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萍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嗯,你说的对。这个穷乡僻壤,哪里有什么太阳。
她站起身来,尖尖的下巴抬起,正眼看了看顾舟山,问了一句:你也是新来的支教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姓顾。顾舟山还在思考支教老师是个什么意思。
张翠萍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想法,站起身来扭头而去:跟我来。
顾舟山赶紧跟上,没两步,就跟着张翠萍走出了迷雾的区域,来到一个建立在山间的小村庄里。
此时的村子里见不到一点人烟,好几个茅屋甚至塌了半边的门窗,能见到桌子上全是灰尘,墙边也长出了绿色的植物,到处透露着腐朽的味道。
然而顾舟山连这样的地方都住不起。
张翠萍径直把顾舟山带到了一个,像是被圈猪的栏杆围起来的平地中,把他关了进去。
之前来的老师都在这里了。现在是午饭时间,你们不能出来。一会儿到了时间,我再带你们去学校。张翠萍丢下这句话,就走开来。
顾舟山还想叫住她。
他的手指甚至没有伸出木栅栏的范围,两旁的雾气涌动,有生命一般覆盖住了他眼前的所有场景,只剩下背后这一片小小的木栅栏围住的地盘没有被遮挡住视线。
顾舟山不敢托大,谁知道这些雾气有什么问题,只能向着栅栏边缘,唯一的一个小茅草屋走去。
嘎吱
他还没走近,那小茅草屋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了两个鬼鬼祟祟、满脸畏惧的脑袋。
那两个人的身上,有着轮回世界里没有的活力,是外界的活人无疑了。
顾舟山原本还有点警惕,但他仔细一感应,发现门后那两人也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如何掩饰气息,明显是两个普通人,他便稍稍放松了一下。
门里的李忆甜和赵德宇确实是新人,一个稀里糊涂地度过了第一个新手世界,半天以前还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另一个也没什么经验,凭着话少没什么存在感,苟到了现在。
就在三人隔着门面面相觑的时候,还是李忆甜首先抛出了橄榄枝。
喂!你,你也是山外头来的,来支教的人?李忆甜用一口北方口音的话问道。
她用支教这个词代替了外来者这个称号,以免让这些土著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
是吧。顾舟山也不确定啥情况,随意答道。
门后的两人便也相信了,慢慢地走了出来,好奇地看着顾舟山。
奇怪,这都第二天了,怎么还会有人进来。你之前,是藏在什么地方了?赵德宇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性,看见顾舟山年轻的样子,倒也没有过多怀疑。
我也不知道。顾舟山挠了挠头。
因为被人暗算,而掉进了轮回世界里这种离奇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但是既然他掉了进来,那其他掉进黑洞里的人,应该会和他有同样的遭遇吧?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做好准备,弱真遇到了敌人,到时候再出手不迟。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弄清自己到底处于什么状况,之后如何离开这里。
赵德宇看不惯顾舟山这幅装傻的样子,没好气道:进来了,就不要乱跑添麻烦。到时候死了,可别怪人没提醒你。
李忆甜皱眉道:喂,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赵德宇冷哼一声,走进了屋内。
李忆甜撇了撇嘴,已经很自来熟地走到顾舟山边上,小声解释了一句:你也别觉得他奇怪。在你之前我们已经有两个人失踪了,所以他才这么说话。你也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很危险的。
顾舟山点了点头。
他落后了李忆甜半步,心里有些暖暖的。
他是有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什么话都往外说的人了。
也是,如果知道了在轮回世界里杀死同伴,自己就能强大起来,在以后的生活力更好地活下去,还有谁敢对旁边的人推心置腹呢?
他们是同伴,但更是敌人。
顾舟山跟着走进了茅草屋,被里面简陋的情形给惊了一下。
这个明显是现搭起来的茅草屋里,甚至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只有两张脱了胶的乒乓球台摆在墙角,又随意铺了极快破布,看样子就是来当休息用的床使。
床的脚边,放了两个还算干净的碗,一个空了,另外一个的里面是剩了一半的米饭。仔细看去,那碗夹杂着石子的米饭里除了几根半生不熟的青菜叶子,还能看见几条米粒大小的米白色虫子,混入米饭之间,神不知鬼不觉。
这场景,让吃惯了精细饭菜的顾舟山看了都觉得反胃。
身旁的李忆甜也脸色一白,勉强笑道:这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谁能吃得下啊
话音刚落,已经坐到了乒乓球台上的赵德宇顿时一个眼神扫了过来,语气充满了不高兴:命都要没了,还挑?等出了事,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你就等死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往后一躺,拿块布盖住了眼睛,看着竟是准备午休。
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咱们别理他。李忆甜也翻了个白眼。
顾舟山犹豫了一下,提醒了她一句:我听刚才带我过来的那个人说,下午好像还有事。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
顾舟山休不休息是没什么关系了。至于这些脆弱的普通人类,不休息,那可能真就摊上事了。
我哪儿睡得着。这鬼地方,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不说这些了。李忆甜摇了摇头,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带你过来的那个人?是张老师吧,她是这个村里唯一的老师。
老师?顾舟山跟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李忆甜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作为话痨的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人能缓解她的倾诉欲。
是啊。这种破地方居然也有老师,不可思议吧。我们昨天去过那个学校看了,就是一个老旧的屋子改造的,随便拉了个电灯,我都怕上面的电线松了,砸在我头上。还有,屋子里也没有正经的桌椅板凳和黑板,全班就几个小朋友,大家围着饭桌讲课哎呀,那条件,真的是惨,我都不敢想,现实里哪有这么穷的地方呢。
嗯嗯。顾舟山跟着点了点头。
吃不饱穿不暖,这些个世界里的原住民,在他的眼里也是活得非常艰难。
幸好我们并没有生活在这里,只需要再忍几天。李忆甜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现在都是支教老师,你一会儿记得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明显的嘎吱一声。
是外头那个栅栏被人推开,没有经过修剪的栅栏腿在地面上划过,发出的尖锐声。
李忆甜一下子闭上了嘴。
并没有睡着的赵德宇也从桌子上翻身起来,脚落地的时候还滑了一跤,差点没站稳。
顾舟山倒是听出来了,外面的那人就是方才给他带路的张翠萍。
他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情绪,直接提前一步,拉开了半关的门。
顾舟山拉开门的一刹那,屋子里的两人差点尖叫出声。而骤然出现在门口的惨白面庞,又让他俩把尖叫声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张翠萍尖瘦的脸上,两颗圆溜溜的珠子扫了一遍屋内,冷冷道:该去教室了。
教室在哪儿?顾舟山问。
跟我来。张翠萍转过身,拖着干瘦的身体,缓缓向前走去。
屋子里的三人急忙跟上。
随着张翠萍走出这道栅栏围成的圈子,外界的雾气便在她的身边散开了一点点,刚好能看到脚下的小路。
顾舟山离张翠萍最近,他跟在身后,突然注意到,张翠萍的身上多出了一股
香烛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隔日更!
偶尔日更!
坚持到完结。
感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包容,本章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懒作者决定翻个身。
第248章 248
张翠萍在前头走着,上半身基本不动,只有下半身在缓慢挪动,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赵德宇走在最后,眼不见心不慌。
在他的前面,是瑟瑟发抖的李忆甜。她因为害怕,离顾舟山很近,但越近就越能看到前方张翠萍走路的姿势,这就导致她更加害怕了。
你,你胆子好大李忆甜忍不住道。
你不用太过害怕。这里的人是可以正常交流的。顾舟山悄悄指点了她两句。
不要,他们看起来好奇怪,我
李忆甜有些抗拒,话还没说完,前方的张翠萍就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像一把刀子,直直地刺在她的脸上。
李忆甜心知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不好意思,山外头的人,不太会说话。顾舟山赶紧做出成熟的老人的姿态,一张比在场所有人都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沉稳的光芒。
李忆甜确实被顾舟山影响到了,忍住了哭腔,低下头道歉道:对不起。
那张翠萍又把眼神移到顾舟山的身上,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刺骨的凉意。她看了两眼,这才回过头继续向前带路。
几人终于重新回归了安静。
村子不大,只是因为两旁什么都看不清,他们才觉得走了很久。仔细算了算,大概也就两分钟的路,张翠萍就把他们领到了教室的门口。
确实,这间教室和李忆甜嘴里说的差不多,茅草屋,头顶上吊着灯泡,中间放了大木餐桌,桌子上面放了几本翻到破旧的书,其他什么都没有。
教室里确实坐了几个孩子,衣着和张翠萍身上的不太一样,是粗布麻布制成的老式衣服,相同的是都很旧,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头,大概是哥哥穿了弟弟穿这么流传了好多年的旧物。
孩子们高矮胖瘦各不同,大的看着有十来岁,小的大概才五六岁,乳牙都没有换过。相似的面孔看了过来,盯着门外老师们。
李忆甜和赵德宇还是受不了这样的阵势,下意识躲到了顾舟山的身后。
身为女孩子的李忆甜还好。但赵德宇因为高出了顾舟山一个头,又藏在两人的后面,看起来格外滑稽。
顾舟山再次担任了头领的位置,这让他有些压力,但又有些成就感在里面。
被人依靠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他精神一振,又扫视了屋子里一圈,发现桌旁的椅子有两个空了出来。
这时,张翠萍说话了:还有两个人没到还有十三分钟,就上课了。
她转过身,看向了门口的三人。
顾舟山想起来,背后这两人说过,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于是也转过头看着他俩,听听他们有什么经验。
然而他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惨白着脸:是,是差了两个孩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人相对无言变成了三人互相瞪眼。
还有十分钟。张翠萍又说道。
顾舟山无奈回头,索性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是要我们去把孩子找回来?
还有十分钟。张翠萍重复了一遍。
但这一次,她望向了门外。
跟随在顾舟山三人背后的迷雾突然散了,终于露出了村子的全貌。
见状,顾舟山赶紧冲出了屋子。
顾舟山一走,李忆甜瞬间就被暴露在了这些令人背后发麻的孩子的眼前。
只是一个瞬间,李忆甜便扭头喊道:哎,你去哪儿!等等我,我也来帮忙!
她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赵德宇迟钝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舟山和李忆甜都已经走远了。
屋内的小孩儿大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冷汗,缓缓从他的背上滴落。
没想到李忆甜会跟着他走出来,顾舟山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等了一下:你不用跟过来的。
李忆甜惨白着脸:我,我哪里敢留在那里!谁知道里面的人是人是鬼,多待一秒钟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顾舟山无语:那你不怕跟着我会遇到其他危险吗?
李忆甜一愣,左右张望起来:不,不会吧。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带我们出去的对不对?
什么叫,我这么厉害,一定能带你们出去?
顾舟山有些不高兴,他一向很直接:你也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你?
这话一出,李忆甜愣了。
顾舟山也愣了。
他想起了桓峰。
无缘无故,他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呢?
算了,想不通。
这个淡淡的疑惑从生起到被他掐灭,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此时,顾舟山正好走到了一条岔路口。
按照空气中的气息,这两个孩子的在这里分了开来,朝向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顾舟山回过头,对着身后神色黯淡的李忆甜道:你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
前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
还是他一个人行动会更方便一点。
李忆甜也被之前他的话弄得有些尴尬,甚至冲淡了内心的恐惧,也不再闹着非要跟上。
只是她没想到,顾舟山会跑的这么快。就闭着眼睛给自己打气的功夫,再睁眼,人就不见了!
妈妈呀!
李忆甜忍不住背后发麻,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她疑神疑鬼地转身。
一张带着血迹的脸出现在面前!
村子确实不大,那小孩儿所处的位置再隐蔽,也被顾舟山找到了,没花什么心思。
只是找到这小孩儿的时候,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在一座居民小茅屋的背后,这个叫做麦生的,大概七八岁,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儿正站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旁边全是湿润的泥土,看着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那麦生的手指缝里也确实有黑色的泥土。
他踩在石头上,掂着脚,正探头往窗户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