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听闻736的精神网是全联盟最复杂的,也知道一般没人敢主动连接,今天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神经系统的麻痹没有丝毫退散,鹿胜瘫在椅子上,除了急促地呼吸,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监测到心率异常、血压异常、激素水平过高,询问是否注射安定类药物?
机械女声再一次喋喋不休地响起,监测到心率异常
不注射!鹿胜咬着牙,身上似乎缓过些知觉,他用力向上坐了坐,扫了眼匹配度,居然只有百分之七十三。
经历一番痛苦挣扎后,736的强大在逐渐展现在鹿胜眼前。
整个精神网络非常细致,重甲内每个角落都能辐射到,而且所有操控权都是开放的,对于重甲之外,扫描范围比常规机甲大出一倍有余,精准且清晰。
至于操控方面,736精密度很高,速度和敏感度极强,只需轻微一个动作,庞然大物立刻会给出反应。
鹿胜还没习惯,一个转向操作,悠得重甲像个不倒翁。
哎呦!蒋海跌跌撞撞冲进主控室,抬眼看到是鹿胜坐在上面,他这才倏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谁误连了呢。
鹿胜此时已适应736,虽然压迫感和神经刺痛感丝毫没有减轻,但好歹能动了,他在操控板上输入目的地,到坐标那栏他愣住了,赞城坐标是多少?
您是多久没回去过?蒋海报了四串数字代码,鹿胜定好回程路线,浩如烟海的宇宙中,736宛如一叶扁舟缓缓向前。
蒋海看了眼主控屏,鹿哥,还是你厉害,第一次连736匹配度就能上八十,我第一次都没连上,被精神网直接给撞下来了,晕了我两天。
鹿胜现在已经完全适应,匹配度升到百分之八十三,但他自己知道,这估计是极限了。那后来你是怎么练的?邢澈走了以后,736不是你主控吗?
这东西,哪是说练一下能练上来的?蒋海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来我们就三个人一起驾驶,这不还有两个副驾位吗?把736的精神网拆成三个区域,我们各管一块。
鹿哥,捕捞医疗舱时候确实不好意思,当时我们没配合好,差点他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鹿胜瞥了蒋海一眼,机甲大多数都由一个人驾驶,原因很简单,操控起来方便,副驾驶一般是备用驾驶员,像这样把精神网拆分负责的,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还好736精神网够强大,否则你们非得都被弄成神经错乱不可。
蒋海在旁边憨笑两声,然后坐进副驾驶位。
回航大概需要两天,为了保障有足够的储备能源,他们只能牺牲时间作为交换。
驾驶736让鹿胜觉得超爽,强大的精神网令他拥有大范围感知力,如同在宇宙里撑开一柄无限延伸的伞,将周遭全部揽入怀下。
好玩是好玩,但枯燥的行驶还是很快让他失去兴致。
于是,鹿胜将注意力转回重甲内。
他发现,重甲里的每个角落他都能看到,包括被关押的四十几个人,重甲里忙碌在其他位置的士兵,还有躺在床上睡觉的邢澈。
他眉头皱了下,那刚刚自己睡觉时,邢澈岂不是也能看到?所以,屋子里的灯究竟是感应到自己起床点亮了?还是邢澈给点亮的?
或许灯光不受操控?
他正这么想着,然后邢澈屋子里的灯光乍然点亮,还是最亮那种。
鹿胜吓得眼角一跳,他清楚看到邢澈眉头皱了起来。
大爷的!灯光居然能操控!
他迅速关了邢澈休息室的灯。
正在鹿胜以为自己这顿操作神不知鬼不觉时,旁边的蒋海没忍住笑出了声,鹿胜转头一看,才发现副驾驶面前有一块屏幕,能看到主驾视角。
现在屏幕里是几乎怼到邢澈脸上的大头近景。
艹!鹿胜没忍住,心里骂了一句,精神网过于强大绝对不是件好事。
鹿哥,蒋海脸上还挂着笑,我听说你和邢上校离婚了,假的吧?
鹿胜忙把注意力放回渺无边际的宇宙中,你没问过你们邢大上校?
没敢问,侧面问过一次,他没应声。
蒋海以前就和鹿胜走得近,哥前哥后叫得嘴甜,那会追邢澈时他没少帮忙,所以在鹿胜面前从不拘谨。
嗯,离了,早离了。
蒋海像听到什么大新闻,惊得眉毛都忘记放回原位,离离了?不是,哥,你当初费那么大劲追到手,现在说离就离了?
鹿胜笑了下,没说话。
我看前天晚上,就、就我把你俩拉回736的那晚,上校急得跟疯了一样。蒋海还没能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哥,你逗我玩呢吧?
鹿胜歪头瞥了眼蒋海面前的屏幕,画面几乎和他的视角是时时传送的,喂,邢澈主控736时一般都看什么?
啊?蒋海扭扭身子,明显不想结束上一个话题,上校一般主要观测重甲外围,他的视野面很广,传过来的画面会有些失真,而且还会同时注意重甲内的情况。
鹿胜挑眉,所以,你这里是有分画面的?
对。蒋海点头,继续揪着鹿胜问,哥,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你离开联盟的时候?
啊,差不多吧。鹿胜试着通过精神网多视角观测,结果他压根做不到,对了,我睡觉那会,你们上校
你睡觉那会邢上校一直留意着休息室的状况。蒋海忍不住,直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为什么呀?上校是不怎么顾家,但哥你不是一直挺理解的吗?
蒋海今年二十四岁,但依旧是张娃娃脸。
智商是他们那批学员里最高的,可惜情商有点低,性格不错,人也直白憨厚,有时候傻乎乎那股劲还挺有意思。
鹿胜歪头向后靠,又惯性地露出那副吊儿郎当模样,哎呦,这事吧你得和你们邢上校说去,和我说不着。
蒋海张张嘴,脸上立刻多出几分同情,是上校提的?
鹿胜给了他个眼神。
蒋海登时泄气,上校怎么能这样?你对他这么好,他居然
对于两人离婚的事,谁都没大张旗鼓对外宣布,虽然是邢澈的错,虽然鹿胜对这件事恨得牙根痒,但邢澈于全联盟来说是个英雄,他不能这样毁了一个英雄。
邢澈做过很多别人想做却做不成的事,很多别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他为联盟争取到话语权,为百姓争取到活下去的可能。
鹿胜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将曾经那些光辉抹黑。
再者说,邢澈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就算现在,光看那张脸依旧能让鹿胜愉悦。
所以,对于外界怎么评判他俩离婚,鹿胜并不在意,反正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只会和鹿辛远对着干的混蛋官二代,再多一条被大上校抛弃,其实也无所谓。
至于两人之间的事,那只是他们俩的过结。
鹿胜舔舔唇,烟瘾犯了,想抽根烟。
*
邢澈后来因伤口感染,次日高烧到三十九度,但他还是强撑着完成了最后一天的行驶。
原因是醒来后居然发现是鹿胜主驾,他劈头盖面骂了蒋海一顿,也导致鹿胜不欢而散。
之后两人一直没说话,邢澈主驾后736的航行速度明显加快,提前半日进入联盟管辖区域。
当他们靠近赞城联盟军总部时,鹿胜对着窗外熟悉的场景恍惚出神,他走时没想过回来,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回来了,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两年前走得有点潇洒大劲儿了,没给自己留好后路,尤其是对他那位首长爹。
咚咚咚屋门被敲响,蒋海的声音出现在门外,鹿哥,邢上校让我告诉你一声,鹿首长在指挥中心等你呢,到了之后你先去见首长吧。
怕什么来什么,鹿胜嘬了下后槽牙,拖腔拉调回了句,知道了。
还有,蒋海没立刻走,语调明显轻快几分,邢上校让我把他的ID卡给你,说等会你可以先回他那休息。
鹿胜咬住唇,眉梢微扬,邢澈的ID卡?他什么意思?
第8章 、住口
鹿胜坐在床边纠结了好半天,他俩毕竟已经离婚,再回邢澈那住显然不合适,而且不明不白的,还有很多事没搞清状况。
但那可是邢澈的ID卡呀,拥有联盟最高权限,只要拿着拿着那张卡,五星以下涉密机构随便进出!
鹿胜瞬间动摇了,什么面子不面子?卡先拿到手再说!
他立刻跑过去打开门,蒋海靠在门框边,略有些胖的脸蛋上笑出两个酒窝,鹿哥,我觉得邢上校估计是后悔和你离婚了,所以主动奉上ID卡。
他递过一张带着黑色芯片的卡,卡面赫然刻着邢澈的名字和ID号,鹿哥,我怎么觉得上校对你比之前用心好多?
蒋海斜眼看着他,抿起嘴笑得似有所查,哥你是不是换了路数?我觉得上校挺吃这套的。
鹿胜一把将卡抢过来,顺势在他脑门上敲了下,你哪那么多问题?
这不好奇吗?蒋海挤进屋子,反手关上门,鹿哥,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可千万别放弃。邢上校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他人真的很好!
鹿胜转身坐下,一只胳膊懒散地搭在椅背上,听你这口气可不像我的后盾。
怎么能呢?他立刻笑盈盈凑到身边,我知道邢上校脾气臭,也就鹿哥你不嫌弃他,而且吧,他眼光高,还就只能瞧上你。
蒋海打小就认识邢家,邢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有多难,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鹿胜只笑着看他,等他连珠炮似的把所有好话都说尽,才慢悠悠应了声,行,我努力吧。
蒋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跟自己寻上个心爱的姑娘一样。
只是这位口头应承的当事人并没听进那些话,重甲落地后,他找个空隙自己先溜了。
鹿胜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鹿辛远,主要是追查那间生化研究所还没结果,他怀里揣着几张偷过来的单子,想着先去地下黑市探探消息,再拿着真凭实据甩到鹿辛远面前去。
可还没走出联盟军机甲停放库,他就被早已等在甬道上的士兵堵住去路。
鹿胜穿着套不大合身的军装,衣领散着,露出截白皙的锁骨,看到几个士兵时,头微微上扬,十足一副厌世样。
鹿中校您好,鹿首长在指挥中心等您,麻烦随我们走一趟。
五个人荷枪实弹将鹿胜围在中央,那架势,感觉他才是从外面被抓回来的海盗。
别无退路,鹿胜只能顺从,行,带路吧。他扬扬手,露出略显纤细的腕子,用铐上不?
士兵忙将枪头下压,不敢,鹿中校请跟我们来。
一队人刚往前走,便碰到邢澈带着四十几个海盗走下重甲,那么多人,也不过只有三名士兵押解。
邢澈此时还发着烧,看到眼前景象先愣了下,发现中间那个是鹿胜才走上前。
邢上校。士兵们立刻将手里的枪收好,整齐划一敬了个礼。
嗯,怎么回事?他没看鹿胜,而是扫了眼几名士兵。
嗯那个士兵们支支吾
你不是知道吗?鹿胜直接自己开口,鹿首长叫他儿子去谈谈心。他左右瞄了眼,看这架势,别人还以为你又抓了哪个江洋大盗呢。
邢澈面上有些难看,点了其中三个人让他们去押送海盗,剩下的留给鹿胜。
两年没在赞城出现,突然露面身边有那么多士兵,难免会让人多加猜测。
邢澈这么做出于哪方面考虑鹿胜不清楚,反正他觉得无所谓,很多事情在两年前对他来说就已经无所谓了。
鹿胜被两名士兵一前一后带到军区总部的指挥中心,屋门半开着,鹿辛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似乎在和什么人通话,但远远看到鹿胜身影时,便把通话挂断了,起身向门口走。
人类自从离开地球后,科技和医疗水平迅猛发展,自然寿命可达四百岁,但因为战争频繁,宇宙生存环境恶劣,平均寿命只能维持在二百八十岁左右。
鹿辛远今年一百五十二岁,面上瞧着还是笔挺的中年模样,半点不显老态。
其实这父子俩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气质相差太多,根本看不出是一家人。
鹿胜走进去,背后沉重的木门被轻轻关上,鹿辛远一身枪色西装,驳头链呈现出极其优雅的弧度延伸到胸前手巾袋里,此时他正眉头紧锁盯着自己衣冠不整的儿子。
两人僵持了大约半分钟,鹿辛远终于收回灼人的视线,这两年你跑哪去了?
同样的问题邢澈也问过,但鹿胜面对鹿辛远时真没半点心思和他兜圈子,查我身世去了。
什么?鹿辛远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就是鹿胜缓缓抬起头,平静说道:就是查我怎么来的,从哪来的,到底有没有个妈。
他这句话说得没半点情绪,琥珀色瞳仁在鹿辛远脸上轻扫而过,看到对方的意外,竟露出丝微笑。
你又从哪听说些有的没的?鹿辛远凭着多年的好涵养强将怒火压制下去,那年突然冲进我办公说要和邢澈离婚,现在一走两年,回来又说这种话。
鹿胜低头笑了声,怎么?你觉得我疯了?
鹿辛远和鹿胜对面而立,青年比他高出半个头,现在的鹿胜再不是曾经那个孩子,也再不能简单把他关进屋子里。
鹿辛远好不容易稳住几欲沸腾的怒火,你平时胡闹我不说什么,邢澈的事我知道对你影响很大,但你也不能一直胡闹下去。
其实我有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胡闹,可明明错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是我在胡闹?他伸手在衬衫口袋里翻找半天,最后掏出张折到很小的纸。
鹿胜低下头,小心翼翼将那张纸展开,上面写的是基因筛查诊断报告,被诊断人一栏写着鹿辛远,时间稍有些久远,居然是四十三年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