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三千年前她与这位上神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往天脊山之巅,争取丹瑶神女留下的寒玉剑之时。当时这位上神便败给了她,想到眼下的对手是恢复大部分力量殷九玄,她便觉得在场的这些神仙未免过于乐观了一些。
这时,那位楚锦仙子开口道:“本仙奉天命,率一众仙官带来琼浆佳肴,嘉奖三军以振将士士气,却不想竟在这儿遇到了昔日下属。云笙仙子,别来无恙啊。”
小万年前,段云笙刚飞升之时,曾经被派到天界月华宫做仙娥,当时管理众仙娥的便是这位楚锦仙子。只不过段云笙向来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并不与旁人来往,与这位楚锦仙子并没有什么交情,也未受过她的关照。
“楚锦上仙。”段云笙上前半步行点头之礼。
不料那仙子却轻哼了一声,似有所指地笑道:“倒是本仙疏忽了,如今你与本仙一样是上仙之位,自然无需再向本仙行揖首之礼了。”
对于楚锦仙子话中有话,段云笙自认从前并没有地方得罪过她,于是便坦然回了一句:“仙子客气。”
不料楚锦却被她这番态度一噎,面色微变。她虽只是上仙,但她姑姑乃是天界元清帝君之妻楚月娘娘,如今她又是皓钦上神宫中掌事仙官,天界谁不给她三分面子,何时被人这样顶过话?
况且此人还是这段云笙!
皓钦上神出身高华,又生得俊美无俦,加之年轻有为,楚锦恋慕其已久。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好在皓钦上神对别的仙子也是一样的客气疏远,而她还能央着姑姑,让她进入皓钦上神的澈云殿服侍左右。
她想,如此日日相伴,总能打动君心。却不想三千年前,她跟随皓钦上神往天脊山取寒玉剑……
她不相信,以皓钦上神的神力会比不过段云笙区区一个小仙!更何况她还记得在她家上神与段云笙飞下试炼崖后,皓钦上神看那段云笙的眼神!
定是上神放水相让,才让那段云笙拿得了寒玉剑!
想到这儿,楚锦上仙心中一股妒火上涌。她哪里想得到,寒玉剑乃战神神兵,神兵有灵,岂是能靠他人放水就能取得的?
“正好,本仙此次所带人手不多。云笙仙子原也在我手下做过仙娥,伺候酒菜之事想必也还熟稔,不如就请云笙仙子出去给仙官仙娥们帮把手吧。”
楚锦突然说出此话,就连帐中众仙也听出了话语中的折辱之意。再怎么说这云笙仙子也是受天命前来助阵的上仙,哪能去伺候兵士的酒菜呢?只是他们本就不大喜欢段云笙,加上楚锦身后又有楚月娘娘撑腰,便都只是沉默应对,任由楚锦羞辱段云笙。
“不了。”段云笙却是语气平淡地回道,“我本奉天命来助阵杀妖,待朱雀神君安排好营帐之后,打算先去查看一下周遭的情况。至于酒菜之事,请楚锦上仙自行安排吧。”
说着,段云笙便看向了朱雀神君。
“你!”
“楚锦!”就在楚锦即将发作之时,坐在上首的皓钦轻呵打断。
“上神!”楚锦本还要再说,但在对上皓钦冷然的眼神后,不甘地闭上了嘴。
“既然云笙仙子另有安排,神君,你先让人带仙子去营帐吧。”皓钦对朱雀神君道,“再则本君也想先是休憩片刻,军务之事暂劳神君处理,本君晚些时候再过来交接。”
朱雀忙道:“好,全听上神吩咐。”便立刻唤了几个天兵进来,让他们带着几人去各自营帐休息。
出了营帐之后,段云笙跟着引路天兵向前走去,晁奇与仓仆见她出来便立刻跟了过来。
却不想此时皓钦上神却也走了过来。
“云笙仙子。”他开口唤住她。
“上神有事?”段云笙问道。
而站在她身后的晁奇见了皓钦却故意呲牙舔了一下牙尖,满满都是恐吓警告之意。
他最是讨厌这些自以为潇洒出尘的小白脸神仙,在他家小云笙面前卖弄风情。
皓钦看了她身后的穷奇一眼,并不为晁奇的威势所影响,兀自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段云笙。
“这是?”段云笙看着他手中巴掌大的纸风车,不明其意。
“当初天脊山一争,本君不慎弄坏了仙子的风车,这是本君赔给仙子的,望仙子能收下。”皓钦声若清竹,叫人听了便有一种清风拂面之感。
段云笙蹙着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在她飞升之初在月华宫做仙娥之时,住在月华宫的那只小月鸟天妃见她思念凡间之事,便将其带上天界的一只纸风车送给了她。她很喜欢,便用仙力收了几千年。
直到天脊山一战,因她那自修仙后一直使用的破乾坤袋在打斗中被皓钦的剑气所损,里面唯一放着的那支纸风车也被劈成了两段。
物既损毁,她也没有再做过多纠结,便就此忘了,没想到这皓钦上神竟还记得。
“那……”她看着皓钦诚恳的态度,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就不尴不尬地接过风车,“小仙收下了。”
好在那皓钦上神的态度也是朗月风清,见她收下,便拱手离去。
段云笙看了一眼纸风车,直接收入乾坤袋中。
只有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楚锦,绞着衣袖,气愤不止。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她唯一一次进入皓钦上神寝殿时,看到的那支插在皓钦床榻案前玉晶仙瓶中,用仙瓶灵力滋养着的断了半截竹签的纸风车是谁的了!
难怪前两日,他家上神突然对如何做纸风车有了兴趣。
再仔细想来,这些年天帝对他家上神颇为倚重,而段云笙这些年几乎从未在天界露面,此番会突然降旨宣召她来助阵,只怕也是她家上神安排的。
她看着段云笙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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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军大营,帝主营帐。
殷九玄懒懒地倚在一张宽大的紫株妖木椅上,看着他安插在天界的人给他送来的玄光卷。
玄光卷可记录声音画面,只要展开便能事无巨细地了解对方元帅营帐中发生的一切。
“……伺候酒菜……”当他看到楚锦为难段云笙的那一幕时,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案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嘴角划过一丝意义不明的笑。
身边四员妖族大将被这两声清脆的叩击声一惊,不由望向上方,但立刻又在殷九玄那绝对凌驾于世人之上的,犹如悬刺于颈的冰刃般的眼神下,迅速低下了头。
“好,很好……”殷九玄突然放声肆笑。
他身边这几位早已站在妖族顶峰的大妖,却俱都感到了难以抵御的压迫,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丝毫呼吸之声,更不敢抬头仰视……
第11章 我想要你
跟着士兵认了自己的营帐后,段云笙便驾着晁奇在降霄山周巡视了一圈,对封印所在的位置有了一个大致的估计。
而后她又飞至战场之上,虽击杀了几只不知死活的上来挑衅禽妖,但因妖军营地处被重重妖瘴所遮蔽,也未探查出殷九玄营帐所在的位置。
因她尚未得到统帅调遣,不可久留战场,见一时也探不出结果,便就此回了营帐。
刚走进营帐段云笙就发现帐内竟已候着一个男子,正在她帐内的矮几边干坐着,也没有给他自己倒杯茶水。
来人穿着一身天界随处可见的白衣,只是面料朴素,既无祥云花草之类的暗花,也无星璀月华的坠光,只有额间隐隐灵光显示出他的身份并非一般的小仙官,而是有封号的上仙。
段云笙回忆了一下,想起方才似乎在帅营中见过此仙,正想开口。不想这白衣男子一见到段云笙,便热络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揖了一揖,比她先一步招呼道:“扶霜仙友。”
而后也不等段云笙回礼,就满眼是光地看着她身后的晁奇:“这便是上古四凶之一的穷奇兽,快让我看看,哎呀,今日竟让我见到真身了……”
“敢问这位仙友,你是?”段云笙有些莫名地打断他问道。
那男子一听,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憨憨一笑道:“你看我,让仙友见笑了。在下是黎闻灵君,专司管理天界仙兽园的,只因晓得些驾驭控制妖兽之法,所以才被派到这儿来给各位仙友打个下手。因我天性喜百兽,乍见到这古籍上记载的穷奇凶兽的真身,一时兴奋忘形,还望仙友见谅。”
就这一段话的功夫,黎闻灵君的眼珠子就几度瞟到晁奇的身上,不晓得的还以为他这是在馋这穷奇兽的肉吃!
“哪里。”段云笙对于黎闻灵君一副想要当着她的面拐走她的坐骑的样子,视若无睹,只是问道,“请问灵君此番过来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黎闻听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不大好意思的表情,伸手挠了挠自己耳后,腆笑道:“那个,主要就是……那个仙友们对仙子你的穷奇兽有那么一点儿,不大放心……”
“什么意思?什么叫对本座有那么点不放心?”化出人身的晁奇扬着眉瞅着黎闻灵君,威慑十足,“要不是事关小云笙,你当本座稀得来帮你们这些狗屁神仙收拾烂摊子?”
“别别别别生气。”黎闻灵君一着急就有些结巴,“这这这我、我也觉得有那么点……不妥!”
“晁奇。”段云笙微微侧头,示意晁奇收回自己身上张牙舞爪的威压,看向黎闻灵君叹了声气,“那按各位仙友的意思,希望我怎么做?让我将晁奇送走?”
“那、那倒不必。”没了晁奇的威势压迫之后,黎闻的口齿顺畅了许多,“哎,其实我也觉得各位仙友有些多虑了,只是……”
黎闻满脸为难,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究竟要如何,灵君但说无妨。”段云笙道。
黎闻抬眼看看她,面露难色地从广袖中拿出一个紫金色的钢圈。
“紫金伏兽圈?”段云笙脸色一变,直直看向黎闻,“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各位仙友的意思,这坐骑也是兽。这紫金伏兽圈,本是仙兽园为了降服监视园中不服管教的恶兽的颈圈,他们说……”黎闻说不下去了。
“不可。”段云笙肃声道,“晁奇是我的坐骑不假,但我不会让他受如此侮辱。”
“这……哎……”黎闻长叹一声,“可他们说若是穷奇不带此圈,便不敢再让仙子你参与军务,说这穷奇兽毕竟分属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怕会泄露了军机……”
“那我便让晁奇离开。”段云笙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解决殷九玄的事,但也绝对不愿意一心助她的晁奇受这样的折辱,“总之此事我断然不会同意。”
“主人,当真要让晁奇离开?”仓仆问道,他虽然也不想让晁奇受辱,但却也知道少了晁奇相助,来日遇上殷九玄,他家主人的胜算便就有少了一分。
“不必说了。”晁奇看了一看段云笙,“本座就戴它几日又如何?”
他知道段云笙此次本就是凶多吉少,而此战她又无法回避,他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
“晁奇。”段云笙回头望着他,神色不忍。
晁奇知她又心软了,微笑暗叹,她便是这种性子,看似凶狠,实则心软得很,旁人稍稍为她做些什么,她便都往心里搁。
“哎,不管了。”那黎闻见这番情景,突然开口,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低着声对段云笙道,“我便与仙子实话实说罢,此事是那位楚锦仙子起的头,倒没有经过皓钦上神的首肯,只是仙子你也知那位楚锦仙子背后的靠山是元清帝君,寻常不好得罪。眼下皓钦上神又进了降霄殿,与连山帝君商议加固封印一事,恐怕这十天半月的一时也出不来。我看仙子就先让穷奇带上此环,待皓钦上神出来了,再让上神主持公道。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仙子便暂且忍一忍吧。”
“主人,我觉得这位灵君说得有理。”仓仆也劝道,他实在不愿让自己的主人在这种时候失去晁奇这一战力。
晁奇也道:“小云笙,我也觉得仓仆言之有理,非常时期当以非常处之,更何况我来此地只为你,以我之能,又岂是这小小颈圈便能折辱得了的?”
段云笙沉默片刻,闭目只道了一个字:“好。”
若是平日,她遇到这种事,必会拂袖而去。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殷九玄,她若在这个时候和众仙翻脸,不止会让她无法参与抗击殷九玄,更会让殷九玄有机可乘。
因此,她不得不忍。
只是若他们折辱的人是她自己,为了成大事,她自可漠然处之,不去在意。但如此侮辱她身旁之人,却让她……
眼看着晁奇化出兽身,戴上那紫金圈,她心中实在燥闷非常,便索性闭上眼打坐,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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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段云笙白日杀敌,晚间便打坐修炼,除了那位楚锦仙子不时过来拈酸刻薄她几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有时候,晁奇不耐楚锦聒噪,便会显出原型龇牙咧嘴出言恐吓,把楚锦吓得花容失色后,才慵慵懒懒地伸个懒腰,掏掏耳朵,往软云垫上一趟,得意的看着楚锦仙子跳脚离去。
这日晚间,因连日打了几场胜仗,朱雀神君传天兵前来,让她与众天将一道去帅营之前享用天界赏赐的美酒佳肴。由于不能带晁奇同行,她便只带着仓仆。
席间各天将身边都放着其随身法宝兵器,也是彰炫战功之意,即便是坐在上首的朱雀神君,身边也立着他那杆威风凛凛的赤炎枪。唯有段云笙与坐在她邻席的黎闻灵君案面上没有放任何兵器。
只不过段云笙是把仓仆剑化成一玄黑指环套在了手指之上,而黎闻灵君身周却真是没有半点兵器所带的锐利之气。
酒过三巡,席间将士的兴致却丝毫不减,只有段云笙身边的黎闻灵君已不胜酒力,伏倒在案上,似乎是醉过去了。
段云笙看了看席间各人,她早已是兴致缺缺,想要离去,便起身对朱雀神君告了退。
见她要走,那些喝得正开心的天将也只是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便又开始呼五呵六地喝将起来。