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周负气地哭:“让那种小废物当皇帝,大晋迟早要亡。”
“……”有些话知道就好,别真说出来呀!
“是,当今圣上是有一身毛病,但他本性纯良,绝不会像先帝那样残暴不仁。”温浓轻声劝慰:“你自己与他相处过,他的为人是什么样子你应该能够感受得出来吧?”
小方周默默抽泣,但是没有反驳这番话,温浓心觉有戏:“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说,兴许小陛下心有愧意,什么补偿都答应你呢?”
“与天子为敌不如与其为友,今后你们东鸫观去哪都能横着走……”
眼见小方周不哭了,温浓不忘再加把劲:“你是不知道,小陛下回宫之后心里一直惦念着你跟左大夫,上回与我提起时,竟委屈得呜哇大哭。”
温浓劝和可是劝得相当真情实感,东鸫观是陆涟青主持兴建的,世人皆知东鸫观背后是当朝信王,意味着两者绑在同一条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管小方周是否能撇清他和东鸫观的关系,既然他是混在东鸫观进的皇宫,温浓就绝不能让他在宫中生事,更别说是刺杀皇帝这等大事。
否则小皇帝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甭管陆涟青有错没错,这顶弑君罪名的帽子势必扣在陆涟青的脑袋上!
再者小皇帝若真的没了,皇室无人的情况下甭管清名污名,陆涟青十有八|九会被拱上皇帝宝座。温浓不是不想看陆涟青问鼎九五至尊的宝座,她只是不想看陆涟青拥有三宫六院而己。
这是温浓的一点小私心,当然她对小皇帝的生死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啦……
想到这里,温浓轻轻撸了把窝在方周怀里的陆狮:“下次我带你去见另一只,两位御猫大人不仅在小陛下的呵护之下过得很好,它们还是信王交给陛下学习广善仁德的一门功课。有信王从旁把关,他朝陛下定能成为宽善仁慈的明君,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遥记当初左一块秃毛右一块烫皮的小奶猫,此时已经恢复没被虐待丢弃之前的毛发光亮又柔滑,可以看出来被小皇帝带进宫以后养得格外好。
小方周没有吱声,不过温浓能够感觉得出来他的态度有所缓和,想必不会再张口闭口说要弑君了?
温浓牵起他的手:“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罢?宫里不比外面,不能到处乱跑的,你别躲着左大夫,他们都是为你好。”
小方周闷闷点头,不过这回没有抗拒,轻轻勾住温浓伸来的手。
温浓不放心方周独自乱跑,本想把方周送回公明道长身边,可这里离泽润宫有点远,出来的时候又没有报备一声,就怕陆涟青回来发现她不在会太担心:“你跟我回永信宫吧?等会我让人来接你回去。”
小方周摇头:“不用麻烦了,反正左师兄也要去永信宫,我听公明师兄说他要进宫给你看病。”
“给我看病?”温浓心头一跳:“你可知道什么病?”
小方周正要说话,忽闻怀里的陆狮喵呜一声,紧接着另一个头也窜出喵呜的叫声,就见两只模样相似的小奶猫欢天喜地地凑到了一起。
温浓定睛一看就发现是陆虎来了,紧追而至的还有小皇帝。
起初小皇帝的注意力全在两只御猫身上,直到他的视线抬高,见到一脸熟悉的脸孔,整个人都傻住了。
除他之外,还在一人随后而至,当杨眉见到方周之时,她的双瞳一缩,下意识的惊呼脱口而出,引起温浓的注意——
“是你?!”
第136章 中毒 陆涟青知道不可能再隐瞒她。……
然而注意到杨眉异样的只有温浓, 忽如其来的惊喜直接傻住了小皇帝,他没能闹明白为什么会在宫里见到方周,这一刻却似近乡情怯不敢靠近, 连平日里最喜爱的两只御猫都没能顾上, 哇一声掉头跑开。
兄弟相会的两只御猫懵头懵脑眺向狂奔而去的主人,始料未及的温浓和方周也都纷纷傻眼,唯有杨眉记得紧追皇帝的脚步,急急呼唤:“陛下、陛下……”
很快,来得突然去也匆匆的主仆二人消失在众人众猫的眼前,引发方周好不容易被劝哄下来的情绪波动:“他根本就不想见到我。”
努力和稀泥的温浓也觉得小皇帝忒不争气,不过还是违心地说:“……说不定只是喜大普奔?”
被小皇帝这么一搅和, 方周对劝好劝和的温浓印象大打折扣,怀疑前边说的好话全部都是骗人的。温浓简直哭笑不得,弯腰摸摸方周的小脑袋:“我看他刚一见到你时的高兴劲可不是骗人, 小陛下是怕被你说讨厌他, 这才哭着跑开了。”
小方周闷头虎脸, 也不知听没听得进去。
眼看主人跑了, 两只御猫只好绕回两人身边团团打转, 温浓见天色阴沉很快就要下雪,遂跟方周一人抱起一只往永信宫去:“对了, 你刚说左大夫进宫给我看病?我得的是什么病呀?”
小方周摇摇头, 仰起小脸朝她看来:“我也不知道, 好像说是你肚子不舒服。”
肚子?温浓下意识捂着腹部的位置,脑海里不断闪现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的对话, 陆涟青和纪贤之间的对话。
心中的不安正在一点点扩张,温浓抿紧下唇,她没觉得肚子哪里不舒服呀?
小方周盯着她的动作, 福至心灵说:“你是有宝宝了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温浓骤然怦跳的心口处,她的呼吸急促:“怎、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如果真是有了陆涟青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要?
这个疑惑在温浓脑海中不断盘旋,没能注意离开之后的异动,藏在阴影处的杨眉捂住嘴巴,摒住呼吸努力不让她们发现自己的去而复返。
温浓心事重重,牵着方周回到了永信宫时,陆涟青不仅回来了,正如方周所料左大夫也已经先一步来到永信宫,见到方周跟着温浓回来时愣了了下,紧接着三步并两步上去拉住方周:“你去哪了?你该不会真的……”
话到嘴边,意识到场合不对,左大夫又生生卡住。
“外面风大,你才刚退烧,怎么能到处乱跑呢?”这时陆涟青已经起身来到温浓身边,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冷风都把双颊给吹得冰凉冰凉。
“我在屋里闷得慌,出去散步的时候偶然遇见方周的……他不识路,我就带他回来了。”说话的时候温浓能够感受到陆涟青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打转,可她却下意识抗拒,故意低头不去对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指腹摁压过的那么瞬间力道一重,不过很快消失了。
“方周没见过世面,一进宫就被金碧辉煌给迷花了眼,真是麻烦温姑娘了。”有她替方周打圆场,左大夫暗松一口气,拿眼偷偷瞪方周:“还不赶紧道谢?”
方周低头,不过还是乖乖给温浓道了谢。
“宫里规矩繁多,方周年纪太小,我恐遇到不认识的人要吃大亏,还劳左大夫多看着点儿。”温浓摆手,隐晦地提醒说。
“自然、那是自然。”左大夫立刻心神领会,明白温浓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这般提醒他。
左大夫寻回方周,下意识就想赶紧把人先领走,可他跟陆涟青对了一眼,转念又想起自己手头还有一件要紧事,登时进退两难。
温浓看出来了,没让他为难太久:“听说左大夫这趟进宫是来给我治病的,也不知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这话是问左大夫,同时也是在问陆涟青。
陆涟青垂眉静静看她一眼,在左大夫之前主动开口:“无卓,你们先回去吧。”
“我会跟她说清楚。”
有他这句话,左大夫立时如释重负,拉着方周仓促跑了。纪贤顾虑地投来一眼,不过也在陆涟青的示意下退出门外,留下温浓与他二人单独面对。
“先回屋里去吧。”
陆涟青牵握住她的手,温浓没有拒绝,默默被他送回寝居躺下,由着他给自己掖好被褥:“我退烧了。”
“嗯。”陆涟青淡淡应声。
“不头晕也不犯恶心,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温浓不再回避地迎视他的目光,喃声低语:“我没觉得肚子不舒服。”
陆涟青的眉心一抖,这个细微的反应并不明显,但温浓还是注意到了:“我怎么了?”
“你中毒了。”陆涟青知道不可能再隐瞒她。
“中毒?”
陆涟青颌首:“钟司制把你药倒的时候,给你下了毒。万幸发现及时,张院使开了处方,也给你喂过解药……”
温浓静静听着,不见下一句,不免忐忑:“难道没能解开么?”
“解开了。”陆涟青轻轻拨开温浓额前的碎发,对上她紧张的眼神,声音放得极轻极柔:“阿浓,你有了。”
“有、有什么?”温浓嗓子干哑,声音越来越小:“……孩子?”
陆涟青点头。
得到这个确切的回应,温浓却只觉心脏像被一双手给攥得死紧,迫使得它一骤一缓。路上温浓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亲耳听见却又是另一番感受。明明是欣喜若狂的,可无名的恐惧却又随即占据了整个心房。
温浓皱着眉,强作镇定:“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不是不喜欢,是不能要。”陆涟青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却不得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接触过水毒,体内的毒素已经废了这个孩子,活不成的,不能要。”
“水毒?”温浓呼吸不畅:“难道是钟司制给我下的……?”
“不,恐怕还要更早之前。”陆涟青眼里闪过一抹郁色。
更早之前?温浓傻了,水毒无色无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沾上的:“可我什么感觉也没……”
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温浓拉着被褥快往床的角落里缩:“你别过来,会传染的。”
她脑子还很乱,可这一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传染给陆涟青。
“不会传染的。”陆涟青抓住她使劲往里缩的脚踝:“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再亲昵的事情都做过,如果真会传染,早该传给我了。”
温浓不信,挣扎蹬腿,被陆涟青爬上来手脚并用地摁住,强行将她押进怀中:“别怕,我们都不会死的。”
温浓实在挣扎累了,趴在他怀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又红又热:“那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不能要。”陆涟青态度冷硬,斩钉截铁道,“我必须首先保证你的性命安全,孩子有没有根本不重要。”
温浓伤心哭了:“可是我想要嘛!”
陆涟青见不得她哭,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心软:“没用的,已经成死胎了。”
这下温浓哭惨了,从白天哭到天黑,眼泪都哭干了,陆涟青仍然罩着铁石心肠的金钟罩。直到晚上纪贤来送饭,听见哭声停了,这才探头进屋。
小两口正缩在床的最里边,满脸愁云惨淡的温浓宛若霜打的茄子,好不容易等她情绪平复的陆涟青一边给她敷眼一边低声解说:“水毒太过凶险,当日解开的只是钟司制下的,事后我们发现你的病情一直反复,才发现你体内还有另一味水毒?”
“以前你怎么没说水毒还分两种的?”温浓眼睛哭肿了睁不开,但不妨碍她流露出‘你又想骗我’的不满。
陆涟青失笑摇头:“以前是不知道,经此一事才终于有了眉目。”
纪贤把清粥小菜给他俩端来,陆涟青接过碗来执起调羹给温浓喂来一口,温浓撇脸:“你先把事说清楚。”
“饭得先吃,事可以慢慢做,这话是你说的。”陆涟青温声哄:“话可以慢慢说,不妨碍你先填饱肚子。”
温浓想到肚子里还有孩子,虽说是个死胎,可也算是一身两命,抽抽噎噎地含着一口他送来的粥:“我吃了,你得接着说。”
“好,我接着说。”陆涟青的所有耐性全交给了她,纪贤看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悄声退出门外守候。
陆涟青边喂粥边说:“问题就出在这里。”
温浓嘴巴没空,无声露出疑惑的表情:“?”
“钟司制手中的确有水毒,这种水毒的病症宛若感染水痘,也正是当日被送去太医府的那两名宫女所染的水毒。此前宫中已经出现过这种病症,就算你受染以后也出现这样的病症,绝多数人恐怕只会以为是感染了水痘或者谣传的人瘟,如同七年前织染署爆发的那场人瘟一样。”
温浓心头一跳:“七年前?难道钟司制正是七年前给织染署下水毒的罪魁祸首?”
“是与不是,尚是一说。”陆涟青没有立刻回答:“问题的重点在于你的病症与那些人不一样。”
温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呀!”
难怪陆涟青说她中的水毒不是钟司制下的,因为她的症状完全不一样,她除了头晕想吐,再不济就是高烧,并没有出现水痘的那种症状。
“这些年张院使一直在潜心研发水毒的解药,但是因为水毒的消声匿迹导致进度的停缓,直到前阵子织染署再次出现水毒,中毒的宫女这才给予了张院使更多的研发空间。”
若非那两名宫女中毒时间太长救不回来,张院使的解药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而温浓中毒时间不长,所以张院使的解药才能对钟司制所下的水毒起到解毒作用:“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的解药没法完全解开你体内的未知水毒。”
“而我之所以急于把无卓招进宫,正是为了请他与张院使联手研制出对付这种未知水毒的解药。”陆涟青舒眉,未再瞒她:“这是我的未了心愿,上辈子我就是因其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