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的一天,陆逐虎坐在谭江柏从缅甸到昆明的汽车上,谈起“四年前”在仰光乘坐小火轮游湖时的愉快往事,仍在眼前。
1937年抗日战争正式打响后,谭江柏毅然选择投军,经时任广东省主席吴铁城介绍,远赴云南担任华侨第十二运输大队长,中尉军衔,负责在滇缅公路运输抗日物资。谭校长说他老爸“率领几千归侨司机和几万士兵在崎岖山路上不停出生入死为我们国家拼命,所以成为我妈妈心中的英雄,夺取芳心!????”——陆逐虎今日一见,车队浩浩荡荡,连绵不绝,果真是蔚为壮观。
1939年9月日本向南洋扩张后,美国国会随即修订了《中立法案》,准许中国购买军用物资,由此,美国的援华物资源源不断地经滇缅公路运入中国。与此同时,南洋的华侨们也毁家纾难,倾尽家财为支援祖国抗战出力,甚至他们自己就直接过来充当运输队的司机。
1940年6月滇越铁路斩断后,滇缅公路成为中国联系盟国的唯一陆上通道,运输就更加繁忙了,几乎日夜不停。
老谭一身戎装,显得英气十足,陆逐虎开玩笑说打仗既耽误人踢球,又耽误他在“颜值巅峰”的时候找媳妇了。
“不打紧,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嘛。等抗战胜利了再找也不吃,到时候生五六个孩子,开心得很……”谭江柏对陆逐虎笑道:“我甚至都想好了以后生儿子取什么名字了……”
“哦?”陆逐虎笑,“说来听听。”
“老谭我球场上服气的人不多,光梁是一个,你陆破虏是另一个,不是说你本名带虎嘛,我以后就给儿子起名字叫‘永虎’,永远像只小老虎似的虎虎生威……”
陆逐虎:“……”
“好你个老谭,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让我当你儿子!”
老谭哈哈大笑:“生两个的话,还有一个叫‘永龙’。”
陆逐虎:“……”
“别‘龙’啊,‘虎’啊的,太俗气了。”(取了让人觉得没文化,比如长庆我,哈哈!)
“那你说呢?”
“麒麟就好多了,叫‘永麟’吧,也别用永了,用带‘言’字旁那个,说不定能从事文艺事业呢。”陆逐虎装模作样地分析着。
“‘譚詠麟’?嗯,听起来也不错,就这么定了。”
“那愿你早诞麟儿咯!”(开个玩笑,校长的名字是他当校长的姑妈取的)
……
1942年的一天,陆逐虎和李惠堂在一艘从香港偷渡回大陆的渔船上。
在这时空里,光梁老大的命运在陆逐虎的推动下发生了一点小改变,他在英国在阿森纳队效力了一个半赛季,帮助球队拿到两个联赛冠军,分别打进8球和15球,成为球队重要得分手。只是随着二战的爆发,欧洲联赛也停摆,李惠堂回到香港。
听陆逐虎的话,并没有耽误他什么——在原本的时空中,拒绝红星和阿森纳的邀请后,回到国内的李惠堂随南华到荷属东印度群岛三宝垄比赛时被对方后卫踢断左脚胫骨,养伤时间超过一年,到1939年才正式复出参加比赛。
陆逐虎反而令他没有了断腿之虞,还在自己的履历上增加了光彩的一笔,以后不用担心后人说他是野球王了,哈哈。
事实上在他的家乡五华,他的传奇事迹甚至已经被变成木偶戏不断向后人讲述了……
1941年香港沦陷,第二年春天,伪满政权成立10周年,汪精卫特命宣传部长林柏生致电李惠堂,特派专机邀请他率领足球队去“首都”南京义演,并希望李惠堂留在南京担任体育官员,主持教务工作——
汪主席看来很懂李惠堂在国人间巨大的号召力嘛。
但李惠堂自然是果断回绝,同时也坚拒日本人威逼利诱他出来踢球的要求,并借口到澳门比赛,在朋友的协助下逃离香港。
“啊,可惜了,如果欧洲不打仗,中国不打仗,光梁哥哥可以创造更多的辉煌记录啊!”陆逐虎甚为可惜,历史上从柏林回来后,明明还有几年巅峰状态,可是却没有像样的正式比赛可踢了。38年世界杯邀请了中国队,可是因为打仗无法参加,亚洲反而只有荷属东印度群岛参加了,张显源就随队往法兰西走了一遭,被匈牙利打了个6比0。
“没事的,等我回到老家广东五华,就组织了一支‘老柴’足球队,在广东、广西各地巡回表演,宣传抗日,为抗战募捐,到时候给小黑炭陈镇和他们,再捐两架飞机去……”李惠堂兴致满满道,江面上此时还响着东江游击队和日伪军交锋的枪声。
陆逐虎没敢跟他说陈镇和可能已经在一年前牺牲了——“三年前”那次在重庆见到他和符保卢,陆逐虎就意识到那可能是他与中场搭档的最后一次的见面。
“那么,光梁老大,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破虏!”
李惠堂辗转回到内地,与家乡人组建了五华足球队,过年的时候他在家门口贴上了一副对联:“认认真真抗战,随随便便过年。”
1943年的一天,陆逐虎在柳州又碰到了老谭。
1942年1月19日,日军入侵缅甸,英国守军土崩瓦解,3月8日,仰光陷落,5月,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并沿公路进攻中国。
老谭的运输大队长也不用做了,重回警察局,在柳州警局管消防工作。的确是没有纵横滇缅公路时那么威风了,好处是又可以踢球了。因为战争柳州反而球风大盛,柳州体育协进会从全城30多支球队中挑选好手,组成了“友联”足球队,与来访队伍开展赛事交流,老谭作为国脚,自然当仍不让是球队的核心。只是他这回不踢后卫也不踢前锋,改中场去了——
陆逐虎来的这一天,柳州的球坛格外热闹,因为这一天来访的,恰恰是李惠堂率领的“良友”队!
无论是在国家队还是俱乐部,谭江柏与李惠堂都是并肩而战的队友,但这一次两人却是代表不同的队伍较量。
战争年代,各自辗转万里,仍能彼此无恙地在这偏僻地方见一面,自然是——
不在场上把对方的底裤嬴下来,回头肯定不舒服了咯,哈哈!
老李和老谭在场上争锋相对,寸土必争,牟足了力气,各拿看家本领——
最终,李惠堂“良友”队拥有6名国脚,毕竟技高一筹,以1:0小胜。
但是两队之中,最实力超群的,仍然是谭、李二人。高水平较量,给柳州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过去,他们都是在东京,柏林,大阪,马尼拉,伦敦踢球,没有战争,他们还真看不到这两位“神仙打架”,哈哈!
老谭输了比赛,老大不开心,指责在场边看得乐呵的陆逐虎,竟然不下场帮助他这实力明显弱一筹的友联队,分明是友尽的节奏。
陆逐虎笑言自己真的早已“挂靴”,而且老谭虽然输了比赛,可是获得的明显更多——
陆逐虎看到,有一个女孩子,静静地坐在球门后面,老谭跑到哪里,她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这位叫陈珍妮的女士,很快就会在柳州与老谭结婚,结婚地点选在鱼峰山下的乐群社。
陆逐虎微笑:校长,有妈妈了。
全面抗战的八年里,陆逐虎每一年都经历了一两天的时间。
只有这三天,令他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