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俞景的眼里,现在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只是看着这个挡在她身前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她穿着暖橙色的衣裙,让他觉得,这条黑漆漆的巷子,好像因为她的走进,都亮堂了几分。
苏闻琢护在他的身前,见只有俞韶华还在了,皱成一团的小脸瞪着他:“你还不走!”
俞韶华看着苏闻琢旁边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强撑不下去了,只得咬牙瞪了俞景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跑出了巷子。
苏闻琢见人都走了,这才转身,抱着自己的裙子蹲下身来,看向地上的俞景。
她想伸手碰一碰他,但看着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好像还一脸的血,怕自己会碰疼了他,最终还是没敢,只轻声问了一句:“你还好嘛?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小巷昏暗,苏闻琢看不真切俞景的样子,只觉得他好像伤的挺重的。
俞景没有吭声,因为他已经被打的说不出话来,满嘴的血腥味,身上也脏污不已。
但他其实是想说话的,他想跟这个娇娇小小的小姐说一声“谢谢”。
苏闻琢见她没有回答,撅了噘嘴,扭头牵住身边的奶嬷嬷,软声道:“嬷嬷,他好像伤的很重,我们带他去看大夫好不好?”
奶嬷嬷一向疼宠她,这回自然也是答应了。
于是永安侯府的下人便将俞景背起来,找了家医馆送过去。
苏闻琢仰起脸看着伏在下人背上的俞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小小声说了一句:“你日后若是又被欺负了就来永安侯府找我吧,我帮你撑腰!”
彼时俞景身上实在太痛了,他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苏闻琢的这句话,但还没等他费劲祥说些什么,在路上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俞景再次醒来,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医馆的大夫也给他开了药,说诊金和药钱刚刚送他来的小姐也付过了。
但苏闻琢已经走了。
俞景坐在医馆良久,脑子里满是是巷子口,苏闻琢站在灯火光晕下的样子,像一束暖黄的光。
直到后来,俞景在昏暗泥泞中捧着这术温柔的光,长成了一个挺拔坚强的少年,他也依然记得这天夜里漆黑的巷口和街上琳琅的灯火。
以及那个突然像是从天而降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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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月色被好像被蒙上一层薄雾,在天边泛起模糊而柔和的白光。
苏闻琢看着俞景脸上越发温软下来的笑,眼眶却不知怎么红了。
她其实是记得五岁那年这件小事的,但那日俞景的脸上脏兮兮的,血污掩盖了他的面容,苏闻琢没能看的真切。
所以她从未从将俞景和祈神节那夜巷子里狼狈凄苦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而在她自报家门后,俞景日后也从没有来找过她。
苏闻琢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在巷子口看到俞景的样子。
他被几个少年踩在地上,拳脚加身,看起来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那时年纪小,记着爹爹的话,最是好打抱不平,于是出身挡在了俞景身前。
这件事,只是那天晚上她印象中小小的插曲,却没想到被俞景记了这么多年。
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她那般对待俞景,俞景却依然没有丢下她,一直到她病逝。
俞景大抵是在报恩吧。
苏闻琢眨了眨眼睛,一直悬在眼眶里的泪珠落了下来。
她心疼俞景,现在回想起了自己曾经亲眼目睹过的他过去黑暗的一角,便愈发不敢想他在这些年孤身一人的日子里,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俞景看着苏闻琢落下的眼泪,修长的手指轻柔拭过她的眼角,无奈的笑了一下,轻声道:“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苏闻琢抓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些鼻音,有些软糯:“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我其实都记得的……”
俞景轻轻揽住她,让苏闻琢靠在他的怀里,声音低沉又温柔:“没有特意与你说,是因为这是过去的事了,窈窈如今成了我的妻子,已经是我最满足的事情。”
顿了顿,俞景眼里有几分笑意。
“过去的这些,你记不记得,知不知道都没关系,我心里记着就好了。”
他记着她在巷子里救下她,记得之后他几次偷偷去永安侯府门外等着她出门,悄悄看一眼,记得她一年年一岁岁的长大,成为娉婷袅娜的高门贵女。
而他,不刻意去与她产生交集,只是极少的遇见她,也在隔得很远的地方,看着初初长成的少女笑嫣如花。
年少记着的那朵小小的芙蓉花苞,如今已经盛开了,是最好的颜色。
苏闻琢听后窝在他怀里又嘀嘀咕咕了一句:“那时候我还告诉你来永安侯府找我呢,我没看清你的模样,还以为你会来的,结果之后就再也没见着你了……”
俞景笑了一下,点了点她的鼻尖,温声道:“我身份不好,怕给你这个小小姐添麻烦。”
“唔,好吧。”
苏闻琢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将自己的泪擦干净,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看向俞景。
她一双眼睛还有些红,却一眨不眨的望着俞景,低声问了他一句话。
“是不是若那年救你的换成了其他姑娘,你是不是就不会娶我,不会喜欢我了?”
第59章 一步到位,一网打尽
回忆起幼年时的事, 苏闻琢忍不住想,若上一世俞景待她好,是为了感激她幼年时的一次出手相助, 那便是说, 俞景以前对她的感情, 其实并不像她想的那般。
他对她,无关风月,只是感念。
这让苏闻琢的心里, 多多少少有些在意起来。
俞景听了苏闻琢的的话,看到她的小脸不自觉有些紧绷着, 敛目轻轻笑了一下。
他伸手抚上少女娇艳的脸颊, 声音温柔的像冬夜一缕裹着霜雪的微风:“童年时的感念与如今的心悦是不同的。退一步说,若我娶的不是窈窈,我便不会心悦她, 退一步说, 若救我的是别的姑娘, 也不一定就会嫁给我, 万物皆有因果。”
“唔……”苏闻琢应了一声,将俞景抱的更紧了一些, 听了他的话兀自嘀嘀咕咕,“反正现在你是我的了!”
俞景轻笑一下,手缓缓抚过苏闻琢的发,认真的看着她:“我一直觉得,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必然, 所以没有如果,即便重来一世,我也一定会遇见你, 会娶你,会与你共度往后的日日夜夜。”
苏闻琢没想到能听到俞景这番话,他们成亲以来,感情好像是渐渐水到渠成的,彼此陪伴,彼此相交,像所有夫妻一样走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幸福里,但俞景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她心里的那点在意,在这一刻,听着俞景说完这番话后也烟消云散了。
确实没必要去纠结过去,如今的他们,相知相许,便是最好的时光。
眼看着已经是后半夜,俞景赶紧哄着苏闻琢睡下。
苏闻琢躺在他的怀里,安稳的闭上了眼,在这天夜里,做了极美的梦。
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她洗漱更衣后忍不住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晒太阳,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问身边的青黛道:“永安侯府那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青黛朝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已经办妥了夫人。永安侯府如今好像银钱本就紧张,没费多大劲采买的嬷嬷便上钩了,比庆国公府还要容易些。”
“嗯,既然这香已入了府,横竖我那位婶婶总会用上的。”
苏闻琢眯了眯眼睛,让潘氏也尝尝红莲散的滋味吧。
在苏闻远和苏闻钰不得不与俞家结亲后,她便听说苏平和潘氏想再要两个孩子,那她就让潘氏也感受一下她娘当初的绝望吧!
今日是年节前俞景最后一天去翰林院点卯,明日起便封印休沐了。
是以俞景这日从翰林院离开的有些早,他约了魏世昭在老地方见面,昨夜被跟踪的事情,事后他想了一下,很可能是郑逢年的人。
这个时候被郑逢年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茶馆二楼他们常年谈事的雅间里,魏世昭听了俞景的话,沉吟半晌,而后道:“接下来正好休沐,我带人去福伯那里审一审那个人,你深夜入宫他都能跟着,想来郑逢年确实是注意到你了。”
“认回喻府后我的身份惹上他的注意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昨夜我入宫时确认过身后并没有跟着人,想来是在我出宫回府的半道上才跟上的,他不一定知道我入过宫。”
俞景推测了一番,魏世昭点点头:“你在这一方面向来灵敏,这次我也怀疑只是郑逢年安排了人在喻府外头盯着你,你出府后他应该是跟丢了,这才在你回府必经的路上守株待兔。”
“嗯。”俞景应了一声,轻轻敲着桌沿,又道,“这件事你与王爷说一声,若是到时候有什么变故,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好,你放心就是。”
魏世昭答应下来,两人很快就离开茶馆,这次他们走的后门,从人烟稀少的小巷分道扬镳。
俞景神色如常的回了喻府,路上他格外仔细留心了一下,没发现再有人跟着他。
他垂眸仔细想了想,昨夜那个死士若这几天没有消息递回去,郑逢年便会知道他败露了,若是要再派新的人跟着,也就是过几天的事了。
待他回到院子里,苏闻琢听他说起明日便休沐不用去点卯当值了,高兴的准备明日拉着俞景上街亲自采买些东西,俞景看她兴致勃勃的,笑着欣然应允了。
越到了年节边,街上便越发热闹,小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沿街的商铺都换上了崭新的灯笼,看起来喜庆的很。
说是采买,其实主要还是苏闻琢嘴馋,拉着俞景逛了盛京城里各个点心铺子,恨不得把铺子里的招牌都买一遍。
只是名气大的铺子难免要排队,会耗些时间,两人便叫下人把马车停在靠近旁边巷子口的地方,免得挡着行人,青黛和泽兰去点心铺子前排队。
苏闻琢坐在马车里,与俞景说了一会话,然后不经意间撩了一下窗边的帘子,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挑了挑眉,然后拉了一下俞景的袖子。
俞景微微俯身凑近她,关切道:“怎么了?”
苏闻琢抬手指了指窗外:“你看那边。”
俞景的目光便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然后也跟着挑了一下眉,唇边有丝嘲讽的弧度。
“没想到给夫人送的礼,这么快就来了。”
只见马车外离着不远处,南珮媛正在与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纠缠不清。
因着街上喧闹,苏闻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那公子却极其大胆的抓着南珮媛的手,虽然被她一脸嫌恶的甩开了,却依然不屈不挠的缠着,一时间引起了不少路过百姓的关注。
南珮媛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但因着那公子哥的身份,她却无法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那是礼国公家的独子,盛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礼国公嫡出的儿子就这么一个,自然是宠着溺着,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依着他来的,所以也养出了一个荒唐性子。
礼国公府这个世子本事没本事,全靠祖荫庇护,成天游手好闲的,但却自诩风流,盛京城里但凡出点名儿的美人,不管是秦楼楚馆的头牌还是高门大户的贵女,他都想结交纠缠一番。
又因为礼国公府上当初随□□开国有功,得过一枚丹书铁卷,是以盛京城里的世家大族是能不惹就不惹的。
如今这荒唐世子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各家各府自然是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纷纷像避着瘟神似的避开他。
但凡发现礼国公夫人对哪家有了结亲的苗头,那家定是要赶紧想个理由婉拒了的。
苏闻琢从永安侯府出身,自然也知道礼国公家这个儿子,只是不知道怎么缠上了南珮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