家里之前发生过一些事,所以会对人格外谨慎些,如果让你不舒服阿姨和你道歉。”
连织抬头:“没关系,用人知根知底是应该的。”
她出落得大方,甚至没有任何拧巴和别扭。
沉母感慨间五味沉杂,想着这些年她小小年纪就得想办法养活自己。
她的心痛难以言喻。
“你如今也长大了,阿姨问句不该问的,有没有想过…找你亲生父母?”她说完紧紧盯着对面的女孩。
连织有一会没说话。
那沉默的十秒让沉母咬紧牙关,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真相,可横亘在血缘之间是二十多年的陌生和隔阂。
沉母到了跟前反而开始胆怯。
连织摇头:“没有。”
沉母心跳漏了拍。
“为什么?”
连织脸上默了两秒,又腼腆笑笑。
“可能如今大了吧,在我最初需要父母的时候已经过了,之前很困难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
她道,“既然他们选择将我丢弃,那么我也不会想他们。”
这番不过是欲拒还迎的说辞罢了。
想进沉家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沉母陷进失而复得的感性里短时间或许会失去判断力,可身居高位的沉父呢?还有沉祁阳?
更用提沉家四位见惯风雨的老人和各种旁支嫡系。
连织没法应对每个人的怀疑。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装,装成受害者,装成被动,装得从头到尾一无所知。
沉母眼眶发涩:“如果她们并非舍弃也有迫不得已呢?”
连织:“那说明我和他们亲情缘分不够,各自离开彼此也能生活,如今也没有必要介入彼此的生活。”
沉母心碎了。
难以言喻的心脏绞痛混着夺眶而出的湿意,她看向窗外,拽紧丝帕。
还是顾夫人拉着顾森佳下楼缓和气氛。
连织离开时,沉母和她商定好了补课时间,每周六日下午。恰好顾森佳准备去国外参加夏令营,顾家这边她暂时可以不用过来。
送连织出门时,顾夫人让佣人替她拎了盒刚烤的点心,是出自沉母的手。
依然是来时的司机送连织回学校
回到紫荆山庄后,沉母眼圈发红,坐在书房久久不言语。
佣人张妈正要细问情况,却有一辆黑色奥迪绕过喷泉池,缓缓停在门厅。
那时沉父的专车,大概也是收到沉母急讯临时赶回来的。
沉父进书房时,张妈接过他手里的西装,他面色威严还带着公事后的疲惫,但经过五十多年的沉淀,面上已相当平易近人。
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就这样糅杂在他身上。
沉父挥挥手,张妈便退出书房,连带着关上了房门。
“不是有急事叫我回来,怎么见我不说话?”沉父道。
书房四壁都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柜,褚红色的真丝地毯铺就着。
沉母背对着他,淡声道。
“就是电话里说的那样,我没有其他话可说,要是忙你也可以不用回来。”
沉父沉吟片刻。
“她真是思娅?”
“是!”
沉母转头,面上倏然严厉,“你是不相信我的判断,还是不相信医学鉴定?”
女儿这些年的走失如同一根刺扎在沉母心里,如果不是他过早四处树敌根本不会如此。
她恨自己,也恨沉父。
于是哪怕对外这个贤内助做得再妥帖,他们之间也早生出了隔阂。
沉父目光如炬,她哭过的神情也自然逃不过。
他但笑道:“我怎么会不信你,过来,我帮你把眼泪擦了。”
沉母不动。
但却拗不过他岿然不动的神色,她缓缓上前,沉父温热的指腹触上她眼眶。
沉母眼泪瞬间就下来。
这么多年,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合作伙伴。
沉家一路坎坷风雨,到现在这位置不容易。
沉父道:“我已经通知了爸和二叔,他们下周就会回国,如果是真的我会将娅娅名正言顺接回来。”
沉母抬眸看他。
沉父微笑。
“怎么,以为我冷血到连女儿都不在乎?”
“在不在乎不要紧。”沉母道,“这事我只要求你别走漏消息,当年的教训还不够?
更别随意让人去打扰她生活,这些年我们欠她太多,别让沉家成为她累赘。你知道我今天问她想不想认回亲生父母,娅娅怎么回?”
她看着远方,声音发抖,“她说她最需要父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不需要。”
这话真的像在炖软刀子。沉父反倒沉默了一阵。
“她还不知道?”
沉母点头,抬头看他。
“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去她面前说些不该说的,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孩子。”
沉父看她半晌,最后叹气点头。
“祁阳呢?”
“去了萧山。”沉母道,“等他回来我再同他说。”
沉父很忙,连着这点时间都是从会议间隙挤出来的。
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奥迪从喷泉池缓缓驶出去,车灯划破夜色。
沉父刚走,沉希便回来了。
佣人接过她手里的包包,她也坐在软凳上让人换鞋。
练了一天的钢琴,沉希累死了,只想泡个热水澡让人上门来做spa。
“泡澡百合花瓣还是玫瑰的吧,上回没用完的藤条香薰帮我点上。”沉希眯着眼让人帮她按头,倏尔又睁开。
“快去啊,杵着干嘛?”
佣人立马退下。
沉希让人摁舒服了,正去楼上泡澡。
沉母却缓缓从旋转楼梯的二楼下来。
“妈妈。”沉希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外公是不是下个月回来?”
沉母神色淡淡。
“怎么?”
“就想他了嘛。”
沉希有她自己的心思,梁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宴会上广宴四方,各方名门都会参加。梁家二叔甚至为了这次生日耗时叁年建造一艘超级游艇,立在海上纯白巍峨。
沉希想在开场弹一曲钢琴为梁老爷子贺寿,养在沉家二十多年,她自始至终缺少一张向外界介绍的名片。
而此次梁老爷子八十寿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近来我的曲子愈发进益,想让外公听听呗。”
她如同往常一样亲密靠在沉母肩膀上。
沉母这次却没有回应她,她眼底带着沉希看不懂的复杂和清冷,沉希以前犯下的任何错她都能睁只眼闭只眼,无外乎是这些年的陪伴。
然而只要一想到调查信息里,一年前沉希给连织使过的绊子。
沉母便无法多亲近她。
她抽出手臂,淡淡道。
“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说完不等沉希回应,便下了楼。
沉希愣愣看着沉母的背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
家坤建筑向京城规划委行贿的证据和录音,连织都已经拿到,这是是瞒着建筑所的创始人大姐周严进行,连织先按兵不动。
她在等着家坤签合约那日。
和沉母的初次会面后,连织这段时间格外谨慎,保证自己在外不受伤,不掉一根头发。
她做好了严防死守的准备,然而一周内似乎安安静静。
某次从建筑所会学校的路上,突然想起一下沉闷的喇叭声。
连织转头看去,法拉利车窗降下,霍尧偏头看她,眼里意味深长。
“可真忙啊你,电话不通信息不回的,得来学校堵人才行。”
—
明天开始更新估计就稳定了。
晚安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