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殷洛和他达成共识:看人来。
如果来买药的人,看起来手好脚好、身体健康的,就不准卖,如果是真正生病的人,就可以。
为了防止有人再利用俞钰手中的毒药害人,殷洛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购买了宅院还不够,还得去帮他买药材。
殷洛从城西离开后,把买药材的事交给了锦娘去买,顺带再让她找一个信得过的丫鬟,去照料俞钰,忙完了这些之后,她终于空了下来,打算去醉梦春看看。
醉梦春已经关门好几天了。
在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上,张贴出了转手出售的信息,不过,开出的价格并不便宜,导致于一时之间,并没有人敢接手。
殷洛想把它盘下来。
一来,是真的想盘,二来,想借机去找找醉梦春的那些姑娘,顺势把所有人的红绳、全部找回来。
她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走出温柔乡,准备去往醉梦春。
“洛公子?”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殷洛脚步微顿,扭过头来,看见赫连弋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两只沾满泥土的陶瓷小罐子。
她本想离开的念头不得不收回,将人邀请进了温柔乡。
后院中,大树下,石桌旁,二人对座。
赫连弋将两只小罐子放在桌上,解下绳索、挑开盖子,一股淳厚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这是尘封多年的老酒,一下子就能够闻出来,罐子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看起来应当是刚刚才挖出来的。
他来找她,竟然是来喝酒的。
赫连弋倒了两杯,“救命之恩暂时无法答报,这两坛莲华,是八年前我亲手埋下之酒,赠予洛公子。”
男人举杯,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殷洛不会喝酒,也不想喝酒,不过,她还是接了过来,小抿了些许。
很香。
入口的刹那,能够浅尝到一抹极淡的香味,甜甜的,吞咽入腹后,唇齿间化开葱郁的香,久久回味不散,令人上瘾般的还想再喝第二口。
“莲华?”她笑,“好名字。”
名字与酒一般,很甜、很美。
赫连弋低笑一声,举杯便饮,殷洛眼疾手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那么重的伤还没有好,就喝酒,他这是不想活了么?再好的药、再强健的身体,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男人怔神。
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劝他……他扬起唇角,笑了。
男人本就生的器宇轩昂、白皙温和,再加上着着一袭白袍,笑起来时,温润如玉,眸子阳光明媚,夹藏的温和、仿佛能够照透所有阴暗的角落,璀璨似琉璃。
他笑起来真好看。
如果没有发生宫中那件事的话,殷洛可能会以为、这个男人当真如表面这般人畜无害。
男人执着酒杯,笑言:
“正因伤了,才要饮酒。”
他仰首、一饮而尽,吞咽入腹。
入口时、是淡淡的甜,唇齿留香,咽下后,会有一股很强的后劲袭来,酒水刺激着腹部的伤口,痛意弥漫开来,传向全身、四肢百骸,那么痛,几乎痛到了麻木。
他笑笑:“醉了,便不痛了。”
他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殷洛有些怔神,总觉得他这句话里还藏着话……
等等!
这不是送给她的酒吗?他怎么自己喝起来了?还一杯接一杯的喝,这小小的两只瓷罐子,经得起几杯喝?
再这样喝下去,他伤势加重,在这温柔乡里,又得给她增加麻烦了。
殷洛伸手去抢,“若是想喝酒,待你伤好之后,再喝不迟。”
赫连弋扬手便避开了她,又是一杯吞咽入腹。
“别喝了!”
殷洛要制止他。
他却将酒杯放进了她的手里,与她碰杯。
“洛公子,我今日……想醉一场,干!”
殷洛:可是我不想!
她几番努力的制止,最后,非但没有制止住赫连弋,赫连弋还喝的更凶了,殷洛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由着他去,和他喝了起来。
她小口小口的抿,男人大口大口的喝。
等她抿完这一小杯,男人已经喝完整整一坛了。
此时,男人的动作慢了下来,脸庞浮现一层绯红,眼中光芒涣散迷离,隐隐有喝醉的趋势,那腹部有殷红的液体浸染出来,因为穿着白衣服,很明显一眼就能看见。
他还想再喝。
殷洛皱眉,到了此时,不能再由着他了,强势的拿掉了他的酒杯,拉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将人扶了起来。
“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受伤了……”
一句夹杂着浓浓酒味的低喃声在耳畔响起。
男人的声音沙哑至极,他醉了,站不稳了,似乎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们巴不得我死,我不……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男人眼中光芒涣散、没有焦点,一坛酒下肚,极强的后劲冲上脑袋,吞没理智,醉酒后的他、颠三倒四的,嘴里不断的低喃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人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吗?”
“到底要怎么样……”
迷茫的声音很轻、很轻,轻飘飘的,几乎听不到。
殷洛吃力的将人扶进屋子里,好不容易把他放倒在床榻上,准备去找大夫时,手腕却猛地被握住。
一回头,便对上那双朦胧的像蒙着一层迷雾的眼睛,
“洛公子……”
男人看着她,抓着她,眼中有什么在流转着,醉了,他口无遮拦,亦或者说,他道出了压在心底深处,平日里从来都不会说的话。
他说:
“洛公子,你是第一个……第一个将我当作朋友的人……”
用醉醺醺的语气,说着最认真的话。
殷洛有些怔,这一瞬间,她有些茫然,他确定是醉了?怎么盯着她的目光那么深?
对于赫连弋,她打心底里保持警惕。
她不动声色的扬起笑容:
“公子看起来身份尊贵、气宇轩扬,恐怕不是寻常之人,这等贵气的身份,最不少的便是朋友,又何必来调侃我?”
男人怔然,失神的喃喃着:
“身份?尊贵……什么是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