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攸宁并未松开手上的力道,只是低眉看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翠荷,无情无绪地仿佛在看蝼蚁一般,“她后悔了,所以我就该宽恕她的过错,就该原谅她,就该让她问心无愧地活在这个世上?”
“凭什么!”她像是终于忍不住爆发一般,厉声嘶吼道:“我的阿娘没了,凭什么杀害她的人可以活在这个世上!”
“你们一家子害了我父兄,害了我阿娘,还让我的小满从小变成这幅样子。”
“凭什么你们可以好好活着!”
翠荷还在拼命磕头求饶,顾昭却像是傻了,呆站在一旁不动,而徐氏……似是放弃了挣扎,可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阿娘!”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顾攸宁神情微动。
徐氏也听到了,她睁开眼,看到顾攸宁脸上的表情,又见她松开手,忙朝顾婉的方向喊道:“妙仪,你快跑!”
可她的喉咙早就哑了,自以为喊得响亮,其实只是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响,顾婉根本没听见,反而还朝她这边跑来,看着顾攸宁厉声道:“顾攸宁,你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顾攸宁看着她扯唇冷嗤,“你瞎吗?没眼睛吗?不会自己看吗?”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攸宁,顾婉皱了皱眉,又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手里的鞭子在地上拖曳着,带起不少尘埃,似是想到那日被人甩鞭子,怎么躲都躲不掉的处境,她的步子不自觉往后倒退,红唇微抿,声音也含了一些颤音,“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
顾攸宁一步步朝人逼近,“我只是突然觉得比起让徐氏死,你的死好像更有用。”
顾婉被她的话吓住了,又或是愣住了,竟忘记了后退,而此时不住咳嗽终于得以稍稍缓和的徐氏伏在地上,耗尽所有的力气朝她喊道:“妙仪,你快跑!”
看着母亲脸上的表情,顾婉终于反应过来顾攸宁先前那番话并不是开玩笑的,她看着神色阴沉的顾攸宁,白了脸,她想跑,可顾攸宁怎么会允许?
不等人跑掉,她手里的鞭子就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就是一条最为普通的马鞭,粗糙无比,此时挂在顾婉的脖子上被顾攸宁用力拉着,很快纤细白嫩的脖子就被划出了一条条血迹。
顾婉整个人被带得脖子后仰,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恐怖的窒息感,但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顾攸宁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
她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了。
就在翠荷等人想来阻拦的时候,姬朝宗和半夏也出现在了门口,看到院子里的这幅场景,姬朝宗的脸色也不禁变了下,又见那几个奴仆正想去拖曳顾攸宁,他的脸色立时就沉了下去。
“杜仲。”
无需他说,杜仲便直接上前把那几个奴仆给挥退了。
“姑娘!”
半夏红着眼扑过去。
可顾攸宁一丝反应都没有,她好似已经感受不到旁人的存在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让害死她母亲的人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直到一只手按在她的身上,耳边也传来熟悉的声音,“善善乖,别怕,我来了。”
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她回头,看着身边的俊美男人,雾气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可她还是在那抹苍白混沌中看到了他的存在。
顾攸宁张口喊他,“姬朝宗。”
“嗯。”
姬朝宗的声音温和,似乎怕吓到她,和她说话的音调压得格外轻。
顾攸宁问他,“你是来阻拦我的吗?”
已经从半夏口中知晓所有的事,姬朝宗摇摇头,“不是,我是来帮你的……”他边说边抬手覆在她的胳膊上,完全没有去理会几乎快没有多少气的顾婉,柔声道:“乖,松开,交给我,好不好?”
“我会帮你的。”
像是被人蛊惑一般,顾攸宁真的松开了一些力道,可也只是短暂地一瞬间,她又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力道。
“不……”
她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我知道徐氏最疼她,我就是要她痛不欲生,我要她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主子……”
杜仲看了一眼顾婉,觉得夫人再不松开,这人可能就真的没了。
姬朝宗也抿着唇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已经在想要是真的把顾婉杀了,怎么堵别人的口更好了……他终究是疼她的,纵使到这个时候,也还是想如她所愿。
只要她能开心。
覆在她胳膊上的手突然就松开了,似是不愿再阻止她。
徐氏就在一旁被杜仲拦着不能靠近,看到姬朝宗的表情便知道他是放弃了,又见妙仪脸都呈灰白了,原本不住翻起的眼皮此时也有些耷拉了,她心下一紧,忙冲顾攸宁喊道:“顾攸宁,顾承瑞的身体还有救!”
“放了妙仪,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继续qaq
第82章 我要娶顾攸宁为妻
顾府。
眼见谭大夫收起号脉枕, 姬朝宗忙上前一步,“怎么样?”
谭大夫恭声答道:“顾小姐没什么大事,就是精神太紧张才会晕倒, 休息会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 姬朝宗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刚刚在庆坊巷的时候, 顾攸宁突然就晕了过去,把他吓了一跳, 还好,没出事……朝拔步床看了一眼, 少女面容依旧, 只是眉宇紧紧蹙着, 即使处于昏睡也不甚安稳。
“照顾好你家姑娘。”
姬朝宗和半夏叮嘱一句, 又和谭大夫说道:“先生和我出来一趟。”
说完就提步往外走去。
谭大夫放下东西便跟人往外走。
外间并无其余人, 姬朝宗坐在椅子上, 见人出来便分了一盏茶给他, 而后便问他关于顾承瑞的事,“先生可有把握?”
谭大夫沉吟一会, “应该能有九成的把握。”
两物相克在医道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从前宫中贵人们害人的时候便想过不少这样的法子, 只是他没想到这样小的一个国公府也会有这样的存在,也因此当初接诊顾承瑞的时候,顾家人没多想,他也没想多。
“怪不得老朽当初给小少爷诊脉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也是后话了。
好在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解决的法子, 日后再好生照料,想必那位小少爷的身体也就真的无恙了,又见对面端坐的男人眉宇微蹙, 似乎还有什么烦心事,谭大夫心下微疑,不由出声询问,“大人在想什么?”
“我记得当初表哥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姬朝宗沉声一句。
他的表哥自然便是东宫的那位。
谭大夫听出他的话中话,不仅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就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屏息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人讷讷道:“您……”
姬朝宗抬眸看他,“先生觉得呢?”
“老朽……”
谭大夫张口欲言,可他的心跳得实在太快了,那急促的心跳声让他仿佛失聪一般,好一会才哑声一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初太子出生之际,并无其他异样,只是身体孱弱。
可故去的元后本就是个体质纤弱的女子,又因为孕中跟随那会还未登基的陛下一直颠簸流转,甚至还给人挡了一剑,以至于太子未足月便出生了,也因此这些年大家虽一直恪尽职守小心照料,但也从来没有从他的根本上找原因。
可如今看顾家这位小少爷的身体,再类比太子的身体,还真是有相似之处。
都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都是从小就体弱多病……
姬朝宗观其面色,抿了抿唇,没再往下说,只是叮嘱谭大夫,“我已派人去京家接人了,这些日子就劳烦先生住在这,帮忙好生照料下他们姐弟。”
谭大夫还处于先前的惊愕中,听到这番话愣了一瞬才起身应是。
姬朝宗也就未再同他多言,自顾自撩起帘子往里头走。
屋中半夏坐在拔步床边的圆墩上,手里握着一方温热的帕子,正在给顾攸宁擦拭着脸和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忙站起身,刚要请安便见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给我吧。”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轻。
等接过帕子,他便坐在半夏原先的位置上,继续之前她干的活……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轻柔,又或许是因为闻到了那抹令人心安的熟悉味道,少女紧蹙的双眉一点点往两边舒缓开来。
姬朝宗见她面色已恢复如常,便收起帕子递给半夏,而后又把顾攸宁的手放进被子里,坐了半晌,这才起身。
“你跟我出来下。”
“是。”
半夏忙放好帕子跟着人的脚步出去。
谭大夫已不在外面了,估计是下去开药方让人准备熬药了,姬朝宗负手站在长廊下,初冬的夜,比前阵子还要来得寒冷,院子里和廊下的风灯随风摇曳,照出一个半明半暗的景,能看到前方种了好些花,只是太长时间无人打理都有些枯萎了,倒是墙角几株红梅生得不错。
只是还未到开花的季节,闻不到它的香味。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和人嘱咐,“我今晚要回国公府,你记得照料好你家姑娘,若有事就差扶风过来。”
“顾承瑞那,我已经派人去接了,顾府照顾的人多,你们就先住在这。”
“谭大夫这些日子都会留在这。”
等人一一应是,姬朝宗又看了眼身后轩窗紧闭的屋子,薄唇轻抿,没再多说别的,而是看向侯在一旁的杜仲,“走吧。”
半夏是等主仆俩离开后才起身的,看着即将消失在小道上的两人,她突然想起一事,刚要喊人,可还不等她张口,人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拧拧眉,想到先前姬大人抱着主子从庆坊巷离开被不少人瞧见,也不知这会那些风言风语可曾流传出去?
不过以姬大人的能力,他应该会处理好吧?
……
杜仲也正和姬朝宗说起这事,“先前您抱着夫人出来被不少下衙的官员看见。”
那庆坊巷虽不似乌衣巷住得都是权贵,却也有不少官员,那会正是下衙的时间,主子和夫人出来的时候就被不少人瞧见了,“瞧见的人太多,属下虽然叮嘱过,但恐怕还是有流言已经传出去了。”
姬朝宗淡淡开口:“由他们去传吧。”
都到这一步了,他本来也没想着再隐瞒下去。
杜仲见此也就没再说这事,而是又和人说起另一事,“京兆府那边,我也已经打点过了,应该这会就有人去捉拿徐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