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藜,你从来没欠宁儿什么。”阮伊箬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嗫嚅着道:“你一心想随宁儿赴死的决心,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这个世上,又有几个女子有宁儿这般幸运?”
“呵,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如宁儿这般聪明能干呢?”燕藜款款念道:“是燕藜幸运的找到了可以痴缠终身的你罢了。”
是啊,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
翌日,原本约定的是巳时,暮千雨却在辰时就率大军直达幽州城下。
而这次,他竟然大剌剌的让车夫把战车赶到了城下不足三丈的地方。
依旧是华贵无比的鎏金战车,华盖宝顶,气派非常。暮千雨一身玄黑龙袍着在身上,王者气势十足。手把扶手站立于车上,十二毓冕珠之下,一双眸子满含讥诮,唇角的笑容亦是深意斐然,仰望城墙之上的燕藜,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暮千雨身边的美人,换着了红色华贵衣袍的君娴,只见她金银珠钗满头,化着精致的妆容,脸上表情漠然的端坐在战车之上,目不斜视,倒颇有些帝后的气质。
站在城墙之上的燕三等人见了她,恨不能将她那张脸划个稀巴烂!
“妈的,暮千雨这王八蛋,完全是在挑衅!”燕三咬牙切齿的低咒道。
“三,忍住。”燕藜轻声呵斥一声,冷冷的瞪视了君娴一眼之后,漠视暮千雨那一脸欠揍的表情,冷冷的道:“暮千雨,割城文书已经准备好,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哈哈哈!我暮千雨虽说不是好人,但信诚二字还是会写的。”暮千雨睥睨的道:“既是准备好了文书,且递呈上来,然后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撤出幽州城。我等进城之后,如若看见魏宁之外的燕人,特定处死!”
“少废话!”燕藜一声冷喝,遂朗声对燕三道:“呈上文书。”
城门“哗”的开了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燕三灵巧的折出身后,迅速的递上文书,返身回城。
“哈哈哈哈。”暮千雨看着文书,狂妄的大笑起来。
燕藜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之后,便踱下城墙。
不多时,就听见大队马蹄远远而去的声音。
暮千雨倒是守信,午时一到,一声令下,日暮六十万大军才依序入城。
命令五万人马仔细的收罗城中是否有燕人之后,暮千雨便迫不及待让君娴带领他前去大将军府。
昔日热闹的大将军府上早是人去楼空,连个仆人侍婢都没有。
“娴儿,带我去寻那魏宁!”暮千雨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好。”君娴淡笑着答。
看着身侧满面喜色的暮千雨,君娴心里疑问重重。他何以会这么开心?只是因为即将见到仇人的喜悦?还是有着别的因素在?
七转八转,到了阮伊箬所住的小院。
君娴站在院门口,指了指阮伊箬的屋门,却是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暮千雨睨了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走了过去。
在门口站了好一阵,暮千雨才深吸一口气,跨步进了屋子,径直走到床沿坐了下来。
看着榻上面色卡白、长发散乱的阮伊箬半晌,暮千雨突然伸出手,攫住她的下颚,戏谑道:“就算是身中奇毒,你还是这么美,让男子不心动都难!”
阮伊箬似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下颚袭来的痛楚而紧皱着眉头,缓缓的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一张纹着龙纹,满目鄙夷的男人时,倔强的一转头,想要抽出下颚,暮千雨却越捏越紧。
丫的王八蛋,轻点啦!下巴都要捏碎的!
阮伊箬想要发狠,却是中气不足的道:“放开你的手……”
“哈哈哈,魏宁,你没想到会有落在我暮千雨手上的一天吧?”暮千雨得意的大笑。
“先放开你的手!”阮伊箬气虚的道。
暮千雨这次倒是听话的放开手。
“只能说我看不懂一个人的心,是以才会一败涂地,甚至连累到别人。”阮伊箬看着帐顶,怅然的道:“也可以说你很懂得怎么收复女人的心,更懂得出卖自己的相貌。”
“呵呵,是啊,除了你,没有一个女子可以逃脱我温暖的怀抱!”暮千雨大言不惭的说。
“是吗?”阮伊箬耻笑道:“那为何当初锦绣公主看不上你?阮碧烟又何以会想方设法的不愿嫁给你?不止是她们,大燕的女子更是没有一个愿意嫁到日暮的。”
“其中包括你,是吗?”暮千雨眼中是隐忍的怒气,再次捏着阮伊箬的下颚,让她正视自己,邪佞的道:“你这个女人,为何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将我激怒?!没错,她们是不愿意嫁到日暮,但那是因为日暮的地理与气候的因素,所以,我现在要以战争,将大燕乃至大楚的土地全数据为己有!还有,你没见那燕翎现在对我死心塌地吗?连你的手下,不也是臣服在我的脚下?!现在,我暮千雨要连你一起收复!”
“哈哈哈!”阮伊箬声音不大,却也笑得狂傲,一语双关的道:“你以为你行吗?”
“行不行试试才知道!”暮千雨混不在意阮伊箬的傲慢,相反的觉着这样子的她更具有挑战性。
“不必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这辈子,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张脸!”
“因为你那个仇人长了与我相似的一张脸?”
“可以这么说!”
“就因为这样,我就该挨你揍,活该被你划了两刀?”我暮千雨也太冤了!如果可以,他朝我定要找到她那个真正的仇人,将他的面皮给剐下来糊灯笼!
“呵呵,你现在这样子不是好看多了?你应该感谢我,不让君娴不一定能看得上你!”阮伊箬若有所指的看向他脸上的纹身,不怕死的道:“或者你可以趁现在报复回去,在我脸上也来两刀?!”
“我不对女人下手!”暮千雨将脸撇向一边不看她。
这倒是费解了!阮伊箬堪堪不明白他的想法,问道:“如今你想了多时的幽州城已经属于你了,你扣下我又是何用意?”
暮千雨突然俯身在她耳畔吐了一口热气,邪肆的低语道:“我说了,我要收复你!我要让你像君娴那些个女人一般,臣服在我的脚下!”
阮伊箬感觉身上鸡皮粒子掉了满床,拉开与他的距离,讥笑道:“我已经是燕藜的人了,你也要?或者说你有这样的嗜好?”
“哈哈哈,我不在意!”暮千雨再次靠近阮伊箬,放柔声音道:“你与燕藜在一起多年,你若是完璧之身,我才会奇怪呢!”
“哦,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突然的垂爱?你就不怕我再在你的脸上划上两刀吗?”阮伊箬挑挑眉。
“放心,我会慢慢的拔掉你的毒牙,让你没机会下手!”
“你觉得那样还是我吗?”
“也是,不过办法多的是,你就慢慢等着吧!”暮千雨说着,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门口,猛然回头道:“晚上我再来看你!”
阮伊箬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寒着脸瞪着他。
暮千雨看着她的表情,大笑着离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外的灯笼已经点上,而屋子里却是黑乎乎的一片。唯有窗棂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亮光让人觉着带了点人气。
一直躺在榻上不能活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虽说在暮千雨的眼中,阮伊箬已经是一个连说话都艰难的病人,但他还是派了两个守卫守在她的屋子门口,美其名曰是照顾她的需求,实则的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没办法,阮伊箬不得不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与肚子里的孩子腹诽着打发时间。
“咕咕——”
肚子哀怨的唱着空城计,阮伊箬只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昨日沈昭为她施了针后,不但不呕吐了,食量还增加了不少。可是那个暮千雨,午膳只叫一个日暮的丫头送来半碗白粥,一叠小菜,还让“中毒颇深”的她自个“颤巍巍”的坐起来吃,简直是没天理!
大人饿肚子倒不打紧,关键现在孩子需要营养啊!丫的,暮千雨,我的孩子到时候生下来要是营养不良,姑奶奶定挖了你家祖坟!阮伊箬气结的在心里咒着。
“咕咕——”
肚子再次不争气的抗议。
正想脱口叫骂,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让盖着被子的阮伊箬亦不由打了个寒战。
昏黄的灯光将门口的人影拉得老长。因为逆光,看不出是谁,只是依轮廓,看出是个女人。
“把灯点上。”女子跨过门槛,立在门侧,淡淡的开口。
“是。”门口的守卫答着,进了屋子点燃油灯便退了出去,并反手将门关上。
阮伊箬眯缝着眼,侧头打量着她。
身侧高挑,肤色白皙,面色冷峻。容貌虽非绝色,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一身大红色暖袍让她看起来魅而不妖,及踝的长度将她本就纤美的身躯拉得更长了。
呵,这暮千雨满喜欢他的女人穿红色的嘛!只是看她一身名贵的料子与浑身透着的一股高贵之气来看,应该是个夫人、妃子一类的吧?怎么会为我这个……阮伊箬在脑子思索着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身份,脑中跳过好几个词,才觉着“人质”最为恰当。只是她怎么会为我这个人质送饭?管她是谁,有得吃就行!
阮伊箬也不在意她是谁,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中托盘中的食物。
女子袅袅婷婷的走到榻前,将托盘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取过油灯,双眼定定的看着阮伊箬,越看之下,那眼中寒芒越为凌厉。
奇怪!我和她有仇么?貌似不认识她啊!阮伊箬脑子快速的运转着。
望着她眼中的仇恨,顿时灵台清明。呵,锦绣公主嘛!那日距离太远,没瞧清楚她的模样,认不出来也算正常。只是看她样子,似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也是,自己害得她母后死去,公公被自己所杀,夫君被斩头,母子分离……更让她从一个公主变为庶民,再从庶民变为暮千雨的床。伴。
对于突然蹦出来的“床。伴”一词,阮伊箬实在是想笑的。以她目前的身份,与这个词还真是般配!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必她自己也没想到当初怎么也不愿嫁到日暮,而今朝却冠上这样一个连次等妃子都算不算的尴尬身份吧?!
“想必你已经猜出我是谁了吧?”燕翎冷冷的问。
在阮伊箬打量燕翎的同时,燕翎也在细细的观望着她。连阮伊箬眼中隐忍的笑意也被她深深的望进眼里。这笑,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让她几欲想将眼前这个病歪歪的女子掐死。
阮伊箬状似虚弱的笑笑,淡淡的道:“锦绣公主?”
这女子一定是故意在刺激她!燕翎隐在袍袖中的左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指甲嵌在肉里的痛楚让她清醒的隐忍着怒气。“没错,我就是曾经的锦绣公主燕翎!”她故意将“曾经”二字音量抬高了些。
阮伊箬只觉得她的声音比今晚的寒风还冷。
呵呵,一定恨死我了吧?想报仇吗?坏女人,我还想报仇呢!要不是你,君越不会被虏,君娴也不会背叛我,而我,更不会中毒!
如是想着,阮伊箬嘴角扯出一抹笑,讥诮的道:“或许你更能胜任现在的身份,或许我该称呼你一声‘安阳帝妃’?”
“你个臭女人!”燕翎忍无可忍,左手快速的挥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阮伊箬煞白的小脸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巴掌,隐隐约约能看见四道手指印挂在她的左脸颊上。
阮伊箬非但不怒,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很好,这一巴掌我魏宁记下了!你有种敢打我,就要有能力承受该有的惩罚!
“还要不要继续?你若再不多打几下,我吃了解药之后,就没机会动手了!”阮伊箬故意激道。
“你就是个疯子!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还要侮辱我!”燕翎怒吼道。
“错!阮文渊他们都叫我魔鬼!”阮伊箬眸子突然变得生寒,语气清泠,却有如从地狱传来一般。
燕翎听闻这声音,身子一阵颤栗,拎着油灯的手亦不住的抖着,决然的道:“你说得没错,我现在不动手,今后便再没机会了!”
说着,将手中油灯慢慢的靠近轻纱帐幔。
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幔帐便开始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