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好!”一排人忙整齐鞠躬。
温凝仰头瞪他一眼,忙冲佣人们摆摆手:“我不是——”
可这回是江恕不等她说完,便霸道地将人往厅堂内带,似乎并不想给她机会把两人的关系解释清楚。
餐厅里早早准备好了晚餐,一整桌的菜式,变着花样吊温凝的胃口,厨房大抵早已被江恕亲自吩咐过,所有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然而温凝向来吃得不多,今晚伤心过度,吃得便更是少。
江恕几次给她夹菜,她虽没拒绝,可都兴致缺缺。
“乖,好好吃饭,吃饱了,你爷爷才能放心地走。”
江恕极有耐心地哄。
这招对温凝倒还真挺管用,可因为又想到了爷爷,小姑娘眼里含了点泪,可怜巴巴地埋头塞饭。
江恕一时间后悔说了方才的那一句话,自己碗里的饭没动两口,一整顿饭的时间,都在盯着她瞧。
此刻她吃得卖力,腮帮子一鼓一鼓,江恕忽地晃神,当初这小家伙坐在自己的木板床旁,吃着剩下的白饭时,和如今这个样子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又给她添了一筷子菜,这回她倒是吃了,江恕欣慰地勾了勾唇,气氛稍显温馨,他正想趁机说点什么,桌上反扣着的手机不适时地响了。
小姑娘吃饭的动作一顿,捏着筷子,显然在默不作声地等他的反应。
曾经这样的画面在两人之间出现过无数次,江恕不是整顿饭的时间都在聊公事,便是直接拎起西装外套走人,温凝被丢下过太多次,似乎都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
然而如今,江恕面不改色地伸手把电话挂断,连屏幕都懒得看一眼。
半晌后,电话声又再次想起,温凝叹了一口气,嗓音糯糯的:“你接吧。”
江恕无所谓地直接关机:“不接,陪你好好吃饭。”
第46章
温凝安安静静地吃了一整顿饭, 模样看起来专注认真, 似乎一门心思只在这碗筷间, 并没再抬头看过他。
空气静谧, 两人毫无交流, 江恕也不敢开口打扰,时不时替她添添菜, 全程只顾着照顾她,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没挪开过。
两人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坐着吃饭, 已经是温凝最大的让步, 这样的机会这段时间以来实在是难得, 江恕小心翼翼, 倍感珍惜。
如今他们之间扮演的角色像是忽然交换, 以往是温凝好不容易才等来江恕回家一起吃顿饭,整顿饭顾不上自己吃,羞怯又满足地捧着下巴盯着他瞧,如今倒是换成江恕看她,怎么看也看不够。
晚饭过后, 任天高从外头进来, 凑到江恕跟前低声汇报了点事。
这情形,温凝以往在御乾湾见过很多次,大多时候俩人都低声说话。
一开始她也会好奇,希望能更了解他的世界,能和他一同分享生活或是工作上的琐事,有几次, 她偶然间听到了一字半句,听到了却什么都听不懂,江恕也从来不会主动和她聊,给她解释,后来她索性不再好奇,反正他向来高高在上又神秘,她无论如何也没法靠近。
温凝抬眸扫了一眼,无所谓地低头用手机让王青再帮自己向剧组请几天假道个歉,等爷爷这边的后事办好就回去。
江恕感觉到了身后人的眼神,似乎突然懂得了那眼神背后的意思,索性回身走了几步到她跟前,豪不防备地把两人的谈话说给她听。
“任天高说方才派去你爷爷家守着的人来过一趟。”
温凝听到爷爷,终于抬起眸看他:“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叔叔婶婶可能拿不出什么钱来替老人家办这个后事,刚才本想拉村长过来做个见证,随意办好手续草草将人葬了。”
温凝秀气的眉头一下皱起,起身要往门口走:“不行,她们不愿意好好办,我来办,爷爷从小就对我好,我要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先前听闻过不少不肖子孙,老人家过世后尚且为了脸面将后事大操大办,送完最后一程,可如今她那一家叔叔婶婶简直无情冷漠至极,温凝长大成人之前,只有爷爷对她好,只有爷爷愿意陪她说说话,她不可能让爷爷走得这么随随便便。
江恕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双手搭上她的肩头,抚着她的小身子板坐回沙发上:“我知道,所以刚刚已经让任天高派人过去先把人稳住,你暂时不用担心,今天一整天,你从云山到玉泉村,舟车劳顿,爷爷过世你已经很伤心了,先休息一晚?那边交给我,我现在马上下去一趟。”
江恕私心是不愿意让她再去的,至少绝对不可能让她单独去,温家人对她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差,从小就受尽欺负,他今天若是没有及时赶到,那一棍子甚至是几棍子,都会落到温凝的身上。
此刻再去,多半受人白眼,即便他能保她身体毫发不伤,可温家人那些不入耳的话,仍旧能让她伤心难过,他想放在心尖上疼都来不及的宝贝,凭什么平白受人欺负,如今他连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小姑娘,旁人又有什么资格多嘴。
温凝自然是不愿意的:“可那是我爷爷。”
“我知道。”江恕自小薄情惯了,并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如若今天不是她爷爷,那么他连半点怜悯都不会有,男人眸光温柔,“但是我心疼你。”
温凝抿着唇别开眼神,其实她对于这样温柔顺从的江恕,一直不太习惯,更何况这样赤|裸的表白。
“先回房间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你叔叔婶婶那边交由我来办,我不想让她们烦扰到你,其实最开始,我确实不打算告诉你,怕你像现在这样多想,急着去温家。”江恕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但是,我想都让你知道,我对你没有秘密。”
说起秘密,温凝又想起御乾湾三楼的那个房间,当下眼角微垂,不吱声。
如今面对她,江恕确确实实没什么底气,他这辈子没谈过恋爱追过人,更没宠过谁,哪怕心里爱意浓,却仍旧显得不知所措。
好在他在商场上叱咤多年,熟练地掌握各种谈判技巧,懂得分析人们的心理,他低头睨着她,温声引导:“白天你表姐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叔叔婶婶想必也是同一个鼻子出气,你表姐没了面子,估计气怨不小,如果你这会儿到温家,也许会激起她们不必要的情绪,爷爷之后的安排就不会那么顺利。”
“凝凝,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不好,但是你信我一次,我会帮你把爷爷照顾好。”
不得不说,江恕说得很有道理,温凝哪怕在感情上不愿意重新接受他,可不得不承认,他脑子清醒思路清晰,是个很聪明很有能力的男人。
温凝咬了咬唇,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
江恕心下某处柔软了一瞬,他的宝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即便对他那么失望,却也还是愿意给他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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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欢的人面前懂得示弱,并不意味着曾经的狂妄狠戾就不复重现,只是对待爱的人时收起了獠牙,可一旦到了外人面前,江恕又能轻易变回那个清冷薄情手段狠绝的寒城太子爷。
摆平温家几口人根本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困难,他甚至连句话都不用亲口说,几个人就自然而然闭上了嘴。
相比之前,男人的心思细腻了不少,处理完温家叔叔婶婶的事,他随意拐到了温爷爷常年居住的房间。
对于这个老人,他有感谢又有些说不出的恨,他感激他二十年前捡回了温凝,让她有机会活在这个世上,被他遇见,可又恨他将他的宝贝带进了这个可怕的嫁,却没能力好好保护她,她那么好的一个小丫头,自小承受的皆是无妄之灾。
然而温凝敬重他,那么他的那点恨便也消散,若真要恨,也该恨自己,恨自己没能早点遇上她,恨自己没能早点带她出来,恨自己没能早点认出她。
江恕凝着神,收回思绪,在温爷爷卧室四周检查了好几遍。
温家平时就不常来温爷爷的卧室照看,如今更是嫌屋子刚有人过世,晦气,自打温凝离开后,屋子便一直没有人进过。
房内的陈设都还是最开始的模样,屋子里属于老人家的东西都不值钱,她们一点没动。
江恕收集了一些老人家生前看过的书写过的本子,打算带回去给温凝,当作个念想,毕竟这是陪伴她成长的爷爷,小姑娘总归有深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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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回到庄园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进了厅堂,本想去楼上卧室看看温凝,只是刚走到楼梯处,就被佣人叫住,面露难色:“先生,太太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们怕她着凉,又不敢叫她……”
江恕当下立即转变脚步往沙发处走,等到了隔断处,入目的便是温凝小小一只缩在沙发上,枕着自己手臂熟睡的景象。
她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来时的那套,没洗过澡,也没上楼休息。
江恕忙走过去,轻手轻脚将人拦腰抱起,小姑娘习惯性地往他胸膛处蹭了蹭,找到个舒适的姿势后,又咂咂嘴睡了过去。
江恕紧张的心稍稍放下,曾经他碰她时从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常常是感觉到了,想要就要,可如今连抱抱她都担心她发脾气,做任何事都悬着颗心,生怕她不满意,随时扭头就离开。
温凝睡梦中不断地梦到爷爷睡得不太踏实,江恕才刚抱着人走到楼梯转角处,休息台高悬的琉璃灯晃了晃亮光,正巧闪到温凝的眼。
小姑娘稚气地轻皱眉头,揉着眼睛逐渐转醒。
江恕一下子屏住呼吸,脚步停在原地,也不知该不该继续上楼。
怀中的小家伙终于睁了睁眼,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是在沙发上,而是被他抱着。
江恕不得已开了口,沙沙的嗓音从喉腔中溢出来,带着点特有的温柔:“没事,你接着睡,一会儿就到卧室了。”
温凝撅着嘴,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我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男人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来。
“怎么不回房间睡?刚才已经让佣人把洗澡水放好了,你如果累了,泡一泡再睡会更舒服。”
温凝没吭声,半晌后,忽地闷闷道:“我又不知道是哪间卧室,万一走错了,又走到哪个不该进的房间就不好了,索性在沙发上待着……”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江恕呼吸一滞,回忆起当初在御乾湾三楼卧室时,他徒然大怒,逼她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情形,心里万千个不是滋味。
男人忙开口解释:“凝凝,那个房间其实是——”
“你不需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向来安静的温凝忽然出声打断他,“没有什么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 凝凝:江恕,以前的事,我要一件件跟你算。
江狗:我杀我自己。
疫情耽误了好多课程进度,所以我们老师疯狂赶进度,然后我就被制裁得很惨,每天都得搞完作业才更新(中午时间去食堂吃个饭间隔打饭最少都得排队半小时,哭泣)
所以最近的更新都在半夜,我一般搞完作业之后开始写,写完就发,所以大家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看
明天这俩崽子就要相认啦。
第47章
葬礼筹备了好些天, 江恕深知温凝对爷爷的感情深厚, 哪怕他本身心冷薄情, 可为了她, 也得将老人家的后事置办得妥妥帖帖, 所有礼数皆按照最高的标准走。
嘲讽的是,温爷爷出殡当天, 要不是江恕早有准备,温家那几个真正留着老爷子血液的孩子后代, 连件像样的黑衣服都拿不出来。
整个仪式上, 一席庄严黑衣出席的一双人竟是传统意义上来说的外人, 送走爷爷的那一刻, 只有温凝一个人哭了。
农村老人过世, 有办酒席的习俗,大家一同妥帖送走旧人,乡里乡亲间都有个交代。
这期间江恕忙前忙后,出钱又出力,虽说民间的习俗他从未经手过, 可到底是居上位者, 事事操办得井井有条,尽心尽力,俨然一副好姑爷的做派。
酒席上,不少人谈及了温爷爷的过往,叹息他被病痛折磨多年,长期卧床不起, 如今走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有人偷偷看了眼不远处院门前的江恕,吃了口菜,羡慕道:“这温家也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你看他们家小孙女儿嫁得多好,温爷爷临走前能看见孙女托付给了这么可靠的男人,也算走得心安了。”
这人话音还未落,桌上的乡邻便不约而同地往他说的人看去,其实席间就有不少人偷偷侧目,然而江恕矜贵清冷的气质着实深入人心,莫名的自带股疏离,压迫感十足,好些人想看,却总觉得忌惮,此刻倒是能光明正大一回。
“温家好福气,这男人相貌俊朗,身材高大的,看起来就不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
“可不普通呢。”酒桌边一个进城打工多年,见过点世面的女人说,“那男人手腕上的表,我先前在雇主家的杂志上见过,得这个数呢!”她说着,便用手比了个六的手势。
“六百啊?”有人问。
女人摇摇头。
“六千?!”一个老翁吓掉了筷子里刚夹起的菜,六千块钱在这小小的玉泉村,简直能抵一户人家小半年的生活费了。
“是六百多万啊。”女人扬眉,静看大家反应,在场的皆是务工务农的朴实人,别说见过六百万的表,就是连这个数字都鲜少听过。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可是金龟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