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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整理着大衣的翻领, 慢条斯理地说:“我午餐后刷牙了, 应该没有口臭?”这是一件切斯特菲尔德大衣, 是最早最正统的大衣款式, 以礼服为原型设计而出, 是加长加厚版的西服外套, 厚重而大气, 为他平添了几分沉稳。
  “当然没有!”任乔连忙摇头:“很甜呢,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你用什么牌子的牙膏?香味还蛮持久的。”
  她的话让他的耳尖悄悄地红了, “那你为什么急着去漱口?”
  任乔解释:“我以为你要用……”
  “嗯?”顾怀尾音微微上扬,这道轻声带着喉音,磁性十足, “你都不用, 我自然也不用。”
  任乔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我是演员嘛,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早就习惯了, 你又不一样, 你还没有女朋友。”说到这里, 任乔猛地一拍脑门, “靠,刚才那个不会是你初吻吧?”
  她的后知后觉,让顾怀唇角轻扬, 他点了点头。
  任乔的手胡乱抓着头发:“对不起, 我刚才太冲动了!”都怪周云青,他总是来坏她的好事,害她变得不理智。
  她这么做确实事出有因,如果任由周云青闹下去,让凌锋发现她和顾怀是假结婚,出资帮助唐氏,他们的辛苦就全部白费了。可这也不是她夺走顾怀初吻的理由啊,顾怀又不是艺人,不必把自己的身体和情感完完全全地交给角色,为了艺术做出这种牺牲。
  她想着补救措施,“我可以帮你消除这段记忆,用催眠的方法?”
  顾怀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没关系的,做戏就要做全套,以后难免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习惯就好。”他的语调温柔缱绻,“我现在也算是半个演员了,但我感觉自己演技好差,吻技太青涩了,为了防止以后被人抓包,你要不要帮我练练?”
  任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什么叫习惯就好?什么叫帮他练练吻技?
  一阵敲门声传来,得到应允后,萧音音推门而入,拉着任乔的袖子撒娇:“乔宝贝,新曲配乐,你答应过我的。”她对顾怀做出防备的姿态,“这是我和乔宝贝早就约好的,就算她是你的未婚妻,接下来的时间也是属于我的!”
  向顾怀告辞后,任乔被萧音音拽上车,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难免又想起旧事。说起青涩,她的初吻才好笑呢。
  她主动追的周云青,刚追到手那段时间,恨不得把他供起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是穿书,但只凭他和男神重名,加上他光风霁月的人品,就对他十分敬重。
  敬重这个词带着距离感,他成为她的男朋友,她和他却并不亲近,反而变得疏离。她和手下那帮小弟还会疯玩,一起掏鸟窝,一起斗蛐蛐,可在周云青面前,她总是端着,说话轻声细语,就连走路都是前世妙音仙子教的莲步轻移,唯恐惹得他厌恶。
  确定关系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个离得最近的一次,就是他答应做她男朋友那天,她骑着单车载他回家。其它时候,她走路会和他隔着一百二十公分的安全距离,三天五天找他一次,有时会和他一起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吃各自的,谁也不说话。
  她对他很好,会帮他带自己攒钱买的小零食,会送他一整套新买的文具,遇到节日给他写从书上抄来的酸诗,应该算是情书吧。那时候的中学生都会抄这些,内容几乎如出一辙,任乔和别人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会在上面画几笔花草,看起来更加雅致。
  她甚至专门买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列着要为周云青做的事情清单,哪一天见面,哪一天送礼物,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做任务一样认真。可也就是这样了,除了这些之外,他们只是多了一个男女朋友称号的普通同学。
  忽然有一天,任乔手下一个小弟急吼吼地跑过来:“老大,你被绿了!”
  当时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任乔正在地上搜寻知了的洞穴,打算挖出蝉的幼虫,拿回家让李秀丽炸着吃。
  炸之前先腌蝉蛹,用李秀丽独门酱汁,能够去尽泥土的腥气,热油烧到八成熟下蝉蛹,滚油稍稍一炸,色泽便转为金黄,香味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任乔总是等不及,还没等蝉蛹表层的热油落温,就扔进嘴里,一边被烫得直吐舌头,一边在外焦里嫩的口感里大呼:“好吃!”
  李秀丽拿着筷子打她的手背,“馋虫转世啊你?过会儿再吃,非要把舌头烫坏了你才甘心!”
  她表面上装作听话,等李秀丽转身去炸新的蝉蛹,她的魔爪又伸向沥油的罩子上……
  对蝉蛹口感的回味,占据了任乔的大脑,她没理解小弟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哈?你说什么?”
  小弟打掉她手里刚抓着的蝉蛹,一脸痛惜地指责:“整天净顾着吃,我们压寨夫人都要被人抢走了!快跟我来,别捡你那些破蝉蛹了。”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帮她追到周云青,可不能就这么吹了!
  “哦、哦……”任乔跟着他快跑起来,一路小跑到学校,时间已经是傍晚,教室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除去还在打扫卫生的值日生,便只有周云青和女班长。他们在办黑板报,一个人写字,另一个人画画,两人配合无间,看起来很有默契。
  不就是合作办个黑板报吗!怎么就上升到绿了的地步?任乔在心里笑小弟谎报军情,摸着下巴,点评周云青的字:“字迹疏朗,运笔灵动,至瘦而不失其肉,可以说是很有风骨了。”
  她的视线转向女班长的画,噗地一声笑了:“你画的这是什么?别告诉我是梅花,既没有梅花的形,也没有梅花的骨……”
  “任乔,别光说啊,有本事你来画?”任乔的成绩在班里是吊车尾,全校都出了名的花瓶,女班长笃定她画不出来。
  任乔接过粉笔,先试了试感觉,比毛笔要硬,可她画画功底打得好,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梅树遒劲的枝干,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在她笔下,梅花好似活了一般,满枝绯红的是朱砂梅,舒展飘逸的龙游梅,素净雅洁的玉蝶梅……仿佛亲临梅园,正是梅开时节,一片雪海香涛。
  和她一比,女班长画的那些梅花,简直像是幼儿园小孩的涂鸦。周围的同学纷纷夸赞任乔,女班长羞得满脸通红,跺了跺脚:“你喜欢画,那就画个够吧!”她跑了出去,小弟也识趣地离开。
  值日生已经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周云青和任乔。周云青放下粉笔,俊美无俦的面容上,隐隐带着一丝笑意,问她:“知道吃醋了?”
  任乔茫然地看向他:“什么?她画的确实不好,我实话实说,和吃不吃醋有什么关系?”
  他那时身量就已经比她高上许多,伸出手臂顶在旁边的墙上,把她堵在墙角,垂眸望着她。那双暗沉的眸子里,一副山雨欲来之势,他哼了一声,不满地说:“追我就是为了冷落我?我都怀疑你有没有心了!你每天和你那些小弟掏鸟窝的时间,都比和我待在一起长。”
  他在言语方面一向吝啬,任乔鲜少听他讲这样的长句,通常是她和他说话,他答一声嗯或者哦。虽然交往了一段时间,可她对他的声音并不熟悉,原来这么好听吗?
  “在想什么?”他恼怒于她的走神。
  她下意识地说:“在想你,你声音真好听,清清冷冷的像是珠玉落盘。”
  这个回答取悦了周云青,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如同阳春三月开得烂漫的桃花,本就精致如画的眉眼,染上一层淡粉色,情意绵绵。
  “真想做我女朋友?”
  任乔点头,小鸡啄米一样。
  “那我们来做点正经事吧。”
  “什么……”最后一个“事”字还没说出口,周云青的双唇已经覆了上来。那是任乔的初吻,也是周云青的初吻,轻轻一碰,触电一般的微麻,两人皆是一愣。
  任乔率先反应过来,“你咬我干嘛?”
  周云青离她很近,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触着鼻尖,他鸦羽一样的眼睫毛轻颤,就刷在她的脸上,每一下的触感都那么清晰,像是轻轻挠着她的心。“噗通、噗通”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在教室里回响,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看向她的眼睛里,是她读不懂的痴恋,亘古一如自开天辟地而始。她听到他说:“闭眼。”然后他微凉的双手覆在她的眼上,和黑暗一起到来的,是他唇上的柔软和温热。
  最开始是温柔的摩挲,他沉溺于她的香甜,渐渐想要更多。她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任他施为——他对她毫无吸引,这个认知让他悲伤,也让他疯狂。
  如果爱是一汪深潭,他在其中苦苦挣扎,而她只是站在岸上冷眼看着,就连衣角都不曾浸湿。他无法忍受她的冷淡,强硬地撬开她的贝齿,舌尖在她的口腔里肆虐,试图拖她一同坠入这潭名为爱的深水里。
  银色的轿车里,任乔回忆起多年前那个初吻,自嘲一笑。
  萧音音问她:“乔宝贝,怎么啦?”
  任乔顺势趴下,在萧音音腿上补眠,小声嘟囔:“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傻事。”她以前真的很傻,哪有人连接吻都不知道,还问人家为什么咬她?她迷迷糊糊地睡着,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近日来始终蹙着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萧音音的手轻轻描摹着她的眉心,不知道乔宝贝这是想起了谁,才会笑得如此恬然。如果可以,萧音音真希望她永远都像睡梦里这样轻松,不需要面对那些沉重的担子。
  海底古堡,一袭玄色长袍,头戴银制面具的男人,站在忙碌的风声总部中央,开口说道:“一天以后,风声将会解散,最后一天时间你们好好利用,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但别作恶,我会看着。”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眸子里古井无波:“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们会被送走,当你们离开风声,将会忘记关于这里的一切。”
  他的话就像是一滴水掉进热油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原本安静的风声总部,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天字一号的组长,替大家问出心里话:“主人,为什么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