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都没有声响。
像这如春日般跳跃的闹腾,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如果平时王小姐屋里也像这样……她有点能理解陈珞为何总喜欢往她这里跑了。
长公主的眼角眉梢不由洋溢些笑意。
这么安静,陈珞肯定不会在这里了。
若这安静还是王小姐布置的,那这位王晞还真称得上钟灵毓秀了。
她强忍着才没有挑眉。
王晞看见长公主带着一大拨人过来却难掩惊讶,匆匆上前给长公主等行了礼,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长公主进来时和王晞一起并坐在火盆边的常珂也愕然地起身,上前和众人见礼。
长公主就似笑非笑地看施珠一眼,道:“我们走到这里,看到这边的景致很好,冬日如春,特意进来看看。王小姐不愧出身蜀中巨贾。”
她说着,看了看屋里用红绳绑着的水仙,又看了看墙角枝叶葳蕤缀满金黄色果实的金钱桔,道:“这莫非是你们蜀中的花匠的技艺?我记得京城丰台花农的水仙和金钱桔都没有这么早。”
王晞笑盈盈地道:“的确是我们花匠的手艺。不仅水仙开了,金钱桔挂了果,腊梅和茶花也到了能摆盆的时候,您要不要看看?我这边还摆了几盆腊梅和茶花。”
长公主笑着应“好”。
王晞由常珂陪着,带着一群女眷把她院子逛了个遍,就是内室,只让她们望一眼。
用来做压帘脚的翡翠狮子滚绣球,用来供梅花的天青色汝窑旧瓶,用来供奉佛手香椽的荷叶白水晶盘,用来做隔断的天女散花双面苏绣屏风,看似简单无奇,却处处透着雅致奢华。
长公主暗暗点头。
这位王小姐品味果然不俗,难怪薄六小姐虽然不喜她,可若是添置东西必须要请这位王小姐去看看。
而且这位王小姐显然已经知道她的用意,敞开了门任由你们观看,看谁还能说她个不是。
品味有,机敏有,只看她有没有格局和胸襟了。
长公主想着,不由抿嘴一笑。
又不是要给琳琅娶了去做正妻,想这些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还是泛起了淡淡的遗憾,觉得这女孩子若是没有遇到他们家琳琅,做个当家的主母倒也不错。可若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落到了别人家,她可能也会觉得有些遗憾。
长公主思忖着,又想起王晞这里最近颇有些名动京城的点心,干脆留在这里喝了杯茶,吃了几块点心,直到二太太急急地赶过来,请长公主去坐席面,长公主才领着一群女眷走了。
王晞松了口气。
二太太却忌妒得眼都红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说,大冬天的,王家表小姐这院里的花花草草怎么养得这么好,原来是想贵人欣赏啊。”
这话是有缘由的。
她娘家的人不告而取地摘了花不说,还给二太太出主意:“丰台的花正是价格最贵的时候,来的人又多,与其花那个银子,不如向那位表小姐借几盆,我看她那里的兰花也开得极好,还有名贵的墨兰。”
二太太倒不心疼银子,可这个季节,有银子也买不到像墨兰这样的名贵的花卉。
她明知道王晞不待见她,为了儿子婚事体面,还是厚着脸皮来借了。
王晞压根没见她,一个王嬷嬷就把她拦在了门外,还笑道:“我们家和二太太娘家一样,都是做生意的,别的不好说,这场面上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您要是想订那墨兰,我给您牵个线搭个桥如何?”
二太太咬了咬牙,真的就订了两盆墨兰,准备放在常三爷拜堂的大厅。
谁知道那花农居然要收她三百两银子一盆。
她当时就跳了起来。
那花农却道:“若是早一个月预定,八十两银子就能行。可如今,这几盆花都是要送到宫里去的,我给了您,还得想办法从别处调货。要不是看在王家大掌柜的面子上,我是不会接这桩买卖的。”
弄得她里外不是人,又怕被人嗤笑长子成亲都不愿意做脸面,只能咬着牙买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付了银子,后脚那花农就把多出来的五百两银子送到了大掌柜那里,还笑道:“谁家种花的不备个两、三盆应付不能得罪的人。”
大掌柜又把这银子送到了王晞这里来了。
王晞心里痛快,一挥手,五百两银子全赏王嬷嬷了,还道:“你现在就到处看看,我给乳兄在京城买个小宅子,以后成亲也不怕了。”
王嬷嬷感激在心里,又拿银子请了王晞屋里的大小丫鬟、婆子小厮吃酒。
红绸这丫鬟唯恐天下不乱,道:“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得让其他人知道才行。”
王嬷嬷来前还怕得罪永城侯府,如今看永城侯府却像纸老虎,拿了五十两银子给红绸,道:“你请他们吃糖果。”
红绸笑着拿了银子,特意请了和二太太亲近的人吃糖。
只是这时日太短,二太太又忙着常三爷的婚事,一时还没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如今又来挑衅王晞,红绸寻思自己今天已经出够风头了,若是被人惦记就不好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刺二太太几句,白果已不客气地笑道:“多谢二太太夸奖。要不怎么说您眼光好呢?”
二太太也曾打过柳荫园的主意。
她被这句话给噎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白果趁机送客,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把门给关上了,差点撞着她的鼻子。
第二百零三章 因果
二太太气得在心里直骂,却不敢宣之于口。
这些王晞都不知道。
她随着白果关门声的传来,整个人骤然间松懈下来,瘫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双手合十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同样神色放松,眉宇间带着种劫后重生般喜悦的常珂道:“总算是把这件事给敷衍过去了。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谢谢你!”
“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常珂谦虚着,眼睛却四处张望,道,“陈二公子藏在哪里?你也够机灵的了!我刚才担心了半天,硬是没有让人看出破绽来。”
王晞笑道:“我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常珂愕然。
王晞道:“来的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的,我怕我知道陈大人藏在哪里,露出马脚来。根本就没有问他。”
常珂大笑,点了点王晞的额头,道:“你啊!让我说什么好呢!好了,万一她们杀个回马枪就不好了。我去吃席,你快点把人送走。要是有人问起你来,我就说你要换件衣裳,要耽搁一会儿。我提前去给你留个位子。”
王晞谢了又谢,送了常珂出门,重新关了院子,这才长吁口气昂首挺胸地站在了院子中央。
她被陈珞拽着飞跑,一时间脑子里空空的,根本想不到出了什么事。还是和追上来的常珂迎面碰上了,常珂说着“坏了”,道:“你们得想办法躲一躲。人言可畏。施珠那个脾气我是知道的,她要是倔起来,拼着自伤一千也要伤人五百的。”
陈珞想了想,道:“那就躲到柳荫园去。”
王晞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道:“要不你回长公主府?”
从柳荫园回长公主府也是很近的。
陈珞摇头,道:“你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想到了。与其到处乱窜,不如躲到你那里去。”
主要还是柳荫园他常去,而且都是背着别人去的,哪里能藏人,哪里是死角,他比别的地方更熟悉了解。
王晞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同意了。
三人一路小跑回了柳荫园。陈珞躲了起来自不必说,回过神来的王晞却觉得若真的有人过来,她们表现得越寻常就越逼真,越让人找不出破绽,干脆拉着常珂演了这一场戏。
只是没想到这戏演得这样好。
不仅骗过了长公主,还让长公主身后的女眷觉得施珠的话没有道理,陈珞就是窜到了永城侯府的内院,那也应该是藏到了其他的什么地方。
还有记得旧事的妇人低声道:“看样子施小姐这心里还是惦记着陈家二公子。要不然也不会往死里陷害陈家二公子。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得不到就要毁了,施家这位小姐的心也真狠。”还有妇人感慨,“陈家二公子也算是无妄之灾了——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要长这么漂亮的!”
众人一阵闷笑。
还有人说:“真不知道国公爷是怎么想的,我要有这么漂亮一孩子,就随他了,把家产给他又怎么样?还能生几个同样漂亮的小子和姑娘承欢膝下,等长大了,还可以看到其他公子小姐献殷勤,不知道多有意思呢!”“还是心胸狭窄了一些。”那些妇人议论道,“总要压着长公主一头才觉得心里舒服。”
倒没有人怀疑王晞藏了陈珞。
主要是王晞表现得太镇定,表情太坦荡。
陈珞这边,从王晞的茶房走了出来。
王晞先是惊讶,随后哈哈地大笑起来,道:“你真的很聪明。居然躲到茶房里去了。你最先躲在哪里呢!”
茶房是他们刚才最先看的房间。
陈珞见王晞笑得满脸春光,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屋梁,道:“还是你这房子修得好,小小一个茶房,也修了承尘。我躲在承尘里。”
茶房平时就是个烧炉子沏茶,放茶叶的地方。窄小不说,一般都还很简陋。
也不怪那些贵妇人没仔细地看了。
王晞得意道:“那是。我做事就要做到尽善尽美,虽是个小小的茶房,可也是入口的吃食,一样不能马虎。”
陈珞胡乱地点了点头,打了打身上轻微的灰尘,道:“那我就去外院的席面了,恐怕有人已经开始清点人数了。”
他们这是要逼着陈珞承认自己不在场啊!
王晞有点急,道:“你来得及吗?要是来不及,我让人想办法拖延那开席的时间。”
“没事!”陈珞挥了挥手,道,“我在龙骧卫呆过,如今还掌管着金吾卫,多的是人睁着眼睛胡说,证明我刚才和他们一块儿,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这倒也是。
王晞抿了嘴笑。
陈珞道:“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还有施珠那里,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管。等我得了空,再来和你细说。”
王晞也有很多话要问陈珞,但此刻不是时候。两人各自散了。王晞重新梳妆打扮,去了坐席的厅堂。
上席并没有看见长公主。
王晞悄声问潘嬷嬷:“长公主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坐席吗?”
潘嬷嬷摇了摇头,低声道:“长公主走了!眼看着要坐席了,可长公主说她有事,就这样走了。侯夫人和二太太窘得不得了。你等会也别问,让人看笑话。”
这是在打永城侯府的脸吧?
王晞踮着脚朝里看,看到了坐在上席的清平侯府七太太。
七太太也看见了在众人群中如明珠牡丹般艳丽的王晞。
她笑盈盈地朝着王晞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坐,还拉了她的手问她:“刚刚去你院子的时候,看到你那里的惠兰开得很好,是从哪里来的?推荐给我,我也买些回去好过年。”
王晞笑着说了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