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言:“……”这也太平静了,平静得他心里又慌了起来。
紧紧拉住她的手腕。
苏槿时看向他,“又不让我走?苏槿言,我想,我大概从来就没有真的了解过你。窦原能有多少能力,我知道十之八~九,而你,总是让我意外。”
她的神色和话透露出一个信息:她觉得,自己答应得太早了些。不过还好,只是她私下里收了那块玉牌,还给他便是。
苏槿言看到了她伸手往怀里去,完全慌了神,不管不顾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侧,紧紧拥住她,“我母亲是夏人,父亲是晋人,在晋国,我们家的地位不一般。这些年,我一直在为复仇做准备,积攒了一批势力,利用来往晋夏的便利,有了一些成效。”
苏槿时推了推他,没推开,“放开我。”
“不放。”苏槿言在这一点上非常坚决。她现在正闹着脾气,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回 见她闹脾气,不知道要怎么哄,只有抱着她的时候才能让自己觉得安心一点,“什么都能答应你,这个不行。”
“……”苏槿时侧耳听着他快速跳动的心脏,“怕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嗯。”
“……”苏槿言毫无迟疑的答案,让苏槿时忍俊不禁,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让我坐下,我听你慢慢说。”
“再不放开,我真的要不高兴了。”
苏槿言:“???”难道之前的不高兴是假的?
苏槿言到底不会作死地问出那样的话,让苏槿时坐下,自己则坐在一旁,说这几年所做所为的同时,握着苏槿时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他说得很细,包括自己是如何带着西门慕容操练人马,包括他们进京时自己在暗处安排了多少人保护,包括现在京城里有多少人是他的人。
“所以,西门慕容真的不是西门家的人,原本就是你的人?”
苏槿时抓住了这一点,冷了调。
苏槿言一噎,“他是我母亲在去晋国的路上捡的孤儿,捡到他时,他母亲刚去世。是与不是,他不想知道,在他的眼里,他就是我母亲的儿子。”
苏槿时默了默,格外严肃起来,“按你刚才所说,不过是安排了百来个人在京城,如何能做到今夜对杨家出手而半点损失都没有?你为了在窦原面前逞能,暴露了多少?”
苏槿言眨了眨眼,好心情地笑了起来,“伊伊,你在担心我?”
这分明不是生气,只是担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不再因慌生乱了,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以你的聪慧,你早就知道我这几年在做什么了,你一直不说不问,直到今天,其实就是想知道我损失了多少?”
不用苏槿时回答,苏槿言已经自我肯定了这个答案。
“你放心,杨江风自家后院倒了一座假山,里面全是亮闪闪的银子,他不敢叫人知道,势必掩藏。我亲自带人干的,所有人全身而退。留话表示自己是敬重先生之人,若是他继续对先生下手,下次就不是简单的见面礼了。这个闷亏,他吃定了。”
见苏槿言这般胸有成竹,苏槿时越发诧异,“那些银子有什么问题?”
苏槿言眯了眯眼,“少说有几万两,这是其一。”
杨江风是杨家真正的掌舵人,任宰相一职,家中人口众多,家大业大的,赚个几万银子也勉强说得过去,但……
“其二,这些银子都是晋国库银。”他的嘴角扯出一点冷漠的笑,“国库的。”
掌中的手猛地变凉,苏槿言揽住苏槿时,“别怕,有我。”
苏槿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倚在他肩头,“还有什么,都告诉我。”
她觉得后背爬满了森凉的寒意,没有注意到,曾几何时,苏槿言也是这样倚着她的。
苏槿言轻轻应了一声,“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先说我能说的,余下的,等过了明年的殿试,事无巨细,我全告诉你。”
“好。”苏槿时咬着牙应了一声。
原定的,也是到那个时候洗冤。
苏槿言道:“先生盛名在身,深得蠢皇帝的信任和喜好,想必,让杨江风感觉到了危机,是以,最有希望接任他的先生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杨江风表面上为君为国殚精竭虑,一无所图,实际上,有成龙之心。早就暗暗里与晋国的纪宗之勾结,助纪宗之弑君谋反。纪宗之多疑,直接搬来了晋国的库银,杨江风不敢明着用,只能慢慢消化,也算是有了把柄落在纪宗之的手里……”
“晋国册封太子之日,纪宗之以太子血脉不纯之由起事了,皇后和太子被人掳走,虽然逃了出来,也坐实了他们的罪名。皇后是夏国的公主,逃亡到晋夏边境,向夏国的皇帝求救……”
苏槿时不知道纪宗之是谁,但她明白了大致的原因。
晋国纪宗之要谋反,到了关键时候,就怕夏国出手,偏巧夏国也有个不安分的杨江风,两人一拍即合。
她的父亲苏轩因为听从皇帝的要帮雪香公主和晋国的太子殿下而被杨江风视作了双重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好好地拔一拔自然不行。
于是便有了诬陷苏轩通敌叛国之事。
至于证据,简单得狠,把他杨江风做的事情稍稍移花接木一下就够了。
七分真三分假的东西,最容易叫人深信不移,无从辩驳,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给过苏轩辩驳的机会。
苏轩若说冤,窦荣就更冤了。
不过是察觉了不对,想要帮苏轩平反而已,就把自己性命都连累得没了。
苏槿时长叹了一声:“可怜了雪香公主和晋国的太子殿下。”
苏槿言呼吸一窒,“你觉得他们可怜?”
“不然呢?皇帝犯了错的牺牲品,和我父亲一样,但比我父亲更可怜。”苏槿时垂着眸子,感同身受地道,“谁都会犯错,可是有些错不过是一笑就能过的,有些错,迁一发而动全身,伏尸千里。也不知那小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去。”
她自顾自地说着,压根没注意那小太子殿下现在应该不小了。
苏槿言声音微微发哑,“你希望他回去?其实,他也算不得太子。礼未成。”
苏槿时靠在他肩头,觉得很舒服,抽出手来自己揉捏,听到他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能回去最好。纪宗之不得民心,也不安好心,几次挑动战争,他是威风了,多少人受罪?不过说来奇怪,想要打下大夏,从冀州攻入便能直捣成就,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总是盯着青州不放?如今,连武器之间的差距也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他们从晋国买回来的铁具,看起来都是被农户买走了,其实……
苏槿瑜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他心肠直,但听话,苏槿言和苏槿时让他怎么干便怎么干,每每得知秦记从晋国运了铁器回来,便变着法子透露给上边的人,让夏国的将军们注意到。
夏国的铁匠们把它们重新打成武器的形状,一试,便发现这样重新熔炼出来的武器虽比不上晋国军队时最好的,却已经比夏国的强不止一星半点,打仗时伤亡少了许多。
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半晌没听到苏槿言接话,苏槿时不解地抬起脸来看他,见他目光深沉又复杂,眸子微微颤着,跟着心头颤了一下,“你怎么了?”
苏槿言还是一言未发,只是离她越来越近。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槿时听了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不是为她父亲不平,而是同情他与他的母亲。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但不可否认的被苏槿时的话拨动了心弦。
更没想到,她对他是这样的认可。
只是……她让他回去,她舍得么?他是一点也不舍得,不想和他分开。
苏槿时眼见着那张深得己心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密和卷的睫毛垂着,懵了一瞬,连呼吸都忘了。
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呼吸相接,唇之间不过一指之遥。
猛一偏头,双手并上,把他的脸推开,“小狼崽子,起开!”
情不知所起化身为狼又被打成色狼无法解释的委屈巴巴弱不经风苏槿言:“……”
第116章
苏槿时忙起来对外面的八卦一点也不在意,听到西勇侯府添了个小公子的时候,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并不在意。
只时不时地会留意与杨家和陈家有关的消息,这是她让六子去打听的。
六子进京之后,便想见一见传说中的六指大官,他主动去问苏槿时,那个大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苏槿时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能僵硬地如实回答:“不知。”
连这么个人都是她随口编纂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六子不要自我否定自暴自弃的,哪里真说得出来?
落在六子眼里,似乎是她有什么不满或是难言之隐,正想再问,感觉一到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脑后,一个哆嗦,回头看到苏槿言冷沉的面容,自觉自己懂了。
阿姊是个女儿家,官员都是男儿家,阿姊怎么会看到别的男子的脚呢?一定是阿姊听别人说起,也不一定熟。
他追着问阿姊,不是难为阿姊吗?
看来这事儿,还得他自己去细细打听才成。
苏槿时还在想着怎么解释当初自己随口诹出来的话,便见他已经自我给了一个完美的解释,麻溜地干活去了。
苏槿时:“……”
圆一个谎最好的效果就是不需要动手自己长圆。
不过,没想到真叫六子寻着了这个人,还因此机缘际遇之下进了金吾卫。
苏槿时:“……”这张嘴,或许开过光?
不管怎么说,六子进了金吾卫,能打听到的东西更多了。
杨家自那天之后,暗中派了人在城中好一番搜查,愣是没查出蛛丝马迹,只是稷下周围没有杀手出没了。
陈家外表看起来无事,只要一家四口出现在人前,必是表现得格外和谐,可是陈家没了擅经营的陈夫人,只用陈老爷的俸禄,捉襟见肘。
是以,无人的时候,鸡飞狗跳得不比杨家弱。
丝云绣坊在两个月后开了业,因着还叫丝云绣坊,又有兰阳县主和娴美人推波助澜,一开张便门庭若市,供不应求,单子排到了半年之后。
苏槿时对着单子默了片刻,决定在收养的孤儿里挑一批有天赋的传授针黼技艺。
稷下学堂在一个月前正式开始招生,来的学生不多,不过祝萱是一个,余下的除了他们从昭县带来的人之外,便都是苏槿瑜托人送过来的孤儿们了。
这些孤儿吃用都要从苏家的账上出,不需要交束脩,苏槿时一度为这笔不小的开销愁得薅头。
苏槿言见状,送了一叠银票过来。
苏槿时见他没有要说明来意的意思,也不问,心安理得地收了用,可即便这样,不到半月,也用得一干二净,包括这半个月里秦记的所有收入。
“心善真是个伤钱的品德。”苏槿时嘀嘀咕咕了一阵,在稷下后山开了一片地种植,一片地养殖。
她无比庆幸当时咬牙把稷下一整片地都买了下来,如今才有发挥的余地。
自此,稷下学堂里的学员加了两门课,种植与养殖。其中,专修种植与养殖的人在学成之后,必须要为稷下工作五年。
至于教这两门课的人,当初留在林塘村帮着翁婆婆和苏槿桅种药草的人可以教种植。苏槿笙自动申请来教养殖。
苏槿时诧异了一瞬,便想到当年苏槿言打猎回来之后圈在家中的兔子野鸡,除了她便是苏槿笙会注意着饲养了。
丝云绣坊里第一天的收入就让她在资金上大松了一口气,而她也把教针黼的地方设在稷下学堂。跟她学针黼,学成之后,便将在丝云丝绣坊里工作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