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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刘大人嘛,沈清疏顿了顿,看刘年企盼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岳父不久前升任大理寺正卿,正三品,你觉得刘大人会为了一个远亲同我做对吗?哼,我看他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你这个你以势压人,构陷百姓最大的靠山倚仗丢了,刘年神情呆滞,再没了刚才的口齿伶俐,喃喃念叨自己也没底气的话。
  沈清疏看他这幅软骨头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大快,好生出了一口胸中恶气,舒爽得像是三伏天里喝下了一杯冰冻西瓜汁一样。
  怪不得有人喜欢仗势欺人,对付这种恶人,就得用比他更恶的办法,叫他得意不起来。
  沈清疏趁热打铁道:你好生想清楚,你招了,给本官添一笔政绩,兴许还会留你一命,不招就一定是个死,刘年,就看你想死还是想活了。
  刘年抬起头,默了一阵儿,忽然问道:我浸猪笼,那陈氏是不是也得陪我去死?
  沈清疏心里立刻警惕起来,脸上却还是那种淡然的神情,她伸手点桌子,故作不在意地道:她家破人亡,想来活也没什么意思,拖你一起死,还能报了一家人的仇,岂不是正好?
  而且,沈清疏轻蔑地笑了下,高高在上地看他,本官若是只沉奸夫,说她逃了没抓到,想必也没什么人会跳出来挑毛病。杀你的理由根本不重要,随便就能构陷,重要的是,我是官,你是民,你的命被本官拿捏。
  刘年仔细地盯她,想在她脸上寻找出一丝的破绽,听了这话终于无力地垂下头,木愣愣的像是斗败的公鸡。
  本官不急,你慢慢想。见火候差不多了,沈清疏一挥手,便叫看守把他带了回去。
  她这时才终于吁了口气,神情松懈下来,王典吏恭维道:大人好计策,我看这刘年很快就会开口了。
  沈清疏想了想,吩咐道:不能懈怠,这几日可以稍微看得松一些,让他同那位刘大人递信儿,叫他瞧瞧到底有没有人来救他。
  审讯就是要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只要开始交代了就好说,她当然不会让刘年浸猪笼,纯粹是吓他,为了让他绝望。
  是。王典吏应了一声,基于对沈清疏的了解,他当然也猜到了,让他吃惊的是沈清疏的背景,从前大家也知道,这位京城来的知县得罪不得,却不想是这样的高官子弟。
  吃惊的同时,他也深深地迷惑,这背景,去哪里不行,怎么会来他们岳水县呢。
  他本来就对沈清疏出补贴的风格很欣赏,这下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干,更寻思,要不然也送丫头去夫人那里拉拉关系。
  沈清疏不知道他这一会儿想了这么多,审讯室味道十分难闻,她很快出来,看王典吏眼带血丝,又道了声辛苦,勉励几句,告诉他现在就可以去领奖赏。
  案情有了进展,她心里十分高兴,迫不及待地想和林薇止分享,只是今日并非休沐日,人不在家,她勉强按耐住,专心地处理其他公务。
  到她下值时,林薇止已经到家了,沈清疏抓她,兴致勃勃地说起今日审讯的过程,感慨道:恶人还需恶人磨。
  林薇止倒没她那么乐观,刘年一日不开口,就一日没定数,她很不明白这样确凿的人证,沈清疏为什么不动刑。
  这么说,你是威逼恐吓他了,林薇止不知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她撑下颔,瞧沈清疏,忽然嫣然一笑道:你用我爹的名声背书,他老人家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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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第97章
  虽然林薇止不过说笑, 沈清疏隔日还是抓紧给老泰山去信一封,说明了事情原委,请他多多担待。
  顺便还把那位刘大人的情况给附上了, 官商勾结, 估计也是个贪官污吏,一查准露底儿。
  刘年联系了他的靠山之后果然绝望,但他实在是嘴硬,还是怀着侥幸心理不肯开口。
  沈清疏也没上刑, 只是将他单独关起来, 借鉴后世关小黑屋的做法,创造一个无光无声的逼仄环境, 除了每日送一餐, 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王典吏对此很不理解,在他看来, 这有什么作用, 再怎么关刘年都不会开口,只是在耽搁时间罢了。
  谁知头两日没什么反应, 偶尔还能听到刘年叫嚣, 第三日渐渐就无声了, 第五日,刘年竟哭喊着愿意招了。
  大人,您这是如何做到的?王典吏过来禀告的时候,还是十分摸不着头脑。
  不止是他, 林薇止也觉得好奇, 目光跟着投过来。
  沈清疏对其中原理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知道这个实验,大致是剥夺人的五感。
  她审讯那天就想好了, 如果刘年不开口,还有其他的在等着他,比如不准睡觉,水刑等等,这一类看起来比较温和,实质上同样非常残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这些同抽鞭子、老虎凳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刑讯逼供,也就是看着没那么血腥罢了。
  沈清疏心里其实有些迷茫,她发现不用刑就破不了案,但刑讯逼出的口供又不一定真实。
  她也不是圣人,不可能永不犯错,万一她笃定是犯人的人,其实是因为种种巧合被冤枉,因为受不住严刑所以才招认,那兴许就成了冤案。
  要知道在后世,有更多的辅助手段,拷打被完全取消之前,这样的冤案也还偶尔发生。
  人的脑袋不是韭菜,割了不会再长,即便以后发现错了,那也没法再弥补。
  怎么了?见她有些出神,林薇止拉了拉她的衣角。
  没什么,沈清疏收回思绪,笑了笑回话道:刑讯其实不一定得是身体上的鞭打,精神上的折磨有时更能让人崩溃。
  她不想就这个多说,转头吩咐王典吏道:既然他开了口,接下来的审讯你去做,尽快问清楚了呈上来。
  是,您放心。王典吏高高兴兴去了,这件事办好了,又是大功一件,名利双收。
  林薇止瞧着她神色,温声道:这案子终于有了进展,怎生看你似乎不太高兴一样?
  沈清疏偏头对上她眼神,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我,我觉得这样逼供不够光明正大,虽然是我下的令,可万一真不是刘年指使的康大,其中另有隐情怎么办,我怕我判断出错,更怕我突破底线,以后就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害了无辜者的性命。
  她说完,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又有些沮丧地问道:我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不适合断案?
  她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膝上,林薇止已经发现她这个小习惯,每每忐忑觉得自己犯了错的时候,就会坐得很规矩。
  林薇止感觉得到她的迷茫纠结,却不太能够理解,她虽然也觉得刑讯残酷血腥,却从来不认为在这方面官府有什么过错。
  林北澜能成为大理寺卿,自然也是断案破案的一把好手,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犯人不值得可怜,不严刑拷打他们绝不会招认犯罪事实,官府打他们,是用疼痛惩戒他们不要再犯错。
  而对刘年这个人,她知道陈氏的事情之后更是厌恶,因而对他受刑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她牵起沈清疏的手握住,掌心的温度彼此交融,这是理念的冲突,她努力地去理解沈清疏的想法,安慰道:不是已经有陈氏的证词了么,即便不是他指使的康大,那他□□妇女,也是死不足惜,受些刑讯也没什么。
  我并不是同情他,沈清疏摇摇头,眉头拢起,斟酌着解释道:我想说的,重点是,刑讯出来的证词不可靠,假如刘年真的没有指使康大,他受了刑也会承认,那么就会造成冤案了。
  林薇止想了想,先是朴素地觉得刘年担不担罪名都是死罪,接着很快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怕真凶因此而逃脱么?可我看很大概率就是刘年指使的,不审他才叫真凶逃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沈清疏无奈地和她对视,颇有点解释不通的感觉,因为已经有了偏见,她干脆不再纠结这个案子,假设道:比如我们不是夫妻,我是官,你是民,某日你经过某地,刚好发生一桩凶案,因为只有你一人经过,所以我坚定地认为你是凶手,把你抓起来拷打,你承认了,你觉得,对你来说公不公平?我又是不是一个正直的官员?
  林薇止听完,先是笑着瞥了她一眼,把我抓起来拷打?
  沈清疏干咳一声,无奈道:打个比方,就事论事,反过来你是官,抓我也可以。
  林薇止轻哼了一声,也没有真的在意,她也不笨,听明白了沈清疏的话中之意,撑着侧脸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法自证,恐怕只有自认倒霉了。
  对啊,沈清疏苦恼地道:我的主观判断不一定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我一面用刑讯,一面却又害怕刑讯。
  林薇止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刑讯是目前侦破案子的重要手段,不可能弃之不用,哪个当官的敢说自己手里没有一桩悬案、冤案,全部都证据确凿,即便是她爹也一样,那些百姓只有自认倒霉,即便有不招的硬骨头,打到后面,人也都废了。
  她目光定在沈清疏身上,又生出那种微妙的违和感来。
  要说人命,在处于权贵阶层的公候之家是最不值钱的,他们一出生,就有许多人为奴为婢,底下人出什么差错,随意就打死或发卖了,所要承担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罚金。
  她实在不知道诚意伯府是怎么教出的沈清疏,在她眼里,好像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值得被爱惜。
  她身上强烈吸引她的,也正是这些同整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地方,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发着黯淡却不可忽视的光。
  沈清疏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怀疑了,她被林薇止看得有些发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薇止勾了勾唇角,抬手在她脸上轻蹭了两下,好似真的有脏污一般,她心里思量了一番措辞,柔声道:你不是寻到了陈氏之后,才对刘年动刑的吗,这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你不要对自己太求全责备,似这样的陈年案子也不会多,别想得太远,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思量。
  她手指滑下来,落在沈清疏领口,替她抚了抚衣襟,还是没好意思说后面的话,她确实优柔寡断,可她就喜欢她的样子。
  沈清疏倒也不是真的要人开导,她做了用刑的决定就不会再反复,只是心里有些压力,与人倾诉一番,立时感觉要好多了。
  从刘年这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神探的能力,仅凭证据言语就让嫌疑人开口,对付穷凶极恶之徒,刑讯可以有,但一定要慎之又慎,在有一定的把握之后才行。
  可是,沈清疏没想到,事情比她设想的还要更复杂一点,王典吏效率也不低,隔天就把画押口供送了过来。
  刘年竹筒倒豆子,把事情都交代了,确是他觊觎陈氏美色,故意在生意里面做了手脚,让江父回去筹钱,趁机将他杀害,可他花钱指使的,并不是康大,而是他的狐朋狗友康二。
  这康二是康大的亲弟弟,兄弟两个长得颇为相像,此人从小就有一把子好力气,但是好逸恶劳,不走正道,成天在外鬼混。
  他受刘年指使,勒死江父后,伪装成上吊,却还是害怕官府被发现,拿了刘二的钱和江家的财产,逃跑去了外地。
  因这人是个二流子,除了他的家人没人在意,两年前,他在外面穷困潦倒,又跑回岳水县,经常向刘年勒索,又害怕刘年杀人灭口,因而同岳水河上的水匪搅和在一起,又拉了刘年,替他们做些销赃之类的事。
  他们都是狡诈之人,彼此信不过,他哥哥康大便在这其中做中人,顺便替他们伪造合法文书,从中牟利。
  沈清疏也完全没料到,突然冒出个康二来,刘年口供详实,□□这等罪名,沈清疏完全没有冤枉他。
  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疑虑尽消,转而想起江七,面色又沉凝下来,这孩子真的杀错了人。
  康大虽然贪污受贿,勾结匪类,可罪不至死,又同江七杀父之仇没有半点关系,杀人偿命,江七的事再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
  沈清疏合上折子,叹息一声,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这康二还能抓到吗?
  这才是真正的凶手,可先是康大死亡,又是刘年被抓,这么长时间,康二就是再蠢也该知道出事了。
  果不其然,王典吏觑了她一眼,为难道:小人之前去平县调查时,只听闻康大有个外出谋生的兄弟,那时怕是已经惊动他,逃到了岳水之上,水匪们都是亡命之徒,要拿此人,靠衙役们恐怕
  他躬下身,没有再说下去,沈清疏已经懂了,也没有责怪,温言叫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