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三人已经坐在场馆附近的茶室包厢里。
茶水送上来,周垚将体型秀气的茶杯捧在手心里,没有抬眼,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和前任撕逼,这不是第一次,可是撕逼经过被现任抓包,还果断采取了二对一的模式,这种不光明磊落的方式还是头一次。
可她在意的竟然不是以多欺少,而是心虚……
本来么,这是她的过去,她再想逃避,也有责任去料理干净。
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仇绍出现了,还和齐放是认识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复杂了,她想料理干净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仇绍打从一进门,就平静地坐着,饶是如此那存在感却不容忽视,周垚几次想向旁边看去,都不敢,无缘无故的就怂了,但自己也不知道怂什么。
喝了一杯茶,茶杯刚放下,很快,仇绍就又给她蓄满。
周垚只要又端起来喝了第二杯。
接过第二杯放下了,又来了第三杯。
周垚喝完了只好端着空杯子,不想灌个水饱,她已经有点想尿遁了。
仇绍刚才掐她的那下,现在还疼,多半是青了。
没想到,仇绍却斜睨过来一眼,径自从她手中拿走杯子,又蓄满。
这回,周垚拒绝再喝。
对面的齐放一直在抽烟,第三根了,他看着窗外,也一副不着急撕的模样,整个人沉浸在烟雾缭绕中。
不知过了多久,周垚终于坐不住了,她刷开手机给老柴发了条微信,让他赶紧滚过来。
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老柴走漏了消息,既然如此他就得来料理后事。
可老柴回复竟然是用语音,多半是废话,不听也罢,未料周垚想按掉窗口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条语音,老柴叽叽哇哇的声音一下子炸出来。
静谧的空气顷刻间被穿了个洞。
‘哇靠,世纪大谈判,等我……’
周垚一抖,立刻按掉。
简直不能相信这种蠢事是她干出来的。
周垚低着头,闭了闭眼,头发发麻,心里盗汗,感觉到旁边一双目光凉凉的定在她身上,对面还有一双直勾勾的看过来。
即便现在包间里又恢复了平安静,她耳边还是隐约回响着老柴的聒噪……
但周垚转念又一想,她干嘛做贼心虚啊,就算她见异思迁了又如何,又不是脚踩两条船,又不是婚外恋,又不是不伦,何况她是找前任撕逼的,这事仇绍也不是没参与过,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跟她去撕过路明啊。
想到这里,周垚心里渐渐定了。
吸了口气,她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更撩了撩头发。
“怎么……”
她本想说“怎么都哑巴啦”,可刚吐出两个字,目光就撞上那双深沉漆黑的眸子。
他神情很淡,目光却透着寒意。
那声音低沉而透着警告:“先别说话。”
薄唇抿着,下巴绷着,话落不过一秒,眸子弯了弯,像是在笑。
“我还在生气。”
周垚心里一咯噔,眨了眨眼,果然不再说话了。
别开脸的瞬间却又在想,关老娘屁事?
干嘛在这里跟她使性子摆脸色?难道就因为仗着她曾是他的迷妹?
那些都是历史了。
可想归想,周垚一个字都没说。
周垚不做声了,仇绍收回目光,看向对面。
十来年不见,曾经少年踌躇满志,如今对看无言。
茶室包间里的灯光并不很明亮,柔和不逼人,隐约可听到外面传来的丝竹之声,室内装潢古朴讲究,却透着剑拔弩张的意味。
当年的朋友,后来的死敌,如今的陌路人,除了彼此之间有默契老死不相往来,再没有其它共同点。
若非周垚的出现。
对待齐放,仇绍一向克制,这不是中古世纪的斗兽场,犯不着动武,饶是当年正值冲动的年纪,撕破脸时也没动过。
仇绍目光缓缓落在齐放的胸口,浅色的休闲衫上还印着鞋印,齐放一直在抽烟,多半是在压着那股劲儿。
刚才在摄影展里,那一脚是发了狠了。
仇绍勾了勾唇:“你们十年前就结束了,再纠缠会很难看。”
十年,又是十年。
这对齐放是诅咒。
齐放吸了口烟,冷笑:“老子压根就没同意过。”
仇绍挑眉:“所以连吃相都不顾了?”
齐放恶狠狠地吸了口气,吐出一口浊气。
“草,我他妈的能想到你们俩会搞到一起。”
周垚终于忍无可忍:“搞,搞,搞,搞什么搞,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
齐放眉心一皱,刚要说什么。
仇绍却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反正已经搞上了。”
齐放咬着牙,颌骨收紧,缓缓点头的同时,也渐渐静下来:“好,谁先开始的?”
周垚不懂,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么?
齐放却忽然笑了:“哦,我突然阴谋论了。你会不会知道iris和我以前的事,特意玩这手恶心我?”
话音落地,室内一片安静。
直到仇绍声音淡淡道:“十年不见,你的想象力一点长进没有。”
说话间,他抬起一手落在周垚的膝盖上,捏了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严格来说,有些缘分十年前就注定了。你当初为了追她偷了我多少咖啡豆?她当时还是个小女生,年幼无知,那种优质咖啡豆被你随便弄弄就忽悠过去。”
刻意顿了一秒,仇绍手上微微用力,侧首看向周垚:“再说,现在她尝到过什么是真正的好,高下立判。”
周垚对上那双深眸,整个人怔住。
什么咖啡豆……
她张了张嘴:“等等,你把我说糊涂了。”
仇绍却勾唇轻笑:“傻姑娘,你不是在美国喝过他偷来的咖啡豆煮的咖啡么?那个家里屡次遭小偷的人就是我。”
啊?
周垚脑子一下子就乱了,许多信息一起挤进来,很快成了一团乱麻。
哦对,她好像有一次被仇绍带去一家咖啡厅,他亲手煮咖啡给她,请她来婚恋网当顾问。
她一个顺嘴就把在美国的事讲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仇绍就是齐放当年口中的“好哥们”,那他不就是……
周垚眨了眨眼,反手抓住仇绍的手,忽然问:“等等,他说他的纹身是他好哥们亲手做的,那个人……也是你?”
仇绍闻言,似是敛眉,口吻透着不悦:“看,你又说了一件年幼无知的黑历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要糟蹋,也要选手艺最好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我亲手绘制的图案。”
周垚一下子词穷了。
这话听上去挺在理的,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哦是了,在画室里,他是说过要亲手给她重新绘制图案的。
她当时仿佛还担心,会有人能纹的出leif的作品么?
原来……
leif就是那个“好哥们”。
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那滋味很奇怪。
周垚一震恍惚:“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和他以前的事?”
可她却不相信齐放所谓的阴谋论。
十年了,无论当初为什么撕破脸,现在都该翻篇了,谁都犯不着为了十年前的事还去追对方的前女友。
仇绍轻轻一声“嗯”,末了又道:“既是以前,就没必要再提。”
周垚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她还是觉得有点乱。
几秒钟的停顿,她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仇绍知道她需要消化,需要冷静,便说:“好,我在这里等你。”
周垚点头:“我去去就回。”
她反手也捏了他的掌心一下。
那是彼此的信任。
门板开了又合上。
仇绍没事人似的喝了口茶,无视对面的“烟囱”。
齐放又点了一支烟,正瞪着他。
齐放刚才一直没说话,放任两人在面前你侬我侬,就是在观察。
片刻后,齐放笑了:“你们俩走不到最后。”
仇绍没说话。
齐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没瞎,看得出来。呵,什么咖啡,什么纹身,老子现在不玩了。你有本事,就看她一辈子。”
仇绍静静抬眼:“老婆追不追的到手是我的事。你不如问问自己,这次回国,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不甘心?”
这回齐放没说话。
仇绍淡淡的目光缓缓打量他,声音很低:“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你抽了几根了?美国新锐华人摄影师的风头能维持几年?你知道她现在过的什么生活,作息规律,饮食健康,不烟不酒,你还想把她变回以前那个样?”
齐放一下子绷紧了下巴,捏着烟蒂的手被上面的火星烫了一下,立刻被他碾进烟灰缸。
他闭了闭眼,眼前浮现的是以前的周垚。
那个叛逆的,整日挂着烟熏妆生怕被人看到妆下清水面容的姑娘,靠那些东西掩饰自己的表情、情绪,穿着破洞的庞克服,身材又干又扁,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胃部紧缩吃不下饭的结果。
齐放猛地睁开眼。
他突然说:“我现在名利双收,物质精神我都能满足她,保证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仇绍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仇绍勾唇:“哦,你凭什么?”
隔了一秒,仇绍问:“她当年去美国,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齐放怔住,别开脸。
那神色说明他知道。
是啊,他们都知道,周垚当年去美国,是因为父母离异,她被父亲周孝全和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方晓一起背叛,到了美国又无依无靠,母亲对她不理不睬,只顾着怎么在美国站住脚。
菟丝花没了依傍,就算被迫长大也需要一个周期适应。
可在那时,伸出援手的只有菲菲和齐放。
仇绍声音很沉:“在她最需要支柱的时候,你和fei又给了她什么‘保证’?”
齐放又拿出一支烟,点燃,闭上眼。
接下来的话,不用仇绍说,彼此心知肚明。
fei,也就是菲菲,她连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何谈帮人。
而齐放,他一向是让别人生活毁于一旦的家伙。
偏偏,他们是当时周垚唯一可以停靠的码头,哪怕只有短短几个月。
可他们给了周垚什么?
一个人给了背叛和伤害,一个人给了她直面死亡的冲击。
齐放睁开眼,想到过去的一切,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时,仇绍缓慢开口:“至于现在,别说你给不给,你问过她稀罕么?她现在很懂得怎么让自己开心,又给自己养成个毛病,多余的人就会习惯性的一脚踹开。十年前,她犯傻,你恰好出现,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现在,她比谁都精,即便你表现出最好的一面,选择权也在她手上。”
“呵,你问我们怎么搞上的,就是这个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