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边还跟着一个青年,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相,古三表姐是个活泼的,指着那青年给孟雪娇介绍。
“我未婚夫,你叫他吕三哥就行。”
她又一推吕三哥:“这是我妹妹,你家铺子,不得给点什么见面礼么?”
吕三哥哭笑不得:“哪有药铺子给见面礼的,我这里有个安神玉香丸倒是不错,我给妹妹拿两封。”
古三表姐撇嘴:“不够,我妹妹对药方也有点研究,她缺什么你都拿点好的过来。”
孟雪娇眼神微微一闪,她上辈子并没有听说古家和李承琸有什么关系,看来现在李承琸还没收了这家铺子。
大概是李承琸病重之后的事了。
如果不是李承琸家的铺子,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西北商货的货源?
孟雪娇仰头笑道:“谢谢三姐姐和三哥了,我最近的确在看药方子,三哥这里可有云水草?”
吕三哥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这是什么,半晌道:“云水草很稀有的,我这里怎么可能有货源。”
孟雪娇虽然心里有预感,但还是不免失望,而吕三哥又开口:“不过我倒是听说,隔壁云心堂有路子。”
云心堂是李承琸的产业,孟博睿也去问过,说还没有,孟雪娇面露失望,古三表姐就嗔道:“老吕,你快想想,你天天去那么多地方,就没再见过么?”
吕三哥想了半天,灵光一闪,居然真的道:“啊!也有别的地方有路子,游僧那边会有。”
吕三哥似乎在回忆什么,也不看孟雪娇和古三表姐:“你可以去慧果寺照一个叫慈济的居士,他是极虔诚的,医术也好,又认识了很多游僧,他手里可能有消息。”
这……孟雪娇愕然,这也太巧了。
她记得上辈子有家药铺子,江南大疫,就是这铺子的主人带着一群郎中,熬药寻药,而领头的那个居士,唤作慈济。
俊美慈悲,活佛转世,这是孟雪娇记忆里的慈济。
而后来孟雪娇才知道,那家铺子其实是裕王的产业。
可惜对于慈济,李承琸总不肯说太多。
原来现在慈济小居士已经开始治病救人了吗?
她想起小居士那一架子的经书,倒是忍不住认同了慈济的慈悲。
“去找什么游僧,”古三表姐不是很乐意,“娇娇啊,你换个药方吧,都要什么古怪药材。”
孟雪娇笑了笑,也不反驳,还是柔柔地笑:“好,我看看。”
*
慈济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客人。
春山如黛,梨花杏花满山,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慈济寮房外落英缤纷,安宁的遗世独立。
孟雪娇敲门,听见里面静下来的诵经声,几个光头小沙弥穿着僧袍,从慈济寮房里出来,带出一世佛香。
是佛手柑的味道。
小沙弥们也静静的,不笑不闹,双手合十,一片禅意。
孟雪娇本来满心焦灼,现在也慢慢平静下来,她推门,小居士在坐在桌前抄经,檀香缭绕。
“是孟姑娘,”小居士起身,他没有穿僧袍,一身的青布衣,换个人就是土气,可他太好看,气质也好,宽布袍更衬托出几分风流。
“是我,”孟雪娇也忍不住放缓了声音,这里太安静,高声说话都仿佛会惊扰了这里。
“居士在做什么?”
“抄经。”
孟雪娇这才看到桌上摊开的宣纸,上面的梅花小楷秀气圆润,洒了点点金粉。
“还是给令尊?”
孟雪娇问得快,说完却不禁窘然,她和小居士还没有这样熟,有些唐突了。
然而慈济依然是温温和和的,甚至眉都没有皱一下。
“是,我还有三本经要抄。”
孟雪娇讪讪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而是慈济,轻缓问道:“女郎是来做什么?”
孟雪娇知道自己该问小居士云水草的事,可她沉默半天,居然递出来一个荷包。
“我来赔居士椅子。”
慈济也很是意外,他接过荷包,随便取了最小一枚银块,笑着把荷包还回去。
“这就够了。”
那双眼睛依然温和的看着孟雪娇,似乎在问还有什么事,孟雪娇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道:“我想问居士件事。”
“请。”
“请问居士可知道云水草?”
慈济长眉扬起,正要回答,屋门忽然被砰地打开。
两个穷凶极恶的僧人拿着禅杖硬梆梆进来,刚刚那群小沙弥多和善,现在这群僧人就多可怕。
“慈济师弟,该去念经了。”
话是这样说,他们的表情动作却像押慈济去死。
慈济摇头,后退一步:“今日不念了。”
“念也得念,不念也得念,你老子要你念经,还能不去?”
一个僧人咧嘴说着,露出一口黄牙,和另一个僧人对视一眼,又一起哈哈笑起来。
慈济沉默,长睫垂下,那身青布袍飘飘荡荡。
孟雪娇忍不下去了!
她习惯性地拎起慈济的椅子,一下子朝黄牙僧人头上糊去,僧人一扭,面露不屑。
“小娘们,干什么呢?”
下一刻,那椅子砸碎在他头上,僧人不屑的表情还没褪去,凝固成一片错愕。
另一个僧人惨叫一声,撒丫子就跑,他哪跑得过孟雪娇,孟雪娇腿一勾,拽着他的禅杖一拖,僧人头磕在地上,发出洪亮的一声。
孟雪娇嗤笑,踹踹两个人,确定都晕了过去。
她转头,小居士跟每次遇见她时候一样,无辜,茫然,还有点害怕。
慈济沉默,又开口:“……你。”
“我……”
两个人忽然都笑了。
“没事的,”先开口的反而是慈济,“那几个不是寺里的师兄,是我爹派来的。”
这听起来明明更有事了啊!孟雪娇满心纠结。
“我爹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对我,他只是……”慈济没有继续说下去,满脸却写着子不言父过。
孟雪娇懂了,孟雪娇明白!
天底下糊涂爹多得是,何必问清楚伤慈济的心呢。
“孟姑娘说的云水草,我的确有消息,但这草太珍贵,我想知道,孟姑娘要它做什么呢?”
如果说自己为了玩耍药方,慈济恐怕不会给——药草珍贵,拿来玩弄太可惜了,孟雪娇略一思索,决定如实告知。
当然,六殿下姓名还是要隐去的。
这也是为慈济好,天家事越少参与越好,慈济一个小居士,好好念他的经就够了。
“我是拿来救人的,”孟雪娇说,“救……一位年少有为,英勇坚毅的小将军。”
“是孟姑娘心上人吗?”慈济脱口而出,又反应过来自己太冒失了,忙摆手,“姑娘不必回答我,是我唐突了。”
“不是心上人,”孟雪娇失笑,上辈子因为李承琸看重她,类似的说法一直都有,但孟雪娇知道,他们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她罪臣之女,他摄政权王,怎么可能有什么呢?
“但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帮过我很多,我武艺也是他教的,他对我来说很不一样。”
她每说一句,小居士的眼睛就深沉一分,最后成了深邃的黑,孟雪娇说得太认真,看不到自己表情,但慈济看得分明。
他从来没见孟雪娇这样笑过。
不是柔弱无辜的笑,不是冷笑甜笑假笑,她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得到了完全的满足,她眉眼间满是慈济没见过的笑意。
那是她的心上人,哪怕孟雪娇再拒绝,慈济也看得出来。
当局者迷,他旁观者清。
慈济道:“云水草不在这里,在西北。”
“蓟城找轩竹堂,那里有。”
“女郎请回去吧。”
轩竹堂,对,是轩竹堂!
上辈子的轩竹堂,就是慈济领着的药铺子。
孟雪娇有心再问点别的,但慈济说得又快又急,转身回了屏风,孟雪娇摸不住头脑,可慈济已经走远了。
她看到地上散架的椅子,想了想,又拿出来几块碎银子放在慈济桌上,摊开的经书上字迹让孟雪娇无端觉得熟悉,她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
慈济等孟雪娇走后才出来。
他看到桌子上的银子,神色莫名,两个暗卫垂首恭立,等他的吩咐。
“去查,”他捏住一块银子,用劲压成薄薄一片,“孟家女关系亲近的少年将军,会有谁。”
暗卫腹诽:您老人家前几日还孟姑娘长孟姑娘短,现在就又成了孟家女。
但主子的面子不能拂,暗卫应下了,又问:“轩竹堂那边要上云水草吗?”
“如果孟雪娇派人去了就给,”慈济站在桌前,漫不经心吩咐:“我父皇那两个亲卫也处理一下,找两个身形相仿精通易容术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