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周六,邱栩宁不用上课。
邱顺明请假回来,要带全家人去吃酒。
“吃什么酒啊?”邱栩宁问。
邱顺明说:“吃喜酒啊,咱们家对面那春根家大女儿终于嫁了,咱们去吃她的喜酒。”
邱栩宁呆了一下,呐呐地问:“都去吗?”
邱顺明说:“都去啊,咱们人多,就当下馆子了,亏不了。”
说着,仿佛很得意似的,咧嘴笑了起来。
邱栩宁:“……”
他又看见周明美准备了好几个袋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但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便小声问:“妈妈,你拿这么多袋子干什么?”
周明美镇定自若地说:“吃不完就带回来,这几天都不用买菜了。”
邱栩宁:“……我们这么多人去吃酒,会不会不好啊?”
周明美拉着脸,说:“哪不好了?咱们包了红包,不吃回来怎么行?”
“啊……”邱栩宁攥着手指,捏着手指软乎乎的肉,他也不太懂酒席礼仪,但他也知道去吃个酒全家人出动是一件闹笑话的事情,人都还没去,他就已经开始难为情了,“……那个,妈妈,我想留在家里写作业。”
他慌张地扯了一个理由,又望住了邱昭昭,说:“我有些题不会,想叫姐姐教我。”
周明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这么说,有点犹豫,但到底还是学习为重,脸上露出了十分可惜的表情,说:“那就算了,你不用去了,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邱栩宁松了一口气,又巴巴地看着周明美,“那、那姐姐呢?”
周明美看了邱昭昭一眼,说:“你留在家里教宁宁写作业,知道吗?”
邱昭昭舔了舔嘴唇,对周明美说:“妈,那你要给我带肉,我喜欢吃红烧肉。”
周明美一口应下,和邱顺明、邱硕海还有邱海燕三人一块儿出了门。
四个人还好,要是六个人就有点不太好了。邱栩宁想。
邱昭昭看着他,说:“咱们要不要先看电视?”
邱栩宁想了想,说:“我们还是写作业吧。”
邱昭昭应了,邱栩宁想起什么,问:“贺知渊呢?”
邱昭昭听到这个名字,就想翻白眼,她嘟囔着埋怨道:“不知道哪儿去了,一大早就出门了,真的是,吃完饭就跑,也不给我洗碗。”
邱栩宁抿抿唇,小声说:“你让他洗碗,他会洗到家里没有碗。”
说到这个,邱昭昭愤愤起来,“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洗个碗还能摔了,他就是不想洗碗。”
本来洗碗这活儿周明美也是要推给贺知渊做的,但贺知渊第一次洗碗,那些碗碎了一大半,把周明美气得不行,罚了他好几天没饭吃,第二次让他洗,又给摔了,实在没办法,周明美才又把这活儿揽到了身上。
邱栩宁听邱昭昭这么说,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贺知渊是不想洗碗但面上还是为他说话,“他是富二代,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你看我也没洗过碗,要是我洗的话,我可能比他做的更差。”
“还富二代,我看负二代还差不多。”邱昭昭反驳,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顿住了,“宁宁,你怎么总帮他说话?”
邱昭昭看着邱栩宁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狐疑。
邱栩宁目光与她对上,倒是能忍住没有避开,他声音轻了许多,似乎带着那么点心虚,“我也不是帮他说话,我就是觉得,其实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他不是你堂弟吗?”
邱昭昭说:“他打了你。”
邱昭昭好像是一个弟控诶。
邱栩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目光闪躲了起来,手指也不自觉地抠虎口的软肉,要是邱艳茹女士在,她看一眼邱栩宁这个神态动作,就知道他要撒谎了,“……其实是我自己磕到的,不是他打的。”
邱昭昭呆住了,“你说什么?”
邱栩宁小声说:“其实我撒谎了,他没有打我,我骗爸妈的。”
“为什么要骗爸妈啊?”邱昭昭问。
邱栩宁说:“因为我那时候也不喜欢贺知渊嘛,然后我就……”
他没继续说下去,他抿起嘴唇,脸都红了,他一点都不擅长撒谎,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样明显不自在的表情,邱昭昭居然也没觉出有什么问题,她点了点头,拍了拍邱栩宁肩膀,一副“我理解你,没事”的表情,“没事,反正爸妈也不喜欢他,他也的确怪讨人厌的,到我们家居然一点自觉都没有,好像我们都得伺候他一样的大爷样儿,看了就烦。他家以前还那么有钱,手指头漏一点给我们,都可以让我们生活得很好了吧?偏偏他们什么都不给我们,现在他爸妈死了,就想起我们家了,真是恶心。”
邱栩宁呆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邱昭昭说的这些话,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好。
邱昭昭又说:“不过说起来,我之前都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么一个有钱的亲戚诶,听妈妈说,他们就是故意不和我们联络的,怕我们上门要好处。”
邱栩宁弱弱地说:“应该也不是故意不和我们联络的。”
邱昭昭心思却已经不在这儿了,她悄悄地附在邱栩宁耳边说:“宁宁啊,我想起来一件事儿。”
邱栩宁一贯不爱别人靠近,尤其男生,当然女生也一样,她凑过来的热气吹得他耳朵痒痒的,忍不住避开,坐得远了一些,揉了揉痒呼呼的耳朵,抬眼看她,“什么事啊?”
邱昭昭也不在意他这个举动,她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就是想到,贺知渊的那些衣服,好像都是名牌诶,我们要是给他挂到x鱼那里卖,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邱栩宁有点懵,张了张嘴,“……你不会想卖他的衣服吧?”
邱昭昭点点头,说:“他这段时间一直白吃白喝诶,哇,我一想到这个我就生气,不给钱我们家,我们为什么要养着他啊?”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起身就要去贺知渊房间看看。
邱栩宁呐呐道:“但是你卖了他的衣服,他穿什么啊?”
邱昭昭说:“哥有那么多衣服,分他几件呗。”
邱栩宁说:“那不太好。”
邱昭昭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宁宁,你听我的,等我卖了钱我给你买手机。”
“……”
“邱栩宁”是多想要手机啊,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个来诱惑他啊?
邱栩宁正要拒绝,邱昭昭却等不及了,上了二楼,径直往贺知渊房间过去。
邱栩宁拦不住她,连忙也跟了上去,见她已经走到了房门口,要伸手去开门,他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随便进别人房间不好,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邱昭昭说:“不能算了,宁宁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一家子就靠爸爸和姐姐养,哥又不去工作,妈妈还说让姐姐给哥凑首付,再没有别的收入,怎么凑得出来,要是家里有钱的话,哥也不至于现在都还没结婚。还有你,你也快啦,所以得快点赚钱才对。”
邱栩宁一时半会儿居然没琢磨过来,稀里糊涂地说:“我什么快了?”
邱昭昭说:“你快念高中了啊。”
她表情逐渐庄重起来,“要是你成绩好,能考上县一中,我就不念书了,我去工作给你攒钱供你读大学。”
邱栩宁:“…………”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邱昭昭的眼神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邱昭昭说这种话,竟也不觉得委屈,反而隐约有一种使命感和自我牺牲的荣誉感在里头。
邱栩宁震惊之余,又觉得很迷茫,他从来没有见过会牺牲自己的未来去帮助亲人的人,盖因他是独生子,也是邱艳茹女士唯一的孩子,家境也不错,从小生活学习的环境也不差,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对很多家庭环境缺乏一种认知,导致他现在难以理解邱昭昭的行为。
震惊迷茫的同时,又有些感动于她这种愿意牺牲自己的想法,但感动归感动,真让她这么做,他就要全身起鸡皮疙瘩了,“你不要说这种话……”
他刚想劝诫邱昭昭,没想到邱昭昭转头就打开了贺知渊的房门,一边走进去一边说:“所以你不要拦我,我这是在给你攒大学的学费。”
“……”邱栩宁看着她畅通无阻地进了房间,呆在了原地。
贺知渊你为什么不锁门?为什么?为什么??
他还特地把两只钥匙都给了他,结果他不爱锁门!
邱栩宁一愣神的功夫,邱昭昭已经开始翻贺知渊的衣柜了。
“身上没什么钱,衣服倒还挺好,我也不知道什么牌子,到时候还要去网咖查查什么牌子,好卖个好价钱。”邱昭昭扯着贺知渊的衣服看,嘴里嘟囔着说。
邱栩宁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背后一片战栗,寒毛都竖了起来,一种强烈到无法忽视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在心里哀嚎了一声,肩膀微微颤抖着,慢慢往身后看去,当看见贺知渊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大脑一片空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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