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面带愁色,并伸手替她整理了发髻。
“公主放心,太后只带了一个婢女前来,想必只是要跟公主聊聊。太后问什么,您就答什么,不会有事的。”
说得轻巧,那可是太后啊,太后可恨死她了。
之前她还是丹若的时候,只是因为有一点像珑曦,就被太后处处找茬。如今她这个正主回来了,太后岂不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衫,忐忑的走了进去。
太后显然已经等了许久了,她坐在正殿内手持一盏茶,不紧不慢的喝着。她显然是方起床不就,发髻和头饰办的简单且草率,但说到底也还是遍身绮罗,那般雍容华贵。
但从看见珑曦那一刻开始,她的脸色就是青的。
珑曦在哪儿呆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怎么行礼了。夕颜在一旁小声提醒她,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太后赎罪。”夕颜连忙说道,“公主她刚起,神智还不太清醒,所以一时忘了规矩……”
“公主?”她冷笑了一声,“谁说他还是公主的?”
“这……淮王殿下他……”
“淮王殿下那边,我自会去交涉。但在我面前,你不准摆公主的架子。”
她哪儿还敢摆什么公主架子,这气氛太尴尬了,她恨不得头顶的房梁能掉下来将自己砸死。
“那个……珑曦,参见太后娘娘。”珑曦开口了,“我说太后,这一大清早的,鸡都还没起呢,您怎么就起了?”
一旁的婢女们听了这话,花容失色。太后早知道她是这种德性,也没在意,只是阴毒的剜了她一眼。
“我问你,你做完跟淮王做什么了?”
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这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启禀太后,我跟淮王做过好多事,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件啊?”
她听了这话,猛地一拍桌案,将桌上的茶盏都震倒到地上去。
“你昨晚在那亭子里,跟淮王做了什么?”她怒不可遏,“没脸的东西,才回宫几天,就开始做出狐狸精的嘴脸了!”
珑曦回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事,慕离将她压在桌上亲吻那一幕——只怕整个宫廷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真好。慕离个二百五,把她害惨了。她小心翼翼的在青宫里蜷缩了一个月,尽量不招惹外界的是非。就因为慕离昨晚醉酒的举动,又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了。
见珑曦不吭声,太后径自走上前来,抬手要给她一巴掌。
珑曦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她反倒是身子一个趔趄,仪态全无。
“太后,您……好身手啊。”珑曦诧异的说道,“就您这体格,可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老大妈。”
太后被旁边的婢女搀扶住,回到椅上坐下,望着珑曦时,却怒气依旧。
“果然,我就知道……”太后用手指着她,“我就知道,你回来是有目的,你想用手段勾引淮王,然后重夺皇位,是不是?”
她实在是想多了。
“太后娘娘,您搞清楚,是淮王殿下强行将我带回宫的,要不是他,那我现在还在十四楼劈柴,那日子,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没等珑曦话说完,太后又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夕颜见此,挡在珑曦面前替她挨了这一下。
夕颜被这一巴掌打的跌倒在地,珑曦立即上前,见她脸上有血痕,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太后不解,“我打你的奴才,你还高兴不成?”
“我是笑您啊,恕我直言,太后您可真是个可怜人。”
珑曦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从前您那么对我,甚至拿着刀追杀我,我倒是也没恨你,因为我知道你那时是过于想念自己孩子,所以神志不清。但现在……我觉得您是真的恶毒。”
“你……”
“哎,太后,劝您老别冲动。刚才那两巴掌是我让着您,您要是再动手,可别怪我欺负孤寡老人了。”
一旁的夕颜听了这话,立即扯了扯珑曦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见珑曦不依,她便率众婢女跪倒在地。
“太后您何苦动怒?”夕颜哀求道,“若是气坏了身子,淮王殿下岂不又要忧心了?”
太后见此情景,像是突然抓住什么把柄般,慢慢平息了怒气。
“夕颜啊,你这奴才倒是忠心。”她在椅上坐下来,慢慢抚着自己手上的镶珠护指,“之前你辱骂淮王一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如今你还敢自己撞上门来?”
“太后赎罪,之前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太后若是生气,大可责罚奴婢,不要牵扯我们公主。”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恶毒之辈。”太后笑了,“既然如此,你那就替你主子受罚吧。”
说着,她朝外喊了一句:“来人,将这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看谁敢!”珑曦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今个儿,谁若是敢动我的婢女,我就揍得他下辈子不敢投胎。”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侍卫们本想上前,但见珑曦的模样,他们又犹豫了。
太后看到珑曦这副模样,竟不怒反笑。
“行了,这大清早的,也不值得为一个奴才动气。”说着,她将目光转向珑曦:“你想让夕颜活?那就跟我走吧。”
珑曦纳闷,“去哪儿?”
“这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放心,我肯定不会杀了你,至少今天不会杀你。”
两个侍卫走进殿来,将珑曦拖了出去。珑曦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但又不好反抗。
“你们这群奴才,都给我听好了——”临行前,太后不忘了嘱咐众人几句,“我将她带走这件事,你们不准告诉淮王,否则,有你们好瞧的。”
这之后,她被揪到了一间屋子里,抓她来的是太后身边的丫鬟。
珑曦记得她,她名叫尽鹦。擅长传闲话嚼舌头以及狗仗人势。
“你想干吗?”
“太后吩咐了,要我们帮公主沐浴更衣。”
“沐浴?”
话音方落,婢女就端起一盆水,扬手一泼,将珑曦全身浇了个湿透。
那水是冷的,珑曦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好在今个儿天热,倒也没觉得多凉。
这之后,珑曦伸手抹着脸上的水渍,还没等说话,尽鹦就上前帮珑曦脱下了湿掉的外套,又将一身婢女服给她换上了。
“公主,劳驾您将这衣裳穿好,然后去干活吧。”尽鹦客气的说道,“在天黑之前,还望公主能将四方殿前的石阶抹干净。”
“为什么要打扫石阶?”
“今晚陈国的大皇子要来做客,免不了要在四方殿设宴。公主可要仔细些,若是落下一粒灰尘,太后可是会责罚您的。”
说完,她就撇下珑曦离开了。
珑曦被人带往四方殿,望着殿前满是水渍的台阶,觉得莫名其妙。
在十四楼的时候,她劈过柴,烧过水,但就是没擦过地。
算了,活到老学到老,没准以后能用的上。
今晚陈国大皇子前来,只怕又要在四方殿设宴了。难怪慕离的体格大不如从前,成天大宴小宴,大鱼大肉美酒佳肴,谁受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慕离今日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将她按在床上行那事的时候,体力倒是好得很。
她一面想着,一面唉声叹气,这次,她可是被慕离坑苦了。
她就这么打扫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未时初刻,才将南北的石阶抹干净,正累的腰酸背痛时,那名叫尽鹦的婢女返了回来,皱着眉打量着石阶。
“珑曦公主。”她故作礼貌,“您实在辛苦了。”
“不辛苦。”珑曦阴阳怪气的说道,“为了治愈你们的心理变态,我吃点亏算什么?”
她脸上露出一丝怒意,遂命令侍女们将珑曦带走,关在了之前的那间屋子里。
然后,又是一桶冷水浇到她身上。
“至少今晚不用洗澡了。”珑曦缩在墙角里,暗自思忖。这些就是太后的手段?未免也太小儿科了些。
她当年就是用这些手段去跟丽妃娘娘斗的吗,难怪会输的一败涂地。
然而她怎么也没料想到,酉时三刻后,婢女们竟将她直接带到了宴会场上。
那时,陈国的皇子同众使者都来到了四方殿,个个衣着华贵,模样讲究,正在宴上把酒畅谈。
这之后,珑曦冷不丁的出现在会场上,头发跟衣裳都湿淋淋的,如同落魄的乞丐一样。
慕离坐在上方,见她这幅样子,大吃一惊。她打眼一看,陈国大皇子陈垣也坐在席上,见了她之后,陈垣先是一愣,随即心虚的低下头。
上一次她跟陈垣见面的时候,陈垣骗了她,这笔账她还记在心里。
“你上哪弄成这幅德行?”慕离一下子皱起了眉,“你怎么穿着婢女的衣裳?”
珑曦瞪了他一眼。但就在此时,一旁太后发话了。
“是我叫珑曦来的,这种场合,怎么能不叫她露露脸呢?”
太后坐在慕离身旁,笑的古里古怪。
“珑曦,过去。”太后一挥手,“去给大皇子斟上酒。”
斟酒是最低级侍从干的事,太后叫她来做这种事,只为了羞辱她而已。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珑曦叹了口气,接过旁边侍从递来的酒壶,径自朝陈垣走过去,但此时,慕离突然喝住了她。
“母后,儿臣实在不解,您这是何意?”他面向太后的位置,话语中带着不悦,“珑曦现在还是公主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
“淮王,这话可别说出来叫众人看笑话了。众人皆知,我们戚国只有两个皇子,哪来的什么公主?”太后悠悠然说道,“戚国白白养了她那么久,现在不过让她斟个酒,也算不得是什么羞辱吧?”
此话一出,全场静寂,之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众宾客们没见过这场面,免不了议论一番,他们早听闻过珑曦的事,看着她时,面上未免带些冷嘲热讽的讥笑。
这一边,慕离听了太后这番话后,略一想,竟然点了点头。
“母后说的极是,斟一杯酒而已,的确算不上是什么羞辱。”
珑曦诧异的看着他。整整一天了,她都忍着没发作,但唯独慕离这句话突然让她感到恼火。
但这之后,慕离又说了一句:“既然不是羞辱,那么大皇子这酒,就由我来斟好了。”
说着,慕离亲自拿起酒壶,走到席下,像模像样的就要给陈垣斟酒,陈垣见此,连忙站起身,显得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