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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是发问,但语气已然极为肯定,红狐狸显然觉得胜券在握,因此毫不遮掩,得意洋洋的点头道:不错。
  颜怀舟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钟凌挡在身后,复又长长叹了口气,唏嘘道:看来今日,你是笃定我们非葬身此处不可了。
  只是在临死之前,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不知道美人儿是否愿意为我解惑?
  那红狐狸被他这般轻佻的语气唬得一愣,随即又笑道:魔尊大人嘴巴倒是挺甜,看在你肯叫我一声美人儿的份上,还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我对阵法虽不精通,但也知道要催动如此庞大的幻境且不被任何人看穿,绝非易事。你们妖族既已将所有人都骗来此处,又早知道有不少人必都受契约牵制,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再设下生死刹这阵中之阵?
  红狐狸合起掌来:看你们互相残杀,岂不快活?
  她媚眼如丝,大言不惭道:再说了,你们人族生性狡猾诡诈,不逼得你们底牌尽出,万一生了变故可怎么是好。
  见颜怀舟还打算说话,她的脸色又变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魔尊大人,该问的你都已经问完了,我就先送你们两位上路吧。
  红狐狸的周身陡然氲起刺目的血光,那七条蓬松的尾巴也在刹那间暴涨数丈,原本媚意横生的唇间亦呲出了森森利齿,并指成爪,尖声长啸着向他们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名少年,张开了双臂便朝着红狐狸飞扑而去。
  红狐狸没有防备,被他直愣愣的扑倒在地上。那少年明显想奋力牵制住她片刻,一边手脚并用锁住红狐狸的四肢,一边大声喊道:还站着干什么,跑啊
  嗓门高亢嘹亮,震得人头皮发麻那少年竟是花道戍!
  红狐狸气了个半死,几乎想将利爪插进他的喉咙,但终究又不敢真的伤了他,挣扎着愤然怒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命了!
  众修士见有机会离去,立刻一哄而散。许多人即使没有了一战之力,逃命的手段却丝毫不差,人群霎时间便飞速散开,向着山下四处逃窜。
  花道戍狼狈的朝钟凌叫道:那石洞便是瑶台镜摄取天地灵气的阵眼,你快去将它们都毁了!躲开云极,离他远一点!
  钟凌心中自然清楚花道戍有几斤几两,就凭他那点微末道行,绝对不可能是红狐狸的对手。
  他习惯了事事都挡在最前面,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为救他们而丧命,立时便要冲上前去。颜怀舟眼见他又要逞强,不由分说,挟着他朝后急速退去:你别磨磨唧唧了!他是云极的道侣,那只红狐狸不敢杀他,我们先走再做打算!
  两人一直退出老远,躲进隐蔽的山腹之中,颜怀舟才终于肯松开了攥住钟凌的手,整个人都累得瘫坐在地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真是窝囊到家了!
  钟凌仿佛隐隐听见远处传来哭喊与尖利的嘶叫,想也不想便要再次施展禁咒,激发出本命真元出去救人。颜怀舟眼疾手快的扯了他一把,怒道:又来?你还真当自己是铁打么!鬼知道这里究竟被骗来了多少人,你救的过来吗?
  钟凌凛然道:救一个是一个,能拖上一刻便是一刻,消息已然送出许久,我父亲也应当在赶来的路上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他略略沉吟,面带忧色,再一次对颜怀舟道:灵力尽失不是开玩笑的。不周山数千年来忝居仙门之首,职责所在,我义不容辞。但你与我不同,若是有自保的法子,就好好在这里躲着,先不要出去了。
  颜怀舟刚要反驳,竟看见钟凌向他郑重其事地揖了一礼,不由愣道:你做什么?
  钟凌似乎下定了决心,对他正色道:这次你我二人同行,魔尊大人说要还债。可无论是挽风公子,还是煞血魔尊,都不曾欠过我。现在也无需再陪着我了。
  颜怀舟怫然作色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凌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他所熟悉、所憎恶的平静神情:我只是在说事实。
  钟清执,你当我是什么人?任凭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钟凌是绝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的,亦不想拖着颜怀舟同去拼命,还想再开口劝他不必勉强,颜怀舟却噌地站起身来,步步逼上近前。
  钟凌直被他逼得一退再退,到最后只能将整个后背都紧紧绷在迫狭的山壁之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垂下眼睛,不想对上颜怀舟失望的目光。可他灼热的呼吸烈火般拂过耳际,吐出每个字,也都像重重的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语气偏执得丝毫不容人拒绝: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仔细了。
  钟凌的心砰砰狂跳,直欲跃出胸口,颜怀舟的眼神如利刃淬火,仿佛将他牢牢钉在了当场,由不得他再想闪躲。
  我做过许多错事,唯一后悔的,就是这七年间,没能始终都守在你的身侧。
  他居高临下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带着决绝的狠意:阿凌,我此生牵挂的东西实在不多,到了如今,师尊战死,颜家也没了。无论旁人如何看我,你又是如何看我,但这世间与我有关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
  所以,不要想着推开我。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钟凌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只觉得像是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他的双手死死攥着袖袍,如同从云端坠下,坠入幽不见底的深渊。
  第21章 强弩之末
  瑶台镜所幻出的聚灵山里,不知有多少个这种用来摄取灵气的石洞。钟凌只能凭着记忆,先去寻自己曾经见到过那的几个。
  幸而他平日里根基打得扎实,身体也早被淬炼的强横坚韧,颜怀舟又随身带着不少稀奇古怪的法宝,虽然暂时运转不了灵力,对付些杂鱼还不在话下。一路走来,总算是有惊无险,还沿途救下了不少被妖兽追杀的修士。
  只是单凭着两条腿走路,终究也快不到哪里去。两人兜兜转转许久,好不容易行至曾经居住过的那个石洞附近,刚要纵身跃下,便听闻脚下传来一阵嘈杂错乱之声。
  钟凌举目眺去,果然望见那石洞前的空地上赫然瘫坐着数十名玄门子弟,已被一众妖修逼得无路可逃。妖修之中以一名男子为首,他身着阴沉的灰色长袍,以兜帽遮住了面容,先前那只红狐狸也正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身后。
  神秘的大妖云极,终于出现了。
  钟凌与颜怀舟对视了一眼,立刻停住了脚步,在乱石之中矮下身来,警惕的打量着他们的动作。
  花道戍独自一个人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看上去满脸无精打采的神色,钟凌原本还颇有几分担忧,此时见他的确无事,心中不免长舒了口气。
  然而还不及宽慰片刻,两人便看到云极漠然走向人群,朝其中一名女修俯下了身子。他冰冷的声音自下方缓缓传来:不周山那位未来的仙尊,人在哪里?
  被他盯上的女修显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竭力摇着头哭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与清执神君素不相识,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云极听了这名女修的回答,似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冷笑。下一瞬,他毫不犹豫的自袖袍中伸出了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咔嚓扭断了女修的脖子。
  那名女修悚然睁大了含着泪水的双眸,却连一丝声响都不能发出,很快就没有了气息,在他掌心软软垂下了头颅。云极厌恶地甩了甩手,像扔麻袋一样将她的尸身掷于那些玄门弟子面前。
  钟凌登时神色骤变,噌地站起身来!颜怀舟竭力才将他拦下,压低声劝道:阿凌,你冷静些。我们并无半分把握全身而退,别到最后人没能救下来,反而将自己折了进去。
  见钟凌咬着牙不答话,他又道:我知道你仍有一搏之力,可禁咒终归是禁咒,伤身不说,终归也撑不了多久。现在究竟是逞强重要,还是毁去阵眼重要,你可想好了。
  他说的这些道理,钟凌不是不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妖修在眼皮子底下肆意残害同道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云极分明是要从这些人口中问出他的行踪,他却还要权衡利弊,不敢贸然现身!
  钟凌平生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你的意思,是让我躲藏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我而丧命么?
  颜怀舟哑然,情知他决计不肯如此,只好叹了口气:那你想怎样?
  钟凌刚要答话,便听得云极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其他人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只红狐狸立刻回应道:大人,除了您要留下的几个以外,我们此行已击杀琢魂以上修士百人,其中成名的魔修七名,仙门宗主三名,神君一名。至于那些闲杂人等,还未能来得及清算。
  云极冷冰冰道:做的不错。北斗仙尊到了么?
  红狐狸道:应该很快便会到了。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复又出言提醒,大人,幻境已崩坏多处,那北斗仙尊定然将玄铁将军令也带了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云极点了点头。他此刻显然没有耐心再浪费时间,将手重新拢进宽大的袖袍:继续去找。必定要将不周山那位小仙尊的命留下,方能与妖主有个交代。
  红狐狸道:是。
  这些人问不出什么,无甚用处,杀了吧。
  红狐狸得了他的命令,上前几步朝妖修们打了个手势,便要带领他们围杀众人。钟凌再也忍不下去,匆匆对颜怀舟嘱咐道:援兵将至,我先将他们引开,多少也能争取一些时间,其余的事就先拜托给你了。
  颜怀舟心道不好,再抬起手去只抓了个空,钟凌避开了他的手,自藏身之处一跃而下,扬声喝道:住手!
  红狐狸显然没料到他正在此地,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狞笑道:神君到底还是来了,如此甚好,省去了我们不少功夫。
  钟凌没有时间与她多费口舌,只将目光定在云极身上,不闪不避的注视着他:云极大人,这些修士与妖族无怨无仇,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无怨无仇?
  云极慢慢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冷哼一声,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人族果尽是些道貌岸然之辈。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跟自己说吧。
  他没有兴趣再开口争论,振臂将阴沉的灰袍震展开来,掌风带着寒芒直挥向钟凌的头顶!
  钟凌早有防备,当即咬紧牙关强行催动灵力,迸发出刚劲的本命真元与他对了一掌。两股雄浑的劲风凌空相撞,激荡出连绵不绝的光影。
  不过瞬息之间,两人已对上了数十招。云极的修为深不可测,但钟凌又岂不是在以命相搏,一时也未曾落于下风。
  红狐狸见两人动起手来,自然带领一众妖修扑上前去为云极帮手,无暇去顾及那些被落在一旁无足轻重的修士了。所幸那群玄门子弟眼见捡了条命回来,用不着人提醒,也很懂得该在此时拔腿奔逃。
  他们一逃,钟凌再无后顾之忧,攻势也愈发凌厉悍勇,大有蹈锋饮血之态。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被一众妖修围着,战况愈发胶着,也渐渐察觉到体力不支了。
  缠斗之间,钟凌的菱唇间溢出了点点猩红。不知是谁的兵刃堪堪自头顶擦过,扫断了他的发带,满头乌发倾泻如墨,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笔直的后背与前胸。
  本该是狼狈的。可在此时望去,那散落的发和唇边的血都未能替他添上分毫不堪与困窘,反而抵消了他眉宇间的英气,将那羊脂玉一般的容颜勾勒出了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惊心动魄的美艳。
  花道戍眼看钟凌逐渐处于劣势,急得当场就要跳起来,正要出言叫他躲开,便看到黑影一闪,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上已多了一把黑沉沉的陌刀。
  颜怀舟在他背后毫无诚意地随口道:小花,得罪了。
  花道戍一个激灵,登时扯开嗓子朝云极大喊:云极,救我!
  他这一嗓门嚎出来,云极的手中的动作立时微滞,偏过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睨去,只看到颜怀舟满脸带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挑了挑眉毛。
  云极大人,不如你先停手,我们再好好聊聊?
  云极森然道:怎么,你是在威胁我么?
  颜怀舟笑道:岂敢。他口中如此说着,却又将逍遥刀横得更深了些,锋锐的刀刃在立刻花道戍的脖子上添了道鲜红的血痕,惹得他再次惊叫出声。
  云极!!
  兜帽之下,没有人看得清云极究竟是怎么样的神情。他顿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停手。
  红狐狸早就对花道戍极为不满,听闻此言不免愤然道:大人!难道到了现在您还要
  云极冷声打断了她:早晚的事。
  一众妖修悻悻然停了手,钟凌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依旧以剑撑地,不减半分气势。颜怀舟叹道:阿凌,你还不过来?我可腾不出手去扶你了。
  钟凌不语,一步步走的极慢,待他终于走到颜怀舟身后,眼前就开始阵阵发黑,强自提着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倒下。
  颜怀舟知道他怕是快撑不住了,只想快些带他离开,当即对云极道:云极大人,不如你就此收手,放我们离去,我便将你这小道侣还给你,如何?
  云极被他的得寸进尺惹怒了:此时此地,你觉得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颜怀舟不怀好意朝花道戍扬了扬下巴:这不是有了么。
  红狐狸担心云极真的向他们妥协,忍不住扬声道:魔尊大人不如问问你身后的这位神君,他可还能禁得起下一次禁咒?!你以为你们又能逃出多远!
  颜怀舟笑吟吟地: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花道戍仿佛是听不下去了,朝云极哀哀望去:云极,我好疼,真的好疼!你让他们走吧我们也回家去,好不好?
  云极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斥责道:你还觉得不够丢脸么?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