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律伸出手,弯身捡起从轻音袖口里掉落下来的玉枝,敛眉放在手间端详了片刻,“这是什么?”
说着,他的指腹在玉枝上轻轻一碰,瞬间就溢出一滴血,季律垂眸问道:“如此锋利,是用来做什么的?”
轻音被他一连串的问题砸得猝不及防,她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唇瓣,不自觉地避开对方的视线,企图夺回季律手中的玉枝,应付道:“不知何处捡的,一时忘记扔了。”
季律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连着手中的玉枝一同收进身前。
“是吗,我还以为姐姐是用它来杀我的。”季律声音平淡,动作自然的带着轻音的手握住玉枝的一半并将尖锐的另一半朝向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轻音吓得一惊,连忙向后抽了抽手,却被他抓得动弹不得。
季律抬头扫向轻音,视线轻飘飘的落到已经抵在自己胸前的玉枝上,悠悠道:“这是仙界的东西,你可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轻音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他,与季律对视一眼,想着当日那人说得话,真假掺半的回道:“听说是用来屠魔弑神的器具,不过都是传闻,大多是不可信的。”
季律听到轻音的回答轻轻笑了笑,“是可以,不过它还没那个能力。左右只是一个半残的圣器。倒是对付如今的我,许是还有几分可能。”
“你?”轻音眼皮一跳。
“是啊,姐姐我不是同你说了,我可不是人。”季律握着轻音的手微微用力,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时变得张扬又放肆,眸中满是轻蔑道:“是魔,是你们仙人口中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魔。”
“不,我为什么要用它来对付你?”轻音趁他愣神之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十合将季律的手压在了中间。
季律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呆呆地眨了下眼睛,“可我们本就对立的,而你也根本……”
闻此,轻音强行打断他,纠正道:“在我看来神魔没有区别,而我一直是我,从未变过,无论前后立场如何,只做当下不令自己后悔的事。”
“如今我并没有想伤害你的想法。”轻音冲着他扬唇笑了笑,随后慢慢地将其手中的玉枝抽了出来,凤眸坚定,道:“你是煤球,你救过我,这些便够了。”
轻音说得真诚,季律看着她,听着听着便不知不觉的红了耳角,心中莫名的喜悦,只见他别开视线,道:“但我可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轻音动作一顿,瞬间联想起了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忽略的问题,“圣树之下,带我见到母后的那人也是你。”
煤球是,那个自称神仙的神经病也是,那么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季律闻言,余光观察着轻音的表情,接着缓缓点了下头。
轻音见此,继续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诅咒。你曾经捅了我一刀,分去了我一半的诅咒。”
“我体内压抑的诅咒自此再难控制,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诅咒全部转移到你的身上。”
季律说到这里情绪逐渐复杂,声音渐渐压低。如今的他也不知自己真实的想法。
人类的身体就是麻烦,七情六欲,欲念缠身。
只会便不会这般辛苦了吧,等自己回到魔界,远离这个人,自己就一定会正常。
轻音沉默不语,直到季律突然向旁侧头,掩唇剧烈咳了起来,才唤回了她的意识。
身前的人脸色惨白,就连唇瓣都是毫无血色,轻音心头一动,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季律缓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平淡道:“无碍,这具身体的隐疾复发了而已。”
“好好的怎么会……”
轻音正要问,就见季律扭头看向自己,一时间剩下的话止在了嘴里。
“因为姐姐不见了,自然要去找。强行调动法力,这具身体太弱,承受不住罢了。”季律微眯双眸道,掩去其间深色。
“那可还有什么解救的方法?”轻音蹙了蹙眉,脸上显出了一丝她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心。
季律伸出手指搭在自己手腕的脉搏之上,摇头,“没有办法了。”
死气萦绕,早就是濒死之相。
言罢,他看着轻音有些出神,不由得想。若是这次不成,那便回去罢了,左右不过小小诅咒,反正世间还有另一个人同自己承受一样的痛,那么那点苦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会死吗?”轻音抿了抿唇,感受着手心冰冷的凉意,担心的问道。
“会”季律挑了下眉,道:“这次过后,我就要走了。”
“反正你也不会同意,我觉得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抓紧回去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季律见轻音不解,继续道。
“可是,不会有什么影响吗?”轻音盯着自己右臂处凤凰图腾的地方,垂眸问道。
“会”季律盯着轻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会痛,很痛,很痛。”
“你会懂的,姐姐。等你过了这一世,你便会明白,所谓的痛不欲生是什么样的。”季律舒了口气,放松般的向后一靠,“但只要想到,姐姐跟我承受一样的痛,不知怎么,竟意外觉得开心。”
轻音愣了愣,随即将自己的手抽出,盯着掌心纹路看了半晌后,微微收紧五指,“既是开心,那便好。”
“虽然不知道当初我做了什么,但…既是我种下的因,就应有我来偿还这个果。”轻音暗自下定决心,捧起季律的手,学着他当初的模样放到自己的额前,“若是真正需要,将剩下的都给我也无妨。”
季律指尖微颤,由着她动作,眸中满是震惊之色。
“真的可以吗?”他不确定的问道,语气中带着丝丝的期待。
轻音闭上眼睛,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后,松开了手,静静地等着。
结果她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动作,略带疑惑的睁开眼,被眼前不知何时放大了数倍的脸,吓得一愣,本能的后退想要拉开距离。
季律眼中满是笑意,他看到轻音的反应更是不自主的加大了笑容。
“怎么了?”轻音试探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姐姐答应了。”
“是啊,我答应了。”轻音摸不清他的想法。
“常望说,只有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愿意为他付出。”季律眼睛亮晶晶的继续道:“既然姐姐答应了我,不就证明你喜欢我,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那讨厌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一旦冒出竟比之前还要高兴几分。
轻音闻言,面容一僵,还不等反驳,就被季律拉了进了怀里。
“可……”轻音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就连自己的手脚,她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那还要不要开始呢?”轻音轻叹一声,用手臂撑开两人间的距离。
言罢,只听季律接道:“不急,还有很长时间。”
“可你不是要死了。”轻音淡淡瞟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是一会儿一个样,变脸变得真快。
季律一愣,思索片刻,马上改口道:“那便等这具身体快死的时候,左右还有几天。”
轻音不解,“为什么要等,要是到时我反悔了,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没事,要真到那时,我会去找你的。我们的时间很长,我总会找到姐姐的。”季律说完,低头亲昵地蹭了蹭轻音的额头,“只是那时,我可能脾气不太好,长相也不讨喜,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轻音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好,我记住了。”
反正先应着就是。到时?也要真得有那个时候才行。
…………
“小白,你说什么?”楚泽略微激动的看着凤白白,“我不允许你做伤害自己的事。”
凤白白缩了缩脖子,看着身旁重伤未愈昏迷不醒的尾戈,脸上划过无限的纠结,“可姐姐说,只有我能救你们了!”
“小白还会有办法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没事的,并不急于这一时,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言罢,楚泽向前摸索着抱住了凤白白瘦削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抿着唇瓣,道:“别怕,会有办法的,我们都能好起来。”
“世间服用过圣果的,又不止你一人的。”
“楚大哥,你的意思,是?”凤白白打着哭嗝,磕磕绊绊的说道。
楚泽轻轻嗯了一声,虽没有正面给她答案,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楚泽感受着怀着人安静,试探的唤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臂将凤白白扶到了不远处的榻上。
夜里的凉风划过窗栏,吹散了他的散乱的墨发。
楚泽垂着头,在塌前静静地站着。许久才见他缓缓移动脚步,摸索着来到的尾戈所躺的位置。
他微微弯下身,双手穿过尾戈的两腋,根据自己的记忆,将其拖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弄完一切后,楚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漆黑的瓶子,打开瓶口,将里面的东西毫不犹豫的洒在了尾戈的身上。
接着,就见他将瓶子收回,手中又出现了一个火折子。
明灭的火光闪烁,映在他的脸上,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